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蟹老板。”坐在多寶膏蟹的甲殼上,徐越輕聲道謝。
“謝我做什么,我也在那秘境生活了一段時間,怪懷念的,如今想回去看看,再祭拜一下我那水怪大哥,順帶幫你一下而已。”
蟹老板傲嬌,沒有承認自己的真實想法,畢竟當初自己也是費盡千辛萬苦才從徐越身邊逃走的,如今又回來幫他,豈不是打自己耳光么?
“呵呵,不管怎么說,謝謝了。”
徐越輕笑,不再多言,看著前方的茫茫虛空,開始有些期待那個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有亮光亮起,周圍的黑暗漸漸退去,虛空也隨之遠離了。
“到了。”
多寶膏蟹停下了腳步,出了一口氣,仿佛也有些累了。
但恐怕也只有他,才能通過自己的種族天賦,硬生生找到一個已經在數十年前毀于自爆,葬于虛空的殘破秘境了。
“大變樣了啊。”
站在一座山丘之上,看著前方的場景,徐越微嘆。
曾經的秀麗山河,如今已經支離破碎,只剩滿目蒼夷。
天空灰蒙蒙的,似乎很久沒了陽光,群山皆斷,殘垣斷壁掩映在凋敝的林木間,大河干涸,只有曾經蜿蜒的河床還一息尚存,訴說著這片土地的哀傷。
至于生靈,更是無處可見,放眼望去,滿目的蕭條和荒涼。
這一切,都是當初魔煉自爆所致。
“走吧,帶我去這片秘境的中央區域。”
徐越看了一會兒,再次坐到了多寶膏蟹的背上。
蟹老板撇了撇嘴,心想你怎么還使喚上了,但還是沒有多說什么,馱著徐越,朝著秘境中心區域而去。
走過一片片荒蕪之地,曾經的記憶漸漸被喚起,徐越想到了這里當初為了試煉,被分割成了一片片區域,如元心境區域,分靈境區域。
還有那認識了蟹老板的湖泊,那關押了幻皇宗宋禮等人的黑暗地牢,那秘境邊緣的沼澤出口。
一件件往事,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最后,當來到曾經的凝體境區域,一座生長在矮山上腐朽破爛的參天大樹,就出現在眼前。
這是這秘境的世界之樹,當年,藍如煙曾在這里帶領倚帝山弟子,抵抗牧天神宗和天魔嶺等盟軍的進攻。
也是在這里,徐越和藍如煙相認,解開多年的誤會,一吻定情。
這亦是他今日想回來的原因。
斯人已逝,唯有過往場景,可待追憶。
“就是這兒了。”
乘著蟹老板來到世界之樹上,看著那一個個深邃的樹洞,徐越的心,才微微泛起波瀾。
“你可以走了,多謝。”徐越邁步,徑直朝樹洞中走去。
“那你呢?”蟹老板急問道。
“余生在此度過。”
徐越頭也不回,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個月后。
隨著復活之人重歸現世,仙域再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個個巨頭重振雄風,恢復到昔日的巔峰時刻,一片片地域再次充滿生機,蓬勃發展,和妖魔入侵前無二。
但只有一些背景深厚的人才知道,這一切都是歸功那仙盟的徐大人,沒有他,就無當下之盛世。
只是如今這徐大人在哪里?
世人不知,只是略微聽說,各宗都在通力協作,共同拓寬某個空間要道,那個要道,則通往某個殘破不堪的秘境。
“師叔祖,我們來看你了!”
