惲政委很忙,要送這會兒正在吃飯,等會兒就要回江城的王總去高鐵站。從高鐵站回來之后還要代表支隊參加崇港分局禁毒大隊組織的一個禁毒宣傳活動。
諶局和張宇航一樣不閑,三人談完正事,飛快地吃完工作餐就一起下樓。
韓昕把他們送到樓下,政委乘坐輔警小王的車先走了,諶局鉆進分局的公務車,搖下車窗打了個招呼也走了。
張宇航不是坐局里的公務車來的,而是開他自己的車。
韓昕見他把車開出了車位,正準備舉手道別,他突然停了下來。
“張局,是不是有東西落在樓上,我上去幫你拿。”
“沒有,我是突然想起件事。”
“什么?”韓昕好奇地問。
張宇航探頭看看四周,趴在車窗邊說:“王局你見過的,我們市里本來打算把她調到司法局擔任局長,結果市局不同意,要把她調到市局來,市委組織部已經考察了,昨天開始公示的,等公示期滿就要改稱呼了。”
前思崗公安局黨委副書記、副局長王燕,身份極其超然。
就算是她自己請求調離公安系統的,市局知道了不同意也很正常,畢竟市局領導要考慮到方方面面的因素。
再想到她原來是正科級副局長,如果平調肯定不需要市委組織部考察,韓昕不禁笑道:“這么說王局要高升?”
張宇航感嘆道:“以她的資歷,早該提副處了。就因為她是你們老支隊長的老部下老戰友,剛開始要扎根良莊,后來要低調要發揚風格。要不是市局這邊正好有個機會,她可能真要去做幾年司法局長,然后以正科退居二線。”
“市局這邊有什么機會?”
“上級要求加強對留置看護工作的管理,市局這邊要成立留置看護支隊,各分局要設留置看護大隊。紀委監委對這件事很重視,所以編制、職數都不是問題,比我們去年從中隊升格為大隊容易多了。”
“這么說王局要來擔任留置看護支隊的支隊長?”
“嗯,支隊長和政委高配副處,為了便于紀委監委和我們公安配合,支隊長由市局選配,政委由市紀委監委選配,聽說是市委快速動議通過的。”
看著韓昕若有所思的樣子,張宇航又笑道:“之所以說這是機會,主要是她不想調到市局來之后又被特別對待,擔任這個留置看護支隊長就不一樣了,不但工作性質比較特殊,而且編制人數也少,好像包括支隊長和政委在內,全支隊只有五個行政編制。”
這個工作是很特殊。
雖然工作關系在市局,依然穿警服,但主要是聽市紀委監委的,跟市局各科室以及兄弟支隊沒什么交集。
整個一袖珍的監管支隊,但在管理上肯定比監所更嚴格,實際權力可能都沒看守所的普通管教民警大。
確切地說,有那么點像法院和檢察院的司法警察,只有干活兒的份兒,事事都要聽紀委監委的。
對別的副處級領導而言,調到這個即將成立的支隊擔任支隊長,跟退居二線差不多。但對王局來說不但是高升,并且這個崗位正合適她。
韓昕反應過來,咧嘴笑道:“這么說等王局正式調過來之后,我們就要稱呼她王支了。”
“她已經過來好幾天了,正在籌建留置支隊,主要是忙著招聘看護人員。”
張宇航不想讓老部下覺得自己很八卦,立馬話鋒一轉:“豆豆的事基本上應該沒什么問題,你最好幫著做做李亞梅的工作。她也是豆豆的徒弟,關鍵時刻要發揮作用。”
韓昕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嘿嘿笑道:“明白,請她先去幫我師傅把位置占住,省得我師傅將來兩腳踩空。”
“這對李亞梅也是一個機會。”
