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高婧在墓碑前聊完后，楚堯也翻來覆去的想著這點東西。
有點意思。
其實這句話爛大街，以前也聽說過，不過聽說歸聽說，能否做到知行合一，那是另外一回事。
這個世界上，能做到這四個字的，都是“圣人。”
自己當然沒到這樣的地步，但并不妨礙朝著這個方向走一走。
很多人功成名就后，精神上會失去那口氣，失去那個支撐著一直走下去的支點，然后開始學習國學，或者是皈依宗教，要不就是徹底放棄掙扎，隨波逐流的走……這些都是心亂了，沒有意識到生命的本質問題。
自己現在，有點那個意思了。
臘月二十九。
楚堯人在鵬城，召集公司全體高管，開了一個線下兼線上的集體會議。
總結了今年這一年的成就，然后展望了一下未來，說了說明年的工作目標。
然后正式進入正題。
楚堯宣布了一個決定。
——“從今天起，我將卸任公司總裁一職，交由江振華先生兼任，股份保留，但不在公司擔任任何職務，辦公室也可以撤了，說白了，就是退休。這件事我已經定下，大家執行就好，不要再說些有的沒的，勸了。”
楚堯這話，一石激起千層浪。
一群人都傻了。
老江都傻了。
這個事兒，楚堯之前并沒有和他通過氣，突然的決定，讓他都是有些猝不及防，這會兒手都在輕輕顫抖。
震驚。
屬實太過震驚。
完全沒有想到，楚堯會忽然做出這樣的決定，沒有一點點征兆。
這是要干嘛？
有那么一瞬間，一個念頭，近乎本能的浮現在他心頭，這是楚堯在試探自己？
試探自己的權力欲？
但很快又被他自己打消，不可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公司集體會議，楚堯不可能做這么不靠譜的事兒。
身份擺在那兒，一口唾沫一口釘。
可……
到底為什么？
思來想去，江振華長長嘆了口氣，看向楚堯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驚嘆和敬佩。
這叫什么？
急流勇退。
大智大勇。
這樣的境界，估計自己這輩子都做不到了。
因為楚堯話說在前，所以一時之間，大家除了震驚，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會議的氣氛，陷入一片緊張的沉默。
“江總，發表一下感言吧。”
楚堯笑了掃了一圈，點了老江的名字。
江振華笑笑，當即站起身來，心中已有腹稿，他緩緩開口。
“大家不要過于震驚，也不要緊張，更不用恐慌，楚總卸任，是要把更多的精力從俗物中解脫出來，用更多的心思，去思考商業的本質，和公司未來的發展戰略。”
“我們公司這艘大船，能有這樣一個掌舵者，是一種幸事，也讓我本人感到榮幸。楚總是我的朋友，以前是我的小輩，然后是我的領導，再到現在，我已經跟不上他的腳步了，望其項背。”
“這個消息，公司明天會出具體的細則和公告，資本市場可能會有一些反應，表現在股價的波動上，不過大家不要心急，這都是正常情況，過渡期間，半年內，公司的各種組織構架，不會有大的變動。”
“我，江振華，謝謝楚總的信任和支持，也感謝各位同事的信任和支持，誓必不讓所有人失望。”
江振華略顯動情的說著，發表了一番情真意切的感言。
楚堯笑瞇瞇的看著他，等他說完，率先鼓掌。
然后掌聲如雷。
卸下這個擔子后，楚堯倏然間有種發自內心的輕松，真的是……無官一身輕。
之前做這家公司，是為自己靠系統刷的財富，找一個合理的來源。
而現在，公司上市，根基穩固，業務蒸蒸日上。
在資本的驅利天性驅使下，公司還在按著慣性朝前走，但這件事，對于自己而言，已經沒有什么意義了。
生命，不值得浪費在這樣的事情上。
散了會。
楚堯回了辦公室，默默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掃了一圈，其實也沒有什么太過私人的東西，值得自己拿走的，也就那么寥寥幾件。
蔣清竹的劍。
姜靈韻送的咖啡杯。
高婧買的一套茶具。
以及辦公室柜子和抽屜里，各種各樣的情趣玩具和橡膠制品。
把不能見人的東西，用箱子裝起來，剩下的，等下讓司機直接搬到車里就行。
有敲門聲響起。
老江進門。
楚堯看了他一眼，笑笑，伸手道：“坐。”
泡了最后一趟茶。
江振華施然落座，臉上帶著一種相當復雜的表情，謝了茶，卻并沒有喝，端著，眼神始終落在楚堯臉上。
“說實話，你做出這個決定，我是真沒想到，看起來是想通了一些東西，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
“接下來準備去干嘛？”
相處了這么久，該有的信任和感情都是有的，楚堯要走，他已不用再多說什么，只是好奇問一句。
楚堯笑：“做點自己想做的。”
然后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江振華追問道：“比如呢？”
楚堯還是笑道：“反正不可能是賺錢這種破事兒了，現在有的錢，八輩子都花不完。”
江振華：……
笑著點頭。
“我說句或許不太合適的話，說不定公司哪天這艘大船開不動了，還得你回來掌舵。”
楚堯看了他一眼，說道：“開不動了，就沉。歷史周期律這種東西，我沒有那個自信能打破，我又不是喬布斯，說不定還折壽。”
“老馬說做一家102年的公司，要那么久干嘛？小ri本子才喜歡那個調調，百年老店真就好？我看未必。”
“有本寫硅谷高科技公司的書叫《浪潮之巔》，記錄了那些曾經偉大的公司，輝煌過后，黯然謝幕的故事，以前看覺得是悲劇，現在看，也就那么一回事。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楚堯云淡風輕的聲音，江振華呆呆看著他，不知道什么時候，下意識坐直了身體。
嘴唇動動，想說點什么，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什么話是好話，什么東西是好東西，他還是能分辨得清的。
他以前并不覺得，楚堯身上有“霸氣”這種東西。
但在今天，在楚堯卸任的今天，他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