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林昭,雖然仍舊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打破宗族的束縛,但是想要應付張氏母子并不是什么難事,他只要給林元達送一封信,即便沒有活字印刷,看在他照顧趙歇的面子上,林簡多半也會幫他這一回。
要知道,哪怕是林家現在的家長林思正,在張氏母子眼里都是如天一樣的人物,更不要說是在林家地位更加超然的林元達了。
他都不需要自己來,只要派個人過來傳一句話,張氏就得灰溜溜的滾回東湖鎮去,短時間內不可能再敢尋林昭的麻煩。
但是……這個代價太大了。
林昭能夠搭上林簡這條線,本身是付出了極大風險的,況且他跟林簡之間的情分,相對來說十分淡泊,林簡可能會幫他一次兩次,但是到第三次的時候,這位大周的探花郎多半就不會再搭理林昭了。
畢竟人情總會用盡。
把這份珍貴的人情用在張氏母子身上,不值當。
林昭看著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的林郃,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林家在東湖鎮一千多畝地,都是大母在管著,東湖鎮里給林家種地的佃戶那么多,大母只要一句話,自然有人把自家那二十畝地的活給做了。”
說到這里,他抬頭看向張氏,皺眉道:“何苦來城里為難我?”
礙于宗族規矩,盡管心中百般厭惡這個嫡母,但是林昭還是保持了最大的克制,畢竟如果今天自己真的挨打了,到哪里都無處說理去。
更為關鍵的是,父親不在越州,這個嫡母是可以到官府以“不服父母管教”的罪名,告自己忤逆的!
張氏瞥了林昭一眼,悶哼道:“你二兄也說了,你在城里也是給旁人家里做事,怎么就不能回東湖鎮給家里做點事了?讓你回去,就是為難你了?”
林昭的臉色終于沉了下來。
“我在城里還有事情要做,我不回去。”
林郃大踏步往前,直接走到林昭面前,他提著拳頭看向林昭,冷聲道:“三兒,你不要自討苦吃。”
林昭深呼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林郃。
“你今日若是動手,一定悔恨終生。”
他因為營養不良的原因,加上年紀還不是很大,這會兒身材瘦弱不說,個子也不是很大,按照目前的戰斗力來說,他肯定是比不上大個子林郃的。
而且這個時候,他很難真正下手還擊,真的傷到了林郃,張氏一定會拉他去報官。
到時候,就麻煩了。
林郃冷冷一笑:“你還敢威脅我?我倒要看一看,你林三怎么讓我悔恨終生!”
他說完這句話之后,也不再廢話,直接擼起了袖子,喝道:“你現在就隨母親回東湖鎮去,不然為兄就要替父母出手,好好教教你孝道了!”
這一次,林昭沒有再往后退了,他心里下定決心,如果這廝真的要對自己動手,那就只能想辦法去通知自己那個便宜七叔了,畢竟眼下這個場面,僅憑現在的林昭,很難一個人處理。
見林昭毫無反應,林郃心頭一怒,上前一拳朝著林昭臉上搗去,林昭下意識的往后閃避,于是這一拳就打在了他的肩膀上,林昭吃痛之下,悶哼了一聲,往后退了兩三步。
林郃仍舊不解氣,嘴里叫嚷著:“你回去不回去?”
他一邊說一邊往前走,仍然要繼續動手。
人類作為動物,在挨打的時候會本能的產生怒氣,這種怒氣很難控制,林昭挨了一拳,頓時怒從心中起,林郃還在往前逼近的時候,他的目光已經看向了店里的板凳,準備抄起板凳給這貨來個一下狠的!
至于后果……
這個時候了,管他娘的后果!
林昭微微低著頭,兩只眼睛目露兇光,他正準備抄起板凳還擊的時候,店鋪外一個少女,手里提著一個飯籃,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少女剛好目睹了林昭挨打的經過,她跑進書鋪之后,對著林郃怒目而視:“你是誰?憑什么到我們家店里打人?”
