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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汾水之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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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勝!”

  “殺啊!!!”

  長垣渡外那些誦唱著經文,呼喝著萬勝,高舉著“天下大吉”旗幟的黃巾軍軍卒已經蜂擁而來。

  那些悍勇的黃巾軍軍卒在軍旗的指引下,直沖敵陣!

  他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將眼前這些穿著紅衣紅甲的漢軍送歸蒼天,讓長垣渡重歸黃天的懷抱!

  高大的樓船之上,漢軍的弓弩手瘋狂的向下傾瀉著自己的箭矢,此時已經顧不得什么輪射,什么節省體力。

  長垣渡外經文的誦唱聲如同狂風一般卷向漢軍的軍陣,那道道高聳的‘天下大吉’的旗幟,更是遮天蔽地。

  黃巾軍第一波攻勢,就集結了足足三十多個黃巾軍的軍陣,足足三千多名的軍卒!

  率先登錄的先鋒騎兵根本攔截不住結為軍陣的黃巾軍步卒,他們只能將來襲的信息稟報回去,游戈在黃巾軍的側翼,讓其不敢徹底放開手腳。

  但漢軍結成的軍陣還是在黃巾軍疾風浪濤般的攻勢之下,被黃巾軍接連被攻破了數陣,一退再退,一路退到了長垣渡中,借助停靠在渡口、岸邊樓船的弓弩,還有長垣渡的地勢才勉強堅持下來。

  長垣渡前,遍地都是死去軍卒的尸首,這些大好的漢家兒郎,如今卻似秋天割倒在地,堆聳在一起的麥草堆一般卑賤。

  在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中,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轉瞬之間就已經變成冰冷的尸體,一腔的熱血都灑在了那冰冷的草地之上,由熾熱變得寒冷。

  長垣渡外的黃巾軍軍陣之中,高臺之上,許安的面色毫無波動,沉著的發布著軍令。

  但沒由人注意到,其實他隱在戰袍下的雙拳已然攥緊,過于的用力使得手臂都在輕輕的顫抖。

  片刻的功夫,黃巾軍已經傷亡了四百余人。

  四百余人……

  不是那輕飄飄的紙面,毫無感情的數字,而是四百多條鮮活的人命,如今卻已盡皆魂歸黃天。

  “前進,前進!”

  一名黃巾軍的屯長大聲的呼喊著,他手持著長戟,帶著數名親衛行走在軍陣的左前側。

  “進則黃天盛世,退則無間煉獄,為我黃天而戰!!!”

  一名黃巾軍的軍候,騎乘著戰馬,帶著親從騎兵,奔馳在各陣的縫隙之間,他大聲的呼喊著,盡可能的讓四方的軍卒聽到他的呼喊聲。

  “為我黃天而戰!”

  無數頭裹著黃巾的軍卒亦是大聲的呼喊著,他們高舉著手中的兵刃,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朝著充斥著死亡氣息的長垣渡大踏步而去。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黃巾軍的陣前,身著革甲的軍卒聲嘶力竭的呼喊著,咆哮著,瘋狂的向前涌去!

  他薄弱的革甲下方,是單薄的衣衫,就算占據了太行、占據上黨,許安還是沒有辦法給所有的軍卒都裝備上過冬的衣物。

  這些黃巾軍的軍卒就這樣靠著單衣渡過了北方嚴寒的冬天,就這樣靠著單衣在大雪之中千里轉戰。

  他們沒有抱怨,這些來自五湖四海,來自四面八方的軍卒,他們早就過慣了艱難的生活。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勞役,稅賦,像一座大山一般壓在他們的肩頭。

  世人只看到秦王橫掃六合,漢武北逐匈奴,三國群雄并起,盛唐威服四方,明皇驅逐蒙元。

  卻又有多少看到那盛世之下,那亂世之中,那些竭盡全力求生,為了他們的家人,為了他們的皇帝,為了他們的國家,為了奪回故土,為了捍衛尊嚴的小民。

  秦王橫掃六合,奮六世之余烈,也是在軍功爵下,無數想要為自己,為門庭,為子孫后代搏出一個未來的秦人。

  漢武北逐匈奴,是數代的積累,也是在被屢屢寇邊,無數為了保衛國家,不愿意披發左衽,想保留住華夏衣冠漢人的怒吼聲,他們承擔著大量的稅賦,經歷著前線最殘酷,艱難的戰事。

  三國群雄并起,天下共逐其鹿,升斗小民竭盡全力,卻不能自保,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那些因為劉備仁德,跟隨在其身后的十數萬百姓情愿背井離鄉,也要跟隨在劉備身后。