這一日,樹洞外,傳來熟悉的呼喊,徐越心中微動,取下樹壁上的煤油燈,向外走去。
“師叔祖!我好想你!嗚嗚……”
迎面撲來的,就是一個紅色的身影,抱著徐越就開始痛哭。
“好了,蘊兒……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哭。”
徐越輕笑,有些感動,眼眶微濕,卻怎么也哭不出來。
“老沙,馬兒,還有……劉昂,都來了啊。”
徐越看著沙沉峰,玄火馬,和當年在倚帝山上死去的青年劉昂,點頭致意。
曾經的取經五人組,終于到齊了。
“徐越,跟我們回家吧,別住這里了。”
程莫元走了上來,摸了摸徐越的白發,蒼老的眼中,有著濃濃的心疼。
“對啊師叔,我們回去!回靈劍宗!”龐卓林倚也在,甚至孫登都復活了,帶著他的鐵顱宗三兄弟一起前來。
“不了。”
但徐越卻搖了搖頭,不管眾人怎么勸,都只想留在此地。
第二天,靈劍宗等人離去了。
臨走時,秦蘊念念不舍地和徐越告別,并保證每個月都會來看他一次。
當天下午,又一個人,似乎是跟在靈劍宗后面進的秘境,卻又無法與他們相認,只得眾人走后,只身前來。
看著來人,徐越也有些意外。
“厲沉海,厲師兄。”徐越抱拳,頗為感慨。
百年前,他與厲沉海在靈劍宗明爭暗斗,結下了不小的仇怨,后者更是在自己閉關養傷時,帶走了自己留給靈劍宗的財產,叛逃宗門,遠走他鄉。
未曾想到,今日竟會來見自己。
“這些東西,你拿去吧。”
厲沉海直接扔出一個儲物戒,里面全是當初他從靈劍宗帶走的物件,分文未動,分毫未取。
“不知是否對你有用,告辭了。”
厲沉海話不多,轉身離去,似乎要去追逐靈劍宗眾人的腳步,卻再也追不上了。
數日后,藍萬初和藍晴來了。
“愛妻,藍如煙之墓……”
看著樹洞前的衣冠冢,藍萬初雙目通紅,神識一掃,發現里面葬著一把晶瑩剔透的劍,一封字跡娟秀的信,還有一小撮藍色的短發。
“小妹……嗚……”
藍晴跪下,輕輕灑下一朵藍色的海棠,點綴冰冷的泥土。
常澈,甘清,玄零,華神羽,道玄子等人接踵而至,紛紛查看了徐越的情況后,心中嘆息。
“還修煉么?”玄零看著凡人境界的徐越,忍不住問道。
“不修了,只求余生安度即可。”徐越笑著搖頭,無比的釋然,更是在尋求解脫。
眾人無言,抱拳做禮,留下禮品后,各自離去。
只有常老在臨走前,輕聲問了一句:“徐越,你說,道鈞是否也是在玉石俱焚的最后時刻,突然發現了天澤靈魂深處的黑光信標,為了不讓信號傳回去,才被動選擇了融合這一條路?”
徐越一怔,無從回答。
辛靈來了。
“哥,我給你帶了娘親親手炒的魚香肉絲。”
單薄瘦弱的荒城女子站在樹洞門口,等了好久,徐越才慢慢走了出來。
“謝謝老妹,能見到你,太好了。”
徐越接過,溫熱的飯菜,卻和冰冷的雙手格格不入。
又一天,樹洞門口,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老大!快出來喝酒啊!”
“對!今天必須把老陸灌醉,看他打醉拳!”
“還有林平!喝醉了倒立賊溜!”
“對了!迦夜喝醉了喜歡捉迷藏!”
蕭護和齊緣的聲音尤為刺耳,轟轟鬧鬧吵個不停。
“你們倆再敢胡鬧,我就把你們舌頭割下來喂狗!”夏驚仙惡狠狠地威脅道。
“唉,夏大姐,別這么兇嘛,你看看你身邊的藍仙子,多么溫婉爾雅,還有天瑤,多么知書達理,哪像你……哎喲!”
隨著蕭護的一聲慘叫,眾人大笑,徐越也終于扶著洞壁,緩緩走了出來。
“徐越。”
莫道和林平趕緊將他扶住,來到酒桌之上。
這一天,徐越喝的大醉。
他似乎和商君劃了拳,和姜離勾肩搭背,和司徒宇玩兒骰子。
他似乎還記得,古行舟對他說了很多,重活一世的古大哥,已經看透了一切,不再去追尋那虛無縹緲的虛水,也希望徐越能走出來。
當晚,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徐越還趴在桌子上,意識迷亂,酩酊大醉。
只是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一個身著黑服,衣紋黑龍的道子,坐在自己旁邊,時不時沉默地盯著自己,時不時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三個月后。
金色的帝女,終于孤身來到了這里。
徐越若有所感,走出了樹洞,看著那高挑的倩影,面帶微笑,沉默不語。
這是二人這么多年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面對面相見。
上一次,已是徐越被凝血刻殺咒死之時。
“徐越,我……”
牧初璇看著那張臉,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
太多的感情交雜在一起,有欣喜,有心痛,有慶幸,有羞澀。
是的,她告過白了,但那是在主身已死,殘魂殘存的情況下。
如今,復活重見,又該怎么面對這件事?