她問完這句話,回頭看向林昭,聲音有些急切。
“三郎,你沒事罷?”
這個少女,自然就是謝三元的長女謝澹然了,現在已經臨近中午,她照常來給林昭送飯。
林郃打了林昭一拳之后,還要再打下去,突然看到一個容貌清麗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對著自己怒目而視,他也是個十五歲的少年,突然見到漂亮的異性,一時間竟然愣在了原地,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相對于林郃來說,張氏就很快反應了過來,她先是打量了一番謝澹然,見到這個少女一身布衣,不似官宦人家之后,她才冷笑著開口道:“我是他的嫡母,這是他的二兄,家門不幸,出了個不孝之子,我們正在正家風,行家法。”
說著,她看向謝澹然:“姑娘你又是誰?”
“我……我是……”
謝澹然支支吾吾說了半天,竟然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這個時候,挨了一拳的林昭,往前走了兩步,把謝澹然護在身后,然后他抬頭看向張氏還有林郃,深呼吸了一口氣。
“這是東家的女兒,她跟這件事沒關系。”
“你們進城尋我,無非是想讓我給家里掙點錢,我在城里做書鋪的伙計,一樣可以掙錢。”
說到這里,林昭面無表情的看向張氏,開口道:“你說罷,你一個月要多少錢,我給你就是。”
看到林昭這個模樣,林郃更加憤怒,他對著林昭怒聲道:“你敢這樣跟母親說話,今日我非好好教教你不成?”
他還要對林昭動手,但是一旁的張氏已經拉住了他的衣裳,然后對著林昭問道:“你在這里,一個月工錢多少?”
林昭面色平靜:“四百錢。”
張氏開口道:“你雖然稱我為母,但畢竟不是我所出,既然你執意留在城里,我也不好攔你,不過現在家里你兩個兄長都要讀書,很是缺錢,你每個月給家里三百錢,我就讓你繼續待在城里。”
這一次,林昭答應的很痛快。
“可以。”
說著,他默默走到了書鋪的柜臺里,從柜臺里取出了數好的兩串銅錢,放在了桌子上,開口道:“現在是五月,還有七個月過年,這里是兩貫錢,一直到過年,我不會再回東湖鎮。”
張氏伸手把這兩貫錢拎在了手上,然后瞥了一眼三元書鋪的柜臺,開口問道:“你就這樣拿你們東家的錢?”
林昭面無表情:“這是我半年的工錢,等東家回來,我會跟他說清楚。”
張氏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手里拎著這兩貫錢,然后又帶著林郃在三元書鋪里轉了轉,嘗試順走幾本書未果之后,趾高氣昂的離開了三元書鋪。
等張氏母子走了之后,林昭才坐在的書鋪里的板凳上,臉色陰沉。
謝澹然蹲在他的旁邊,開口輕聲道:“三郎,你沒有受傷罷?”
林昭搖了搖頭,對謝澹然勉強一笑:“多謝謝姐姐關心,我不礙事的。”
“方才從柜臺里拿的錢,回頭我會跟東家說的。”
謝澹然搖頭道:“不礙的,回頭我跟阿爹說,讓阿爹多給你一些工錢,不能都給那兩個惡人拿了去。”
林昭突然對謝澹然眨了眨眼,笑著說道:“方才我騙他們來著,我跟他們說我一個月四百錢,其實東家給我一個月六百錢。”
謝澹然先是掩嘴一笑,然后又忍不住嘆了口氣:“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三郎你一直受人欺負。”
說著,她看向林昭,開口道:“我……我還存了一些零碎錢,要是阿爹不給你漲工錢,我……可以拿一些給你。”
此時的謝澹然,還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少年人,已經跟自己的父親合作當了老板,只當林昭是在她家里做工的伙計,之所以說出這番話,一半是看林昭被欺負的可憐,另一半則是一個多月的接觸積攢下來的些許好感。
林昭微微搖頭,笑著說道:“哪里能用謝姐姐的錢。”
他坐在板凳上,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脹痛的肩膀,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很快,他們就欺負不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