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界從何而來，世間傳說從無定論。
但不少傳說里，都提到了天河。
那是碧波無盡，從恒古流淌到萬世之后的悠長大河。
所有的世界，都只是這大河中的一粒砂礫。
這條大河，就被稱為天河。
哪怕從未見過天河，但第一眼看到面前蒼茫無盡的大河，徐成就知道，這就是天河。
天河之中，青白的浪頭打來，河岸上，無數身穿金甲的軍將身上金光凝成一片，死死擋住。
那河水浪頭似乎重到極點，每一滴水珠都渾厚如山。
一浪之下，無數軍將的身軀被撞碎。
還有許多人，被回落的浪頭卷走。
“神庭在后——”
大河之上，悠長蒼老的聲音傳來。
“死戰不退！”
無數呼聲響徹天地。
那是還立在浪頭之前的軍將在放聲狂吼。
沖天的氣血凝成煙柱，戰意化為血色壁障。
這不是力量的凝聚，這是意志的凝結！
生死之前，無所畏懼！
“吼——”
天河之中，一道道百丈長的四足異獸沖出。
這些異獸身形高大，四肢都有鋒利的長爪，身上的鱗甲閃爍幽光。
長長的尾巴一甩，河岸邊一排軍卒就被掃落。
“守住——”
“殺——”
河堤上，手持長兵的軍將直接踏入大河，與這些異獸開始搏斗。
這些軍將戰力橫絕，每一擊都帶著震徹山河的巨力。
與異獸拼斗，完全不落下風。
眼前這戰況，讓徐成身邊少女愣住。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雙目中全是淚光。
“我，我從不知，從不知父親他們，會這般，這般艱險……”
淚珠滾落，少女飛身而下。
徐成身形一閃，跟著落下。
“什么人！”
才落在大堤之外，數道身影已經上前將他們攔住。
“郡主……”
一位身穿黑色戰甲，戰甲上還有道道豁口的軍卒一聲低呼，看著面前身穿銀色戰甲的少女。
“銀鈴郡主，大將軍不準你來——”
另一位軍卒話沒說完，銀鈴郡主眼睛一瞪，低喝道：“你們都能來，我為何不能？”
幾位軍卒還想阻攔，忽然有聲音響起：“銀鈴，你真要上戰場？”
那聲音慈和，又透著威嚴。
“父親，我要上戰場。”
銀鈴郡主咬著牙，高聲回應。
“好，你去吧。”
天際聲音散去。
擋在銀鈴郡主身前的那些軍卒相互看看，緩緩退開。
銀鈴郡主大步上前，往河堤上走去。
才到前方位置，有人遞過來一塊巴掌大的黑色牌子。
“刻上自己的名字，戰死了，這就是你的墓碑。”
說話之人滿臉傷痕密布，瞎了一只眼睛。
銀鈴郡主伸手接過，指尖劃過一道神紋，然后將那黑牌子放進懷中。
跟在她身后的徐成抬手。
那遞牌子的獨眼人獨眼在他身上打量，沉默一下，然后道：“你確定要上戰場？”
頓了頓，獨眼人淡淡道：“你是局外人。”
徐成抬手一招，將疊放在前方的一塊黑色牌子握住，然后道：“這世上，還有局外人嗎？”
獨眼人沉默一下，點點頭道：“保重。”
徐成點點頭，抬手一點，在自己的黑牌上刻下名姓。
名字落在黑牌上，他感覺渾身一震，似乎身上多了一道枷鎖，又好像，身上少了一道枷鎖。
這是一種奇異的感覺。
前方，浪頭洶涌而至，濁浪翻騰，擊在河堤上，掀起無盡碎散水花。
“啪——”
一堆碎石灑落在徐成腳前。
徐成伸手撿起一塊黑色石塊。
這是半截黑牌。
斷裂的黑牌上，還有半道神紋。
“你眼前所見，這大堤，就是用無盡的血肉墓碑建成。”
獨眼人看著遠處的大堤，輕聲開口。
這大堤，是無盡的軍卒墓碑堆砌！
看著身前的黑色大堤，徐成握緊手中半塊黑牌，大步走上。
踏上黑色的大堤，那濃郁蒼茫的氣息似乎要將他整個人完全包裹住。
這是一種奇異力量，甚至能壓制仙靈之氣，還有那些軍卒身上的氣血與莽荒氣。
“擋住——”
前方，有聲音傳來。
一隊軍卒手持長兵沖上去，將從大河中躥上的異獸攔住。
這些軍卒很強悍，單兵力量絕對比天師宮的道兵還強。
只是他們手上的長兵，身上的戰甲，明顯很簡陋。