“知道,我懂。”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打電話。”
“好的,開慢點啊。”
之前說既要讓上級滿意,也要考慮到工作不能受影響。
這些說得都對,但事實上張宇航更想讓藍豆豆“滿意”,想出了個騰籠換鳥的主意,并且總隊、支隊和分局領導都采納了,一舉解決了藍豆豆的后顧之憂。
至于藍豆豆將來能不能或者愿不愿意留在總隊機關,那是將來的事。
有一年時間,該考慮的她肯定能考慮明白,到底是留在江城,還是回陵海,讓她自己拿主意。
看著張宇航的車消失在視線里,韓昕既感慨又佩服。
感慨的是遇到一個事事為部下考慮的好領導有多么重要,佩服的是張宇航真的很厲害,好像這個世界上就沒能難倒他的事。
回到辦公室,坐下打開電腦,登陸內網,研究起濱江市公安局通緝的在逃毒販和濱江籍在逃的毒販情況。
12.26案的同案犯蔣正飛是重點,這次“拔釘追逃”沒逮著的沙馬爾曲和周士偉兩個嫌疑人韓昕也很關注。
因為下半年肯定要去南云為參加全國“紅藍對抗2020”警犬查緝電詐工具實戰大比武的江南代表隊做“后勤工作”。
現在可以做點準備,如果有機會,如果運氣夠好,就順便把那兩個混蛋抓捕歸案。
正看得入神,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回頭一看,原來是徐浩然回來了。
“韓隊,這些交給你,江大姐正在樓下等我,我要跟她一起去交通廣播電臺參加禁毒專題節目。”
“侯文呢?”
“李隊一個人忙不過來,他陪融媒體中心的記者去幾個禁毒社區采訪了。”
禁毒日,聽著像是禁毒民警的節日。
其實每到國際禁毒日,禁毒民警就要忙得飛起。
韓昕拿起他們上午去證物中心取毒品的手續,以及上午拍攝銷毀毒品全程的執法記錄儀,笑道:“趕緊忙去吧,有什么事打電話。”
“好咧,那我先走了。
徐浩然說走就走,韓昕剛把公文和執法記錄儀鎖進江大姐的文件柜,手機突然響了,藍豆豆又打來了電話。
“師傅,總結大會開完了嗎?”
“剛結束,我打算等會兒就去火車站,今天就回去。”
“徐大姐不是讓你在總隊多呆幾天嗎?”韓昕笑問道。
藍豆豆回頭看看身后,竊笑道:“現在不用了,反正過段時間又要過來。”
從語氣中就能聽出她這會兒有多高興,韓昕好奇地問:“這么說師娘支持你去總隊?”
“他主要是擔心我兩腳踩空,再說接下來又不是正式調動,只是先來幫一年忙。到底能不能調過來,還有我到底習不習慣在這邊工作,現在還不知道。”
“那就先干著,有機會留在總隊,并且喜歡江城那邊的工作生活,到時候就留在那邊。真要是不習慣呆在江城,到時候就回來,不但沒什么損失,還能多一個去省廳機關掛職的履歷。”
一件頭疼的事,就這么解決了。
藍豆豆感覺像是在做夢,由衷地說:“小韓,謝謝啊。”
韓昕樂了:“謝我做什么,我又沒幫上忙。師傅,說真的,你應該感謝分局領導,感謝支隊領導,也應該感謝張局。”
“我知道,我就是因為這個給你打電話的。”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等會兒不是回去嗎,想請局領導吃頓飯。”
韓昕意識到她高興糊涂了,立馬敲敲桌子:“師傅,有沒有搞錯,你現在是區委組織部的考察對象,這個時候請局領導吃飯,你是想給局領導找麻煩,還是想給自己找麻煩?”
