無需觀察,不必揣摩,也能猜到蘇昭容在盤算什么惡毒心思。
陸明玉的目光,落在蘇昭容的臉上,聲音不高不低:“恭喜蘇昭容了。不過,鳳旨未明,現在改口實在不妥。想來,蘇昭容也不會介懷。”
蘇昭容鼓起的全部勇氣,在碰觸到陸明玉帶著一絲涼意的漠然目光的一刻全部消退,那種被猛獸盯上隨時會死無葬身之地的恐慌,迅速攫住了她的胸膛。呼吸為之一頓。
蘇昭容泛白的面色,瞞不過眾人的利眼。
便連喬皇后,也有些驚詫。
說來奇怪。
陸明玉和蘇昭容從見第一面起,就不太對勁。就像前世的冤家對頭遇到了一處。
陸明玉嫁入天家后,只在敬茶那一日和蘇昭容打過照面,嚴格說來,連話也沒說上幾句。今日椒房殿里就這么幾個人,蘇昭容對著陸明玉時的異樣,眾人都看出來了。
喬皇后不輕不重地咳嗽一聲。
陸明玉微微一笑,向蘇昭容行了一禮,然后在喬皇后的示意下入座。
喬皇后將蘇昭容被升為妃位的事又說了一回:“……本宮待會兒便下旨,兩日后宮中有宮宴,你別忘了備份厚禮,賀一賀蘇妃。”
陸明玉含笑應是。
一副恭敬溫順“我是聽話的兒媳”模樣。
蘇昭容在心里大大翻了個白眼。
反正,有陸明玉在,蘇昭容就沒心情多待。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辭離去。
秦妃存了別的心思,很快也起身離去。
孟貴妃若有所指地笑道:“秦妃定是去壽寧宮,伺候太后娘娘午膳了。十幾年如一日的恭謹孝順,也怪不得太后娘娘疼她呢!”
喬皇后淡淡道:“本宮每日忙著處理宮務,有秦氏代本宮孝順太后,本宮心里也覺安慰。”
孟貴妃皮笑肉不笑地應道:“皇后娘娘說的是。說不定,宮中很快又要有喜事了。”
秦妃那點心思,孟貴妃當然猜得出來。
蘇昭容一升妃位,就和秦妃平起平坐。秦妃心里不痛快,定是想去趙太后耳邊吹吹風,添個封號之類。不管怎么樣,都要壓蘇昭容一頭才行。
于喬皇后而言,后宮誰升位分,都不那么愉快。
喬皇后瞥了孟貴妃一眼,隨口道:“本宮也盼著宮里多些喜事。”
孟貴妃還想挑唆,陸明玉的聲音響了起來:“聽聞楊宮人住在延禧宮里。貴妃娘娘今日怎么沒將楊宮人一并帶來?”
孟貴妃:“……”
這冷不丁地一打岔,孟貴妃笑容一頓。待反應過來,心里頗有些不快。
楊宮人被接進延禧宮里養胎之事,說起來當然于禮不和。孟貴妃絕不會承認自己手太長,伸進兒子內宅里攪風攪雨的不消停。
所以,孟貴妃雖然為楊宮人有孕一事自得,卻不愿人隨意提起這個話題。
更不用說,陸明玉一派好整以暇的挑釁模樣了。
孟貴妃神色淡淡地瞥了陸明玉一眼:“我和皇后說話,哪里有小輩插嘴的余地。二皇子妃也該好好學一學規矩了。”
換在普通人家,公公的妾室,哪怕是貴妾,也不能在嫡出的兒媳面前擺出長輩的譜。
到了天家,宮中妃嬪都是有品級的。孟貴妃連喬皇后都沒放在眼里,對陸明玉有些忌憚,也絕不可能退讓。
陸明玉慢條斯理地笑道:“我在成親之前,便學了宮中規矩。成親后,母后也沒挑剔嫌棄過我。貴妃娘娘這么看重規矩,倒是令人驚訝了。”
“按著宮中規矩,在大皇子府有了身孕的宮人,應該在大皇子府里養胎,本不該進宮。”
“莫非,這是延禧宮里特有的規矩?”
孟貴妃神色微沉,狠狠瞪了陸明玉一眼。
陸明玉視若未見,看向喬皇后,一臉好奇地問道:“母后,兒媳嫁進門時日尚短,有許多事都不太懂。延禧宮里的規矩,是不是和別處都不同?”
喬皇后看著孟貴妃不太美妙的臉色,心里十分暢快,一臉溫和地應道:“宮規是本宮參照前朝,一一定下的,也得了皇上首肯。宮中各處都得按著宮規來,延禧宮自然不能例外。”
陸明玉露出個恍然的神情,再似笑非笑地看向孟貴妃。
孟貴妃被婆媳兩個聯手擠兌得怒火蓬勃。
喬皇后手段溫軟些,不過,絕不意味著好欺負。
往日算是平分秋色,互有輸贏。現在多了一個口舌犀利的陸明玉,婆媳兩個一唱一和,她一個人頓時就落了下風。
孟貴妃皮笑肉不笑地應了回去:“這些事,都是皇上首肯的。延禧宮里的規矩,和宮中其他地方,總有些不同的。”
這一回,輪到喬皇后怒火蹭蹭了。
孟貴妃這是在恃寵生嬌,抬出永嘉帝這桿大旗來壓人。
事實上,孟貴妃說得也沒錯。在這后宮里,延禧宮有永嘉帝庇護,許多規矩都不必遵循。
陸明玉淡淡一笑:“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紅顏易老,總有色衰的一日。人在得意之時,也該將目光放得長遠一些,也免得承受不住失意時的光景。貴妃娘娘,你說是也不是?”
孟貴妃面色驟變。
紅顏易老,色衰愛弛。
這句話,猶如一柄利劍,直直地刺進她的心底。
她的身份地位風光,皆來自于永嘉帝的庇護和寵愛。風光得意之余,心底不可能沒有憂慮。她已三十余歲,再如何保養,也漸漸失了新鮮嬌艷。
而永嘉帝,卻正值盛年,又是大魏天子。可以坐擁后宮美人。如果有朝一日,永嘉帝變了心。到那時……
陸明玉微笑著詢問:“貴妃娘娘的面色怎么忽然這般難看?莫非是我剛才那些話,有什么不妥之處?”
孟貴妃猛地起身,眼睛死死地盯著陸明玉。
陸明玉動也未動,臉上露出一絲訝然:“不過是閑話幾句,貴妃娘娘怎么這般激動?如果是我說錯了話,貴妃娘娘不妨明言,我這就向貴妃娘娘陪個不是。貴妃娘娘是長輩,別和我一個小輩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