這些長兵，對于那些皮糙肉厚的異獸來說，殺傷力有限。
要不是這些軍卒自身戰力確實強橫，恐怕完全擋不住面前的異獸。
“吼——”
異獸沖撞，將人墻撞開。
前方，手持一柄長槍的銀鈴郡主飛身一擊，將那數十丈長的異獸直接挑回河水之中。
她的戰力，不弱。
“郡主小心——”
有人低吼，然后沖上前。
只見數道異獸身影向著這邊沖來。
一道道人墻擋在異獸之前。
徐成雙目瞇起，抬手，一柄長槍在手，一步踏出。
一頭異獸迎著他沖來。
那是一頭如鱷魚一般，卻頭生雙角的異獸。
巨口張開，一嘴尖利的白牙狠狠咬向徐成。
徐成手掌一翻，長槍扎進異獸的口中，然后一個橫掃。
“咔嚓——”
長槍斷裂。
還有一顆顆斷牙也跟著被炸開。
手持半截斷槍，徐成瞇起眼睛。
這異獸的身軀力量好強。
他手中槍雖然只是尋常法寶，可也是能抵擋生死境全力一擊的。
就這，被巨獸一口就咬斷了。
抬手一抓，他將一顆斷牙握在手中。
那斷牙有一尺多長，其上鋒利，閃爍絲絲寒光。
手心之中，金光閃耀，徐成瞬間雙手合上，再分來，斷裂的長槍前方已經裝上一尺長的斷牙槍尖。
他抬手，斷槍直接飛出，劃破虛空。
“刺啦——”
斷槍扎進異獸的胸腹，讓其嘶吼翻滾起來。
這斷牙煉制一下，殺傷力還不小。
簡單試驗過后，徐成沒有再猶豫。
他身周，血色氣息直接炸開。
羽落長劍出現在手上。
“倉啷——”
長劍一劍斬出，千丈血芒掃過，前方數頭異獸被一劍斬斷！
這一劍的血色，在清亮的大河上閃耀，照徹十里。
劍光擊在前方的河水之中，斬開一段百丈深溝，然后好一會，才有轟鳴聲傳來。
一劍之下，前方本來的戰斗全都停歇。
這一劍，太過絢爛！
“好厲害……”銀鈴郡主看向身后，低語一聲。
大河之上，修為力量被壓制到極限，竟然還能有這樣的劍光，若是在此地之外，恐怕不知這一劍要橫斬多少萬里世界。
那恢弘的力量，讓周圍水浪慢慢沉寂下來。
似乎，這一劍，天地都不敢肆意。
河堤之上，除了水浪回落的聲響，一時間安靜許多。
“你——”銀鈴郡主回頭，話未說完，忽然面色一變。
一尊百丈黑鱗的異獸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從徐成腳下探出頭來。
這異獸來的無聲無息，藏在水浪之中，直到探出水面，方才一雙大螯伸出，朝著徐成當頭夾下！
“快躲——”
“是龍源黑甲蟲，擋不住！”
立在前方的軍卒嘶吼，大聲提醒徐成。
此時，徐成也看到了當頭夾來的雙鉗。
一種來自心靈深處的恐懼之意彌漫開來。
這是規則！
這黑甲蟲的攻擊，有大河之力的加持，藏著讓人無法躲避的規則。
天河之力，是與人族相逆的？
這一刻，徐成想到的反而很遠。
天河可是世間萬般世界的源頭，它該是世間生靈的孕育者。
與世間生靈，本該是親近的才對。
可是，為何它要毀滅人族？
抬頭，雙鉗已經到頭頂位置。
銀鈴郡主悲傷的閉上眼睛。
其他軍卒也是面上露出遺憾之色。
這位實力應該非常強大，可是不適應天河戰場的規則，才會被暗算。
可惜了。
“滾。”
就在此時，徐成忽然開口。
一個字！
臨到徐成頭頂的黝黑雙鉗忽然頓住。
然后，那身形百丈的巨大黑色甲蟲開始顫抖。
百丈身軀，瞬間崩碎！
散落的黑色甲殼遍地都是。
周圍，那些軍卒茫然的相互看看。
剛才，發生了什么？
徐成身后，淡淡的虛影一閃而逝，那是帶著黑色印記的地磁分身。
地磁之力，在一喝之中傳播，將那黑甲蟲直接震碎。
這一擊之后，大河之上，浪頭慢慢收攏。
“列陣，修整——”
虛空中，聲音傳來。
所有的軍卒都緩緩退回河岸，整理自身的軍甲，有些受傷的，則是在身邊其他人攙扶下，退下戰場。
一排排的新兵被安插在軍陣中。
“你好厲害啊。”銀鈴郡主走到徐成身側，低聲開口。
剛才徐成的戰力還有他的手段，都是讓她驚異。
“兄弟，戰力不錯啊，多磨礪幾回，這大河之上有你立足之地。”一位身材高大的壯漢走過來，伸手拍拍徐成的肩膀，樂呵呵說道。