  為了什么?只不過是為了一條活路罷了。

  盛唐威服四方,這諾大一個帝國,萬國來朝,威服四方,不僅僅是靠著雄才大略的帝王將相,也是靠著那些在邊疆浴血奮戰的軍卒,那些貢獻著稅賦的小民。

  明皇驅逐蒙元,是華夏的怒吼聲,神州陸沉,千萬人淪為豬狗牛羊,那些不甘就此卑賤,不甘心自己后世子孫,世世代代為奴為婢的華夏后裔奮起的反抗。

  他們用血肉之軀,硬撼那鋒利的彎刀,強弓硬弩,用手中的木槍菜刀揮向那玄鐵所鑄的盔甲,用無數鮮血,無數性命,奪回了華夏失去了數百年的故土,重新奪回了自己的衣冠。

  今天,這些裹著黃巾的軍卒,他們匯聚在黃天的戰旗之下,他們匯聚在太平道之中。

  他們所要求的不過是一條活路罷了,他們只是為了活下去就已經竭盡了全力。

  “我等家無立錐,手無寸鐵,唯有人多勢眾。今我等裹黃巾聚眾而起,定當革天命于世間,漢室氣數已盡,黃天必將取而代之!”

  那些饑腸轆轆,那些衣不蔽體,那些手無寸鐵的頭裹著黃巾的道眾握持著農具、木槍、棍棒,跟隨著他們的大賢良師,涌入了巨鹿城,掀開了轟轟烈烈的黃巾起義。

  他們敗了,面對各方的圍追堵截,他們失敗了,但他們也在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那些升斗小民,走夫販卒讓世人明白,就算他們卑微如螻蟻,手中連刀兵都沒有,也絕不會任人宰割,哪怕粉碎碎骨,亦要咬下敵人的一塊血肉來,讓人不敢輕視!

  就算張角、張寶、張梁身死,但那些被世家豪強所輕視的泥腿子,升斗小民,卻依舊高舉著黃天的戰旗繼續的奮戰,直到全部歸于黃土。

  但就算這些人已經歸于黃土,但亦會更多人聚集起來,為了反抗苛政而戰!

  發如韭,剪復生,頭如雞,割復鳴。

  為了羞辱我剪去我的頭發,頭發如韭菜,割掉還會長;斬下我的頭,我依舊會如無頭的雞一樣為反抗暴政而吶喊!

  官吏又有什么敬畏的?升斗小民從來不可以輕視!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哪怕是橫掃六合,鯨吞天下的大秦,依然被那揭竿而起的民眾給淹沒。

  哪怕是強盛無比的強漢,依舊被那裹著黃巾的小民給動搖,為漢王朝的覆滅埋下了伏筆。

  哪怕是威服四方的盛唐,那些走投無路的民眾聚集在了黃巢的旗幟之下,一舉攻破了長安!

  許安站起身來,黃天戰鼓激昂的鼓聲回蕩在他的耳邊。

  袁滂不能輸,他肩負著天子的信任,肩負著漢帝國的未來。

  但許安他又怎么能輸!

  他不想死,他想活著,他不想被斬首示眾,傳授九邊。

  他不想被開棺戮尸,成為別人晉升的軍功!

  他還背負著麾下數萬兵丁,太平道數百萬教眾,無數正在飽受苦難、欺凌升斗小民們的希望。

  他要在這個世道為自己爭一條活路,也為追隨他的那些升斗小民,走夫販卒們爭出一條活路來。

  “武卒營!出擊!”

  隨著許安的咆哮聲,在黃天戰鼓如同雷霆般的鼓聲之中。

  身披鐵甲,手持塔盾,握持著戟戈的黃巾軍武卒,踏入了戰場。

  王起握持著長戟走在隊列之中和他的袍澤走在一起,他們的隊率趙績,正按著腰間的環首刀,行走他們的正前方。

  他抬起頭看向前方的高臺,那里飄揚著大賢良師許安的大纛旗。

  那是黃天降下的使者,指引著他們的前行的使者,指引著他們踏入黃天之世的使者。

  許安給予了他們糧食,給予了他們尊重,讓他們找回了尊嚴,引領著他們加入了太平道。

  王起至今還記得,自己帶著巡邏隊行走在長子城那樣的大城之中,別人向他投來的不是鄙夷,不是輕視,而是尊重。

  他不再和以前那樣卑微如螻蟻,黃天治下的百姓也沒有人卑微如螻蟻。

  當他們處決了那些鄉間聚落的橫行的惡霸,豪強時,收獲的是無數民眾的呼喊聲還有感激。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那些王侯將相,難道就是天生的貴種嗎?”