“璇兒,什么都不用說了。”
見狀,徐越搖了搖頭,岔開了這個話題。
“好。”
牧初璇頗為乖巧,點了點頭后,輕聲道:“這幾個月,宗內事務繁忙,白軒一直推脫,死活讓我回宗做宗主,所以耽擱了一些時間。”
“嗯,所以你現在,是牧宗主了?”徐越極為難得的打趣道。
“不是啊。”
牧初璇眨了眨眼,輕聲道:“我幫他徹底把局勢穩住后,連帝女之位都辭了,現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那你準備去哪里?”徐越好奇。
“就在這里。”
牧初璇展顏一笑,道:“哦,我忘記說了,我雖辭了帝女之位,但也討了個其他差事。”
牧初璇掏出一塊金色的牌子,在徐越面前晃了晃,道:“看見沒,‘秘境守護使’,這秘境畢竟是我倚帝山的地盤,現在開始,就由我負責嘍。”
“你真是……”
徐越啞然一笑,但下一刻看到樹洞前的衣冠冢時,眸子又頓時黯淡了下去,神色也帶著遲疑和糾結。
這時,牧初璇輕輕抱了上來。
“不要擔心,我會在山下,不會和你住在一起,不會讓你為難……我只想隨時能看著你,照顧你,別無所求。”
聽著耳邊的輕語,徐越沉默,沒有推開,也沒有相擁。
最后,牧初璇松開了徐越,伸手幫他理了理雜亂的白發,輕聲道:“你……再等等吧,應該很快就有結果了。”
徐越無言,只認為對方是在勸他用時間來稀釋痛苦,沒有放在心上。
從這天開始,牧初璇便在世界之樹扎根的矮山上定了居,抬頭就能看到徐越的樹洞,盯著那時常站在衣冠冢前發呆的瘦弱身影,金眸中帶著疼愛和擔憂。
不過有時,她也會出入秘境,回到仙域,似乎在忙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就這樣,時光匆匆,數年而過。
秦蘊,辛靈,孫香,陸九州,姜離等人,經常來探望徐越,就連段無涯向崇山幾個惡霸,都來喝了幾次酒。
最離譜的時候,樹洞可謂絡繹不絕,上午才送走一批,下午又來了,徐越接客都接累了,苦笑不已。
但也是在這種眾人不遺余力的關心和溫暖下,徐越的精神終于好了一些,雖然心依然冰冷,偶爾會神傷,但比起剛遭遇魂殤之時,已經好了太多太多。
終于,這一年,歲末。
一個徐越一直沒看到的身影,來了。
“小徐子,還不快出來接接你龜爺!”
隔著老遠,王霸那賤賤的聲音就傳來,響徹整個世界之樹。
“呵。”
牧初璇身影閃爍,出現在樹洞門口,靠在樹壁上,笑吟吟地看著緩緩爬來的老烏龜,別有一番風味。
“哼,璇丫頭,你就向著他吧,我就占占口頭便宜,還真能欺負他不成!”
王霸不樂意了,拍著龜爪,不停叫喚。
徐越這時也走了出來,腳步不像之前那般虛浮,臉上也有了些許情緒變化,笑道:“老烏龜,這么多年你一直沒來見我,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哪能啊!如果不備一份大禮,龜爺我怎么敢來見你呢!”
王霸快步走來,和以前一樣,后爪站立,前爪立起,勾搭在徐越的肩膀上,高聲道:“再者,怎么說來著?禍害遺千年不倒人間作樂真不少若問此輩何時了且看徐龜哥倆好”
徐越大驚,豎起了大拇指,高呼道:“好詩,好詩!”
“哈哈哈哈哈!”
二人一時哈哈大笑,看在一旁的牧初璇眼中,秋波流轉,無比欣慰。
“好了徐哥,說正事。”
二人狂笑完,王霸才重新四肢著地,看了眼樹洞前的衣冠冢,道:“你的魂殤怎樣,能稍加控制了嗎?”
“不受刺激的話,應該可以。”徐越想了想,點頭應道。
“好,那我接下來說的話,你一定要鎮住心神,切不可太過激動。”
王霸看著徐越,時刻關注著對方的呼吸,待其稍加平穩,才沉聲說道:“小藍仙,或許還有的救!”
一瞬間,徐越那原本灰死的雙眸,爆發出驚人的光芒,他的魂體也咔的一聲,開始劇烈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