其他軍將也是笑著點頭。
軍陣之前，最重戰功。
誰能殺敵，就能得到別人的尊重。
銀鈴郡主臉上都是笑意，剛準備再開口，忽然一頓，然后低聲道：“我爹讓我們過去。”
天元神將？
徐成點點頭，跟著銀鈴郡主，轉身往大堤后方的山巒上走去。
不過片刻，便看到山巒上有一座小小的石臺。
石臺上，幾位身形氣度不凡的軍將立在那。
“爹。”銀鈴郡主走上前，向著立在中間位置的壯碩軍將一躬身。
那留著長須的戰將點點頭，轉頭看向徐成。
“劍術不錯，你是云海外的煉氣士？”
徐成點點頭道：“算是吧。”
銀鈴微微皺眉，沒有說話。
之前，她記得徐成可是有祝融大神傳承的。
“你們煉氣士不是一向不愿參與天河之戰嗎？”不遠處，一位穿著黑甲的戰將冷哼一聲，看向徐成道。
其他人也是面上神色不善。
“他們是代表不了我，我，也代表不了他們。”徐成搖搖頭，開口說道。
那開口軍將一愣，準備再說話，天元神將已經擺手道：“來便來就是，只要是為我神庭出一份力，我們都是歡迎的。”
說完，他轉頭看向銀鈴郡主，伸手輕撫她秀發，然后低聲道：“戰場無眼，小心些。”
銀鈴郡主點點頭。
下方，浪頭又起。
看著徐成和銀鈴郡主往大河邊走去，天元神將雙目瞇起。
“大將軍，此人，什么來頭？”天元神將身側，一位白發老者低聲開口。
天元神將搖搖頭，淡淡道：“變數。”
變數？
他身側，所有人都是面色一變。
世間修行，變數是機緣，也可能是災難。
無人知道變數會帶來什么。
能預知的，就不是變數了。
“神庭，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天元神將轉頭，看向遠處天穹。
那邊，是綿延的山巒，山巒之巔，一座座宮殿。
再到大河邊上，之前戰斗時候獵殺的那些異獸，已經被全都聚攏起來。
拆解骨肉的，分解甲殼爪牙的，有條不紊。
前方，戰斗還在繼續。
“你們剛才已經上過戰場了，現在修整。”
“否則天河之水浸泡過久，你們會身軀僵化。”
一位坦著半身戰甲的大漢將面前的筋骨分拆，把長長的骨棒拿出來。
“短了點，不然倒是一柄不錯的長槍槍桿。”
大漢口中嘀咕，有些遺憾的搖頭。
“給我看看吧。”徐成伸手，將那骨棒拿在手中。
骨棒入手沉重。
一道道暗紋在骨棒之上交纏。
這不是魔紋，也不是神紋。
徐成雙目瞇起。
他能從這暗紋上看到神紋的痕跡，也能看到有魔紋的痕跡。
“是神，還是魔？”
仿佛一道閃電在徐成心間閃過，他渾身一震。
深淵之中，也有妖族與深淵邪魔的結合體。
與面前這非神非魔的異獸何其相似？
手握骨棒，他忽然有了一種明悟。
世間輪回，何其相似！
上古神庭隕落，仙庭墜落，到修行世界也有覆滅之危。
這一切的背后，似乎都是有一股轉變力量在推動。
這力量，屬于誰？
或者說，這力量從何而來？
他的掌心，一道金色的火焰升騰。
離恨焰。
火焰將骨棒包裹，然后無數的神紋和魔紋開始涌動。
十息之后，火焰散去，他掌心，是一根黑色與金色交織的長槍。
“果然，離恨焰，與神魔之力有聯系。”
“也就是說，當初的神庭隕落，還有仙庭、妖庭墜落，背后，都有同一批人！”
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從恒古活到后世，將世界的力量掌控在手上？
世間，似乎沒有；力量能擋住他們？
目中精光涌動，徐成不但沒有畏懼，反而一身戰意澎湃。
越是強大的敵人，才越是有意思！
“不管你是誰，總有一天，我會走到你面前。”
“將你的面具揭下來！”
輕輕低語，徐成面前靈光閃動，一座光陣出現。
一個胖大的身軀從中鉆出。
“嘶，天師，這什么地方？我怎么感覺像是穿越了億萬世界才來到？”
金大浩看向四周，面上全是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