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一號,周日。
蘇青湖站在學校外面的陰涼處,等著兩個孩子從學校出來。
今天是大蛋從三年級升到四年級,二蛋從二年級升入三年級的日子。新班級座位聽老師按成績喊名兒,自己進去挑,等座位安排好,老師會喊幾個學生去領各科課本和鉛筆本子,發完這些東西之后,就可以回家了。
難得是周末,蘇青湖穿著一條垂墜感比較好的夏褲,扣上一條質感不錯的女士皮帶,再來一件印花絲綢襯衫,整個人颯爽漂亮得不像話。
二蛋進校的時候,昂首挺胸,神氣得不像話。
就連大蛋脊背都挺直了幾分,那瞳孔顏色的變化,明顯是開心了才變得澄澈。
這會兒站在外面,接受著別的家長各色打量,她也沒什么不耐煩或驕矜,而是透過墨鏡,也就是這年代人說的蛤蟆鏡,若有似無地掃過去。
蛤蟆鏡雖然不是那么好看,但趕一下這個年代的潮流還是可以的。
還有就是可以遮陽。
讓蘇青湖有些淚目的是,這個月份的太陽實在是太烈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臨近十一點,終于有孩子背著沉甸甸的書包,喜滋滋地往校門口走。
蘇青湖看了一下腕表,再抬眼,朝著她的方向就來了三個孩子。
她:“???”
錢家的小寶貝兒這是要上學了?四歲上學是不是早了點兒?不過,小家伙看起來是挺開心的。
只是二蛋,臉色那叫一個臭啊 “你們下午不用再來學校了吧?”蘇青湖笑著朝他們招招手,然后再一一喊過幾個孩子的名字。
至于孩子臉臭或者高興,她還是先不問了。
“舅媽!”錢多樞歡歡樂樂地跑過來,“我和哥哥一個學校啦!”
蘇青湖含笑點頭,“嗯。”
她大約能猜出來二蛋為啥不高興了。
“我還和二哥哥一個班。”錢多樞興奮地簡直想轉圈圈,至于二蛋臉臭什么的,暫時還抵沖不了他的開心。
以后舅媽要是來接兩個哥哥,那他也可以順帶被舅媽接回家啦 蘇青湖差點笑出聲。
果然是這樣!
相差三歲,結果竟然在一個班,二蛋要是還能笑得起來才有鬼。
清清嗓子,她問,“開學第一天,你爸媽沒來?”
“來啦。”錢多樞拽著她褲腿,眼睛笑彎彎的,“校長找他去做題了。舅媽,我爸爸讓我先跟你走”
蘇青湖手一揮,帶著人就走,“先去給你們剪頭發,然后吃飯,再然后買包書紙。”
校長找錢寅做題,那應該不單單是做題,而是逮著一只羊薅毛,讓給數學組搞搞教學和心得體會了。
男部理發價格在這個年代其實不便宜,就算這錢包含全套——理、刮、洗、吹,但蘇青湖經歷過弄個頭發千把塊的后世,對這個錢并不敏感,上來就選了個一級的。
大蛋眉毛動了動,但也沒說什么。
不用擔心錢花完餓死,隨她高興。
二蛋直接驚呼出聲:“哇!我腦袋好值錢!”
以前他頭發短了,都是那個女人給他拿剃子剃得短短的,剃子是找別人借的,一年剃兩次,都不用花錢。
每次剃頭發,她總是罵罵咧咧,把他腦袋剃得狗啃一樣不算,還總是剃出血。
給哥哥剃頭發也是這樣。
她把哥哥腦袋剃出血的時候,笑得很開心很解氣,他在旁邊看得很清楚。
后來他們長大了,會跑了,就找街頭給人剃頭的大爺,大爺免費給他們剃。
蘇青湖忍俊不禁,“剪個頭發這么高興啊?”
男部全活,特級收費一塊五,一級收費一塊,二級是八毛。蘇青湖雖然不懂這年月的收費等級,但孩子不用刮胡子理鬢角,也就算了個中間的,一級價格。
三塊錢可以買孩子的開心,確實不貴。
那理發師傅被二蛋逗笑,“你腦袋里裝滿學問后,更值錢。”
說著,問蘇青湖,“剪多短?”
蘇青湖一怔,不問剪什么發型嗎?剪多短是個什么東西?難道現在男士理發都是論長短?
心里疑惑,她也沒問,只是把自己記憶中那些可愛小男孩兒的發型描述出來,讓師傅給修剪。
師傅沒有不耐煩,三個孩子而已,丁點兒不費事兒,再說人家掏的是一級的錢,做的活兒卻少了刮胡子和理鬢角。
說完自己的要求,蘇青湖忽然有些心虛,一塊錢啊,要求這么多是不是有點過分?
“行,你坐邊兒上等著吧。”理發師傅笑呵呵的,這姑娘有意思,掏了錢還這么客氣,一口一句麻煩了和謝謝。
蘇青湖應了一聲,然后問,“你們三個,誰先來?”
周日,來理發的人還挺多,女部那邊滿員,還有不少在等的。男部這邊還好,呈兩極分化,要么選擇特級,要么選擇二級,中間段的略有些空,給她撿了個漏。
大蛋二蛋和錢多樞互相對視一眼,二蛋明顯是想第一個來,但三個人里,不管按什么算,他都沒辦法第一個來。可他也不想讓粘人精小壞蛋第一個來!
正想著,就聽錢多樞嫩生生地說,“大哥哥先來,從大到小。”
他這樣說,二蛋不樂意了,“為啥從大到小?你是不是想看我們剪得怎么樣?要是剪得不好看,你就跑路?”
錢多樞小嘴微張,顯然是沒想到這一點兒。
蘇青湖也不能任由他們耽誤人理發師傅的時間,直接下了命令,“石頭剪刀布,輸的先來。”
一局,同時出了布的大蛋和錢多樞小朋友,直接讓出了石頭的二蛋成為第一個去剪頭發的。
剛反駁完錢多樞的二蛋心里哇涼哇涼的,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拳頭,然后慢慢抬頭去看理發師傅。
四目相對,二蛋忐忑,“大爺,您要是給我剪得好看,不剪壞嘍,我媽給您一塊錢后,我再給您一毛。”
大爺直接笑出聲,把人摁住洗了頭,上手就開始剪,那動作不假思索,嚇得二蛋直接閉了眼睛。
看二蛋這樣介意,蘇青湖坐不住了,直接起身走到師傅身邊,看著師傅剪。
師傅手藝過硬,剪得確實不錯,仨孩子各有各的俊,二蛋硬塞給師傅一毛錢小費,去吃飯的路上美得都要飄起來。
吃飯是去的西餐廳,剛找了個位子,就聽見角落那一桌輕微的啜泣聲。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倆人都是蘇青湖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