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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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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稍稍往前撥。

  說來有些湊巧。

  北原南風醒來的時候。

  同一家醫院。

  一樓。

  “抱歉。”

  醫生露出盡力了的表情,看著坐自己對面的人,道:“肝脾碎裂,多器官衰竭,瞳孔散大固定無反應……接下來我要說的話,您做好心理準備。”

  雖然說的是做好心理準備,但任誰都能聽出來,這是委婉的說法。

  你快準備靈車吧……

  醫生想說的潛臺詞,是這句話。

  坐在醫生對面的,是一位穿著純白狩衣,紫色差袴,腳踩淺沓的神職人員。

  他看著醫生。

  雖然表情平靜。

  但面對著他。

  醫生總覺得自己就像面對著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我明白了,先告訴我兒子所在的位置。”

  沉默了好一會后。

  那位神職站起身來,終于開口說話了。

  正是那位輕浮青年的父親,平氏神社的神主。

  醫生點了點頭。

  兩分鐘后。

  平氏神主走出醫生的辦公室。

  沿著走廊,快步向前。

  一路上。

  遇到他的人,看到他的表情,露出了驚疑的表情。

  紛紛都讓開了道路。

  來到醫院入口附近。

  本來快步向前的神主,突然卻自己停下了腳步,猛地扭頭看向了自己的右手邊。

  他的右手邊,一個女孩正百無聊賴的坐在椅子上,晃著雙腿。

  那個坐北原南風旁邊,擁有一條承降臨之重狀態的啞巴妹子。

  宮田結衣。

  大概是發現了平氏神主的目光,宮田結衣站起身來,慢慢走到了他的身前。

  平氏神主看著她,有些驚疑不定。

  “你是……”

  宮田結衣抿了抿嘴唇,突然很勉強地朝他笑了笑。

  一雙黑瞳,在某個瞬間,變成了金色豎瞳。

  十分鐘后。

  就在北原南風被兩位警官找上門來的同時。

  依舊是同一家醫院。

  二樓。

  一位身穿純白狩衣,紫色差袴,腳踩淺沓的神主,放下結印的手,等守門的警員神色木訥地離開后,拉開了門,走進了某間病房。

  病房里。

  躺著兩個人。

  正是傍晚時,和北原南風交鋒的巫女和社畜大叔。

  “神主。”

  “……”

  看到神主走進來,傷勢相對來說,較輕的社畜大叔,立刻做姿態,似乎想要掙扎著爬起來。

  神主擺了擺手。

  示意他別動。

  社畜大叔立刻停下了掙扎。

  其實他也起不來。

  兩人現在都有些凄慘。

  社畜大叔的右臂和雙腿,被高高吊了起來,頭上包著厚厚的紗布,脖子上還戴著頸托。

  而巫女,則更加嚴重,她剛剛聽到聲音,只不過是稍微挪了挪,想張嘴說話,腹部傳來的劇痛就讓她差點又昏了過去。

  疼痛的來源,不僅是刀傷,還有北原南風那一拳帶來的后遺癥。

  神主慢慢渡步來到巫女身邊。

  眼窩深陷的巫女看著神主,呼吸急促,聲若蚊蠅道:“淳一他……”

  “辛苦了。”

  神主搖了搖頭,神色突然變得有些怪異。

  他詭異道:

  “我去看了,放心吧,他會沒事的。”

  巫女沒發現神主的異樣,她又急促地吸了幾口氣后,沙啞道:“抱歉……讓你失望了。”

  其實她才是平氏御靈神社的最老的神職。

  她和神主相識已久,互相都有好感。

  某種程度上來說,平淳一這個神主和前妻生的兒子,對于她來說是阻礙。

  但就算是阻礙,就算她其實心底,有一絲平淳一最好徹底死掉的陰暗想法,此時也不能表現出來。

  畢竟輕浮青年平淳一是在她面前,被活生生打成那樣的。

  “躺著。”

  神主搖了搖頭,似乎沒有察覺到眼前女巫的小心思。

  接著,他將目光投向了社畜大叔,沉默片刻后,詭異道:“巖井先生,你也躺著,很快就沒事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來到社畜大叔身旁,伸出右手,吟唱了起來。

  聲音很輕。

  但帶著讓人心神安靈的意味。

  隨著神主輕聲吟唱,社畜大叔慢慢覺得煩躁的心安定了下來,受傷的地方也傳來了清涼的感覺。

  具體原理,社畜大叔不懂,他只覺得很舒服,如沐春風。

  他猜測這應該是某種祝福。

  “……”

  社畜大叔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沒有發現。

  站在他身旁的神主,身形突然晃了晃。

  吟唱也頓了頓。

  神主抬起手,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接著繼續吟唱了起來。

  等神主吟唱完,社畜大叔張開眼睛,想要道謝了一聲。

  “謝……?”

  但他一睜開眼,就看到一張扭曲的臉龐。

  話語立刻一頓。

  “不用。”

  神主溫和的聲音,和扭曲恐怖的臉龐,形成強烈的對比。

  看到這吊詭的一幕。

  社畜大叔突然覺得有些冷。

  寒氣從尾椎直沖天靈蓋。

  而神主似乎沒發現自己的異常,自顧自來到了巫女身旁。

  “平先生……?”

  巫女也看到了神主的表情,忍住劇痛,有些驚恐地往側邊挪了挪。

  “嗯?放心,很快就沒事了。”

  面目扭曲如惡鬼的神主用溫柔的聲音,說道。

  他對著巫女,舉起了右手,準備吟唱。

  而隨著吟唱。

  他猙獰的面目又消失了。

  他重新變回了那個在巫女印象中,讓人如沐春風,風趣儒雅的平先生。

  巫女松了口氣。

  “為什么……你連禿童都不如?”

