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淑珍很早就起來了,今天向南要去參加考試,譚淑珍感覺自己比向南還要緊張。
老譚在院子里拿著灑水壺在澆花,譚師母在廚房里準備早餐,向南起來,去上洗手間,譚淑珍看到了,就叫道,南南,媽媽和你說,放松一點,不要緊張,知道嗎?
向南胡亂地點著頭,進了洗手間。
等她出來,譚淑珍又說,南南,媽媽和你說,放松一點,不要緊張,知道嗎?
向南看也沒看她一眼,還是胡亂地點著頭,想走回自己的房間。
譚淑珍叫住了她,譚淑珍說,南南,媽媽和你說話,你不要這么心不在焉。
向南笑了起來,學著譚淑珍的口吻說,“南南,媽媽和你說,放松一點,不要緊張,知道嗎?”
說完,向南問譚淑珍:“媽媽,我心不在焉了嗎?沒看到我背都會背了。”
譚淑珍愣了一下,向南說,從昨天到現在,這話你說了一百遍都不止了,媽媽,我看緊張的是你,要放松的也是你吧?
譚淑珍笑了起來,她說,好好,該死的,我還真的是比我自己要上臺還要緊張,不過,南南……
向南趕緊打斷了她,和她說:“媽媽我一點也不緊張,也很放松,你要是不碎碎念,我會更不緊張。”
譚淑珍拿眼看著她,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向南嘻嘻笑著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吃完早飯,一家人上車,譚淑珍開著車,送向南去省藝校,今年北影的考點設在那里。
到了大門口,譚淑珍看到張晨帶著四個老人已經到了,譚淑珍趕緊停車,向南下了車就說:“嚯嚯,我的親友團都到齊了。”
“不要怕,南南,你肯定可以的。”張晨媽媽說。
向南嗯嗯地點著頭。
向南一只手提著小提琴盒,一只手拿著準考證要進學校,譚淑珍說,南南……
向南馬上接著說:“媽媽和你說……”
譚淑珍看著她閉了嘴,兩個人都笑了起來,向南說,你就乖乖地在這里等我好消息。
“好好。”譚淑珍連忙點頭。
等到向南進了大門,譚淑珍反應了過來,她朝張晨他們說:
“哎哎,你們聽到沒有,南南前面說什么,叫我乖乖的,怎么就變成了我要乖乖的了?”
張晨他們都笑了起來,老譚說,就你那兩句話,我耳朵都聽出老繭來了。
專業課的考點在省藝校的一間教室里,教室里空空蕩蕩的,最頭上擺了一排桌子,三名主考官坐在桌子后面,前面空蕩的教室,除了一張椅子,什么都沒有。
整個考試分成三輪,其實是兩輪,第一輪是考生個人的命題考試,在自我介紹階段,主考官要是認為考生的形象語言等各方面不符合要求的,直接喊卡,當場就被淘汰,沒有被當場淘汰的,主考官會出題目,讓你現場即興表演。
第一輪過了就是第二輪,個人的才藝表演,這第一輪和第二輪是連在一起的,有人第一輪演到一半,或一輪結束,直接讓走人的,這是被淘汰了,要是有主考官讓你展示個人才藝,那說明你第一輪考得還行,過了。
個人才藝展示完,如果讓你去隔壁教室里等,恭喜你,你有幸進入了第三輪,沒讓你去隔壁的,你也可以把包走人了。
最后的一輪,會四個人分為一組,讓你們合演一個小品,演完了,主考官會問些話,然后大家回家,等通知。
人多的話,到隔壁等的這些人,會被通知下午兩點再來,也就是說,第三輪放在下午了。
今年報名參加北影專業課考試的人很多,排著很長的隊伍,所以主考官喊卡的節奏很快,前面大多數人,基本上進去一兩分鐘,就垂頭喪氣出來,這讓還排著隊的同學,陡然緊張起來,都在悄悄說,今年的考官很嚴。
排在隊伍里的人,有背著吉他和古箏、琵琶的,有提著小提琴盒和二胡盒的,還有帶著薩克斯和長笛的,也有人手里拿著綢扇,這是準備才藝表演的時候,表演扇子舞的。
輪到了向南,三個主考官都看著教室的門,這個就是雯雯昨天晚上請他們吃飯的時候,和他們打過招呼的考生,他們要看看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人,要是實在寒磣,他們會盡可能委婉地請她離開,要是還過得去,他們會給她多一點的機會展示自己。
當然,標準還是要嚴格控制的。
向南走了進來,三個人幾乎同時眼睛一亮,學表演的,是很講究眼緣的,就是你一個人,一進來一亮相的時候,氣場要足,你要是氣場不足,又怎么能夠抓住觀眾的眼球。
三個人剛剛前面,還在交頭接耳地說,今年杭城考點的考生,沒有往年理想,看到向南,他們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
中間的主考官讓向南介紹自己,向南一開口,他們覺得有了,形象好,聲音也有可塑性,演員的最基本條件達到了。
接下來是個人表演,中間的主考官問,同學,我問一下,你談過戀愛嗎?