  王起的腦海中,又浮現起了軍中符祝曾經說過話。

  “發如韭,剪復生,頭如雞,割復鳴。”

  王起的耳畔突然聽到了他們屯長的聲音,在軍中他不敢轉頭,只能微微偏過頭去,用余光看著旁側。

  “發如韭,剪復生,頭如雞,割復鳴。”

  更大聲響傳來,軍陣之中,所有的人幾乎都在重復這句話,王起也不由自主跟著大聲的念了起來。

  這是他們的大賢良師曾經說過的話。

  身前的喊殺聲越來越大,王起也是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中長戟。

  “咻————”

  尖銳的哨音在軍陣之中響起,王起渾身一震,和身旁的袍澤一齊加快了腳步。

  他知道這是進攻的哨音!

  “萬勝!!!”

  響遏行云的吶喊聲,咆哮著猶如席卷的浪潮一般涌向在長垣渡前苦苦支撐的漢軍軍陣。

  密集如蝗的箭矢,鋒利的刀兵,堅固的盔甲,尸橫遍野的戰場。

  這一切都無法阻止這些狂熱的黃巾軍武卒!

  “瘋了,瘋了!”

  衛平嘶吼著被親衛甲士架著從漢軍的前陣退了下來,長垣渡外,那群黃巾軍的武卒,根本沒有一點珍惜自己性命的想法。

  他們根本不在意傷亡,他們只是瘋狂的向前突進!

  長垣渡外,因為黃巾軍武卒的加入,戰斗也變得更為的慘烈。

  轉瞬之間,刀劍入肉的噗噗聲,金戈相擊的碰撞聲,甲胄摩擦的被劈砍的金鐵聲,兩軍軍卒臨死前的慘嚎聲,還有雙方將士的怒吼聲全部都交織在一起。

  大量的漢軍,大量的黃巾軍軍卒,就像是路旁的野草一般,被鐮刀割下,一片接著一片倒伏在地。

  衛平雙目赤紅,他乃是河東衛家出身,在執金吾袁滂的手中討來了先鋒。

  建功立業就在今日,怎么能敗在這群泥腿子的手中,怎么能輸給這些卑微如同螻蟻的農夫!

  “滾!”

  衛平掙脫開身旁的親衛,拔出了腰間的漢劍,他原本白凈英武的面孔因為憤怒都已經變得扭曲了。

  他這個軍職,雖然是很大程度是因為家族的勢力,但他也不是一名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

  “河東衛家的子弟,怎么可能會有懦夫!”

  衛平將手中的漢劍高高擎起,怒聲咆哮道。

  “河東的兒郎們,隨我殺賊!”

  衛平大喝一聲,舉步向前,身旁的親從眼見勸阻不動,也只能跟著衛平一并向前。

  長垣渡,剛接戰不久,戰局就已經進入了白熱化。

  袁滂也注意到了長垣渡的局勢的變化,軍旗飛舞,大量的軍卒在漢軍將校的帶領下走上了浮橋,甚至這群人中,還有五百余名全身披掛著重甲的漢軍銳士!

  呂布身著盆領鐵鎧,手持玄鐵戟,牽引著座下的黑緞奔馳在汾水北岸長垣渡的原野上。

  成廉、魏越、郝萌、曹性四人緊緊的跟隨在他的身后,而他們的身后則是五百余名全副武裝的黃巾軍甲騎。

  刺耳的長鳴聲在呂布的耳旁響起,呂布偏頭看向黃巾軍軍陣中許安所在的高臺。

  他看到了一面藍旗正在搖動,那是許安和他之前說過的進攻信號。

  “咻——”

  短促的哨音在騎陣響起,緊接著連綿不絕的騎號聲也在黃巾軍的騎陣響起。

  長垣渡外所有黃巾軍騎士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呂布的將旗之上。

  “駕!”

  呂布低喝一聲,雙腿踢動馬腹,戰馬驅動之間,逆風迎面襲擊來,寒冷的北風猶如刮骨的鋼刀一般。

  朔風呼嘯,呂布聽到了從他身后騎陣之中,傳出的一陣嘩啦啦的亂響聲,他知道,那是騎陣中旌旗的被強風吹動的聲響。

  逆風吹襲而來,也吹動了騎陣之中黃巾軍甲騎頂盔上纏著黃色巾帶,吹起了他們身后背負著負羽,負羽在風中飄揚,更為黃巾軍的騎卒添上了數分威武之氣。

  呂布偏轉回頭,身側成廉、魏越倒提著騎槍,郝萌,曹性各持強弓,緊隨在他的身后,亦如以前在并州一般。

  再后方,便是騎陣之中那一排排攢動的馬頭,那一束束飄蕩的馬鬃,那一張張面帶著堅毅之色的黃巾軍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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