  但是。

  就在她松口氣的時候,吟唱停了。

  神主突然開口問道。

  源平合戰時期,平氏一族統治京都,期間為了找到意圖對平家不利的人,他們成立了一個告密組織,這個組織都是些少年,剪著露出額頭的整齊短發,故名為——禿童。

  “什么……?”躺在床上的巫女看著閉著眼睛,神色平靜的神主,正要詢問。

  但她剛發出聲音。

  神主的手,就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問你,為什么,你.連.個.禿.童.都.不.如?”

  “不對……你是貞仁?貞仁,你想要讓我用三圣物換弟弟,你也當我是傻子嗎?”

  “為什么會輸?你問我為什么壇之浦會輸給源義經?清宗!是因為你!”

  “哈哈,橘公長……我也揪下了你的腦袋,我說過,一定會揪下你的腦袋,你看,我做到了……嗚……你們都當我是傻子,都當我是傻子。”

  神主帶著平和的神色,嘴邊卻開始念著一些前言不搭后語的話。

  而他喊出的名字,全都是平安時期,源氏和平氏這兩個當時最大的武士家族集團里面的著名人物。

  到最后。

  神主開始嗚咽了起來。

  而他的右手,依舊死死掐著巫女的脖子。

  “呃——平——”

  臉色紫青的巫女抬起雙手,抓住神主的手臂,想要掰開。

  但紋絲不動。

  神主掐住她脖子的手,越來越用力。

  意義不明的碎碎念,也越來越快。

  巫女鼻涕眼淚口水因為窒息的緣故,全都流了出來。

  他開始死命掙扎。

  求生的欲望,讓她無視疼痛。

  雙腿擺動,雙手開始胡亂捶打神主的手臂。

  “我問你,為什么你連個禿童都不如?”

  神主平和的臉上,突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似乎是想到了某些美好的事。

  但和他表情恰好相反的是,他的聲音越發暴躁。

  他對著巫女,又問了一遍最開始的問題。

  “神主!”

  社畜大叔經過最初的震驚,反應過來,大聲喊了一聲。

  “巖井先生。”

  神主扭過頭去,睜開眼睛,突然詭異地笑了笑。

  “你知道嗎?我剛剛遇到了一個女孩,她告訴了我一切,讓我看到了我的先祖……她還對我笑了,她笑了。”

  巫女的掙扎慢慢停了。

  社畜大叔看著神主右眼眶里的兩個瞳孔,身體顫抖了一下,沒有再開口說話。

  再說什么其實也晚了。

  因為巫女。

  已經被他活生生掐死了。

  “啊……”

  同一時間。

  一樓,口腔科。

  宮田家的大小姐。

  宮田結衣雙手背在身后,盡量張開小嘴,將自己的牙齒展示給醫生看。

  風韻猶存的女醫生拿著小木棒,將她的舌頭往下壓了壓,稍微檢查了一下她的牙齒后,抬起頭來,道:“確實有淺齲的痕跡。”

  宮田結衣閉上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女醫生叮囑道:“以后別吃那么多甜食,吃完東西要勤漱口……”

  宮田結衣聞言,不等她說完,立刻就元氣滿滿地用力點了點頭。

  女醫生看她這樣子,笑了笑,溫柔道:“那你等一下去拍個……”

  “啊……快報警!快……去報警!快!有人的頭被砍了!頭被砍下來了!”

  女醫生正要交代宮田結衣接下來該去干什么。

  突然一聲驚慌失措的驚呼,打斷了她。

  女醫生皺了皺眉,示意宮田結衣等等。

  而她自己,則跑出去詢問情況了。

  外面很慌亂。

  聽對話。

  似乎是某個名叫平淳一的青年。

  頭被砍下來了。

  被一個身穿純白狩衣的神職。

  宮田結衣聽著外面傳來的對話,并沒有多在意。

  她目送著醫生離開后,抬頭看了看天花板,也就是二樓。

  然后掏了掏小裙子的口袋,拿出一顆糖,撕開包裝后,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依舊是同一家醫院。

  電梯里。

  “哦?”

  剛詢問完北原南風的藤木誠人在下樓的途中,突然停下了話語。

  他按下二樓的按鈕,等電梯門打開后,走了出去。

  三輪圭也察覺到了什么,跟了上去。

  兩人最終來到了巫女所在的病房。

  兩人走到門邊,隔著拉門,站定。

  里面。

  巫女剛好停下了掙扎。

  三輪圭扯了扯嘴角,掏了掏口袋,拿出了煙。

  “……走吧,不用管,是平氏那邊的神主,等完了后,讓人將他送回自己的神社。”

  藤木誠人在門口靜靜站了一會,然后直接扭頭離開了。

  “被自己家的神明侵蝕?快瘋了?還是說受什么刺激了?”三輪圭跟在他身后,一邊點煙,一邊問道。

  “不知道。”

  “平氏那邊的先祖?那個軍事獨裁者,武家政權的鼻祖平清盛?”

  “這里又不是京都,隔壁就是鐮倉,平氏死對頭,河內源氏的大本營……應該是他兒子,那個半途中被橘公長斬首的平宗盛。”

  三輪圭點了點:“哦,那聽起來不強嘛……希望里面那位被自己祖先坑的神主能頂住,我可不想接到討伐這樣麻煩的工作。”

  藤木誠人沒搭理他。

  三輪圭也不在意。

  他叼著煙,雙手抱著后腦勺,自顧自地感嘆道:“可憐喲。”

  兩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而病房內。

  寂靜無聲。

  所謂先祖庇佑,神明保佑。

  有時候。

  可能只是自以為是產生的美好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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