向南說沒有。
主考官說,那接下來這個題目,對你可能有點難度,要你表演失戀,你覺得可以嗎?需不需要換題目?
向南馬上想起了譚淑珍平時和她說的,演員是沒有辦法選角色的,一個好演員,就是你能夠適應所有的角色,哪怕讓你演一匹馬,你也要演好這匹馬。
“不用換,老師,我就演失戀。”向南說。
“那好,現在開始。”主考官說。
向南把那張椅子轉了一個方向,退出去幾步,接著急跑起來,一臉的欣喜,她做了個推門的動作,進了門,把門關上,人靠在門背上,急急地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打開,快速地讀了起來。
這個時候,她手里當然是什么都沒有,但從她的動作里,三位考官看到了門和信,人的形體語言是可以無中生有,讓人感覺到并不存在的東西的。
向南讀著信,笑意從她的臉上消失了,她拿信的手垂了下來,目光呆滯地往前走了幾步,坐在了椅子上,背對著三位主考官,接下來,三位主考官看到的就是向南的背影戲了,她把信拿起來,一下一下地撕碎。
整個身子朝中間縮緊,接著背影微微地顫栗著,肩膀朝上面聳動,誰都能看出來,那是在哭,最后向南用雙手掩住了自己的臉。
坐在左邊的考官,欠過身來,悄悄和中間的考官說:“厲害哦!”
中間的考官點點頭。
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馬上設計出這么一個情節,說明向南的反應很快,厲害的是她還能夠背對著考官表現她的痛苦,而不是當面的痛哭流涕,就這一點,哪怕撇開她的演技,就膽識,已經值得人欽佩了,確實,厲害哦。
“好了,同學,請轉過身。”中間的考官說。
向南轉過了身,三位考官看到她的臉上掛著眼淚,他們互相看看,笑了起來。
中間的考官說:“同學,接下來進行你的才藝表演。”
右側的考官看到了向南帶來的小提琴,問她:“你會拉小提琴?”
向南點點頭,她以為接下來要讓她表演小提琴了,她正準備走向靠在門邊的自己的小提琴,沒想到這位老師接著問:
“同學,你還有沒有其他的才藝?”
向南點點頭:“我會唱戲。”
“什么戲?”
“婺劇。”
“什么劇?”
“婺劇,婺源的婺。”向南說。
“這是你們這里的地方戲之一,對嗎?”考官問。
向南說是的。
“那好,那你就給我們表演一下。”考官說。
向南清了清嗓子,唱起的《三請樊梨花》里樊梨花的唱段,唱了幾句,中間的考官手擺了一下,向南停了下來。
“會不會唱歌?”中間的考官問。
向南點點頭,考官說,唱一首試試。
向南站在那里,聲情并茂地唱起了《絨花》,當唱到“花載親人上高山,頂天立地迎彩霞”時,中間的考官又擺了下手,向南停了下來,看著他。
“同學,你有沒有想過考音樂學院?”中間的考官問。
向南說沒有。
“為什么?”考官繼續問。
“我就喜歡演戲。”向南說,三位考官都笑了起來。
右側的那位考官饒有興趣地說:“同學,你還有沒有其他的才藝?”
向南想了想說:“我會翻跟斗。”
“你會翻跟斗?”考官好奇了,他覺得眼前這位長相清秀的女孩子,應該和跟斗沒有什么關系,他脫口而出:
“能翻給我們看看嗎?”
中間的考官看看這里沒有鋪練功毯,他正想制止,沒想到向南已經翻了起來,“啪啪啪啪”一連翻了十幾個,完全是專業水準,三位考官都看傻了,忍不住鼓起了掌。
向南站定,氣息一絲不亂,右側的考官笑道:“還真是長見識了。”
“怎么樣?”中間的主考官問邊上的兩位,兩位都點點頭。
中間的考官笑著和向南說:“同學,下午兩點,你到隔壁的教室報道,好嗎?”
向南說好,謝謝老師!
她朝他們三位,鞠了一個躬。
向南走出去,外面排著的隊伍騷動了起來,有人說,她進去了很長時間才出來。
還有人說,我聽到老師都給她鼓掌了。
有人實在是忍不住了,拉住了向南問:“同學,同學,你有沒有進入下一輪?”
向南懵懵懂懂,她說,我也不知道,就叫我下午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