藍豆豆猛然反應過來,苦著臉道:“是不太合適,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來日方長,再說師娘還在分局呢。”
“好吧,我聽你的。”
“別聽我的,到底誰是誰的師傅?以后遇到什么事,跟師娘多商量商量。要是師娘也拿不準,就打電話問問張局。”
“知道了,你說得對。其實我也不喜歡應酬,更不想搞歪門邪道,主要是這件事來的太突然,腦子里有點亂。”
“理解,昨晚沒睡好,上車之后好好睡一覺,我這邊還有點事,先掛了。”
女同志終究是女同志,遇到點事就沉不住氣。
正暗暗發笑,好久沒聯系的王國正居然打來了電話。
把人家送到工地之后都沒怎么管過,韓昕連忙接通電話問:“王叔,怎么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王國正無兒無女,甚至連家都沒有,在工地燒了一段時間飯,已經把工地當成家了。
在燒飯之余還管事,不是說這個偷懶,就是說那個沒戴安全帽。
一有時間就在工地上轉悠,見著根釘子都要撿起來,有用的送到專門用來裝釘子的盒子里,不能用的扔到專門堆廢鋼筋的區域。甚至因為一個收破爛的老頭摸進來偷東西,跟那個老頭打了一架。
正好原來的保管員去了另一個工地,項目經理見他挺負責,而且能寫會算,干脆讓他在燒飯的同時兼保管員。
被委以重任,王國正別提有多激動,戴著管理人員才能戴的藍色安全帽,站在一棟剛封頂的樓邊,興高采烈地說:“沒什么事,韓總中午剛來檢查過工地,他說你出差回來了,我就打個電話問問的。”
“我爸今天去你們工地了?”
“陪甲方一起來的,他們沒在工地吃飯,是去外面的大飯店吃的,好多菜沒動,都打包讓司機送我這兒來了,還給我捎了兩條煙。”
“是嗎?”
“陳會計剛給我發過工資,我現在有錢,你回頭跟你爸說說,讓他別再給我捎香煙了,工地這么多人,影響不好。”
我去,他居然還顧及影響!
韓昕差點爆笑出來,憋著笑問:“王叔,上個月發了多少工資?”
“三千六,一百二一天,比看門的老劉多六百!原來的保管員去新工地了,吳經理讓我負責保管,說要給我加工資,一個月再加四百。”
“這么說你現在四千塊錢一個月!”
“給我這么多,我都有點不好意思,再說我無兒無女,吃在工地住在工地,要那么多錢做什么。”
“買幾件衣服,買點煙抽抽,買點酒喝喝。”
“那也花不了這么多,再說我現在又要保管又要燒飯,從早忙到晚,特別是保管,多少東西,哪些工具進了庫房,被哪些工人領走了,我都要記賬,一個電錘就一千多,萬一沒了怎么辦,現在不能喝酒。”
他上過高中,能說會道,能寫會算,估計是工地上除了管理人員和監理之外最有文化的人。
韓昕赫然發現讓他做保管員還真找對了人,正覺得好笑,王國正又說道:“這工地是你家的,這工作是你幫我找的,我一個月花兩三百就夠了,剩下的先存著,等你結婚時我給你包紅包。”
“王叔,用不著這樣……”
“我不給你,難道給別人啊?你結婚時我不全給你,我要留點,等你將來有了孩子,到時候再包給孩子。”
想到他那會兒竟敲詐勒索毒販,想幫自己敲詐點錢。
現在又存錢留著將來包紅包,韓昕突然心里一酸,暗暗決定有時間要去江城看看他,結婚時也要請他來陵海喝喜酒。
因為他真的什么都不圖,只是有點寂寞,希望有人記得他,最好能去看看他,陪他吃個飯,喝點小酒,聊聊天,說說話。
王國正不知道韓昕在想什么,接著道:“現在這個工程再有幾個月就差不多了,聽吳經理說你爸又接了個舊小區改造的工程,這邊的工人調去了一大半,原來的保管員就是去那個新工地了。”
韓昕知道他就想找自己說說話,看著電腦上的嫌疑人資料,笑問道:“王叔,你有沒有去新工地看過,那個工程大不大?”
“我沒去過,我哪走得快,不過聽吳經理說那個工程不大。”
“房地產不行了,現在工程不好做。”
“是啊,想想你爸挺不容易的,材料浪費太嚴重了,還有好幾個民工總偷懶,整天磨洋工,我得幫你爸盯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