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刀圣?”
  方青在東京還真未見過刀客出刀,這也是東京身為都城對兵器的一種管控。
  “對,此人的一身刀法可以說是高深莫測,但真正讓他刀法聞名的乃是他陪在劉安世身邊之時。”
  盧爽的語氣中頗有些推崇之意,這也可能是他沒有強行收押這位首席工匠的原因。
  他也是位武人,對于武藝高超者很是敬佩。
  “劉安世,是司馬光先生的那位學生么?”方青聽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回憶了一下便記了起來,此人于熙寧六年登進世第,從學于司馬光,后累官左諫議大夫,以直諫聞名,被時人稱為殿上虎。
  在司馬光精心教導下的殿上虎有多猛?
  他曾一口氣彈劾七位高官,而且沒一個是軟柿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都是朝中元老和皇親國戚。
  更為猖狂的是,他將古人的委婉一腳踹飛。
  有一個算一個。
  全部指名道姓地彈劾。
  這件事就是用手狂戳別人的腦袋,就差把別人天靈蓋給掀了。
  也因此,劉安世為世人所尊敬,尊稱其為“鐵漢”。
  這名鐵漢的成名戰。
  可不是彈劾七位高官之戰。
  而是另一戰。
  天祐八年。
  高太皇太后病逝,宋哲宗得以親政。
  皇帝改年號為紹圣,意圖革新。
  全面恢復新法。
  小皇帝掌權,全面恢復新法。
  這兩點合在一起,就是要變天的意思。
  宋哲宗召回了一人。
  此人名為章悙。
  舊時代離去。
  新時代到來。
  被排擠、打擊多年的章悙已然變了。
  重新掌權的他。
  殺瘋了。
  怎么個殺法?
  三件事。
  第一件事。
  抄家。
  新皇推崇新法,維護舊法之人直接抄家。
  對于章悙來說就是四個字。
  抄就完了!
  這一抄就是抄了八百多位舊黨官員的家啊。
  大宋數百年從未有過這等抄家之舉。
  第二件事。
  廢除封號。
  章悙向宋哲宗請求廢除所有舊黨的封號,追回所有的謚號。
  甚至于。
  他殺瘋到建議皇帝廢黜高太皇太后的封號。
  在以孝為天的大宋,此等舉事直接震驚了天下,這根本就是讓皇帝不孝不忠啊!
  群臣強烈反對,宋哲宗趙煦這才收回成命。
  章悙在殺瘋的道路也受到了阻攔。
  不過此事并不能真正阻止一位殺瘋了的人。
  第三件事。
  刨墳。
  沒錯啊!
  殺瘋了的章悙特么連死人都不放過。
  你死了你就想跑!
  休想!
  更重要的事,這章悙要挖司馬光的墳啊!
  歷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的四朝元老。
  更是在元豐八年后入京主過國政的大臣,怎能如此?
  宋哲宗趙煦覺得太過了,并沒有同意章悙去做此事。
  但即使如此。
  章悙還是把司馬光的墓碑砸了。
  這一下。
  有人發飆了。
  你奶奶的。
  當我的面,做那么多喪心病狂針對舊黨之事我都沒給你算賬呢,你奶奶個腿的,連我恩師的墓碑你都敢砸啊!
  被稱為“鐵漢”和“殿上虎”的劉安世怎么可能咽得下這口氣,跳出來跟章悙對上線了。
  直接就是一個上疏——
  痛罵章悙陷害異己,坑害忠良。
  還為此寫了一篇文章——
  《四兇論》。
  可惜。
  掌權的哲宗召回章悙,又豈能不賦予其大權。
  劉世安就此被流放。
  “沒錯,就是司馬光學士的學生劉世安。”盧爽點了點頭。
  元祐八年時,他不過是一個不記事的小孩,但并不妨礙如今的他對這些事如數家珍。
  過去事。
  往去事。
  何其悠悠。
  “春、循、梅、新,與死為鄰;”
  “高、竇、雷、化,說著也怕~”
  從觀音寺橋上邁步下來的盧爽長嘆著。
  這一副對聯中,說的是八個州縣。
  而這八個州縣,乃是大宋著名的“八州惡地”。
  被人譽為“風之寒者,侵入肌竅;氣之濁者,吸入口鼻;水之毒者,灌于胸腹肺腑,其不死者幾稀矣。”
  “就是這等八州惡地,劉世安那幾年,可是待過了七州啊。”盧爽嘆著氣,訴說著劉安世被章悙罷黜之后的慘狀。
  八州惡地啊。
  常人就是單單在一個惡州待過就受不了而身死,就算能夠勉強活下來也被扒了層皮。
  而劉安世,那可是在短短數年內就待了七個惡州啊。
  真的是......
  怎一個慘字了得。
  “劉世安竟被貶七個惡州?”方青驚了。
  這也太猛了吧。
  這生命力簡直比小強還猛啊!
  “對,沒錯,這可是七大惡州啊,你可曾想過茫茫貶謫路,窮山惡匪層出不窮,惡州之中,又多是罪大惡極的犯人,劉安世,何以得活?”
  盧爽的眼眸飄向東京的天空,胡子拉碴的臉上,思緒飛得很遠。
  “便是這位刀圣?”
  方青的眼中閃過光芒,看向身旁的盧爽。
  “是的,當年正是這位刀圣,陪著劉安世走過了七惡州貶謫之地,一把斬馬刀,不知斬盡了多少的惡匪,殺過了多少的窮寇啊。”
  盧爽又嘆了一口氣,語氣悠悠。
  千里路途。
  茫茫綠林。
  一柄快刀足以。
  “呼,這么說來,還真是一位不可瞎惹之人啊。”方青總算是清楚了盧爽的為難。
  這么一位刀圣。
  在證據未確鑿之時去惹他。
  實在不是什么明智之舉。
  “是了,行了,到了,記得,見過了,出去后莫要說。”來到一座院子前,盧爽回頭深深看向方青。
  方青直視著盧爽的雙眼,重重點了點頭。
  很多事情,不必多說。
  點過頭后的方青抬眼看著眼前這一座院子。
  這是一座老宅,不知在東京坐落了多少年頭,歲月云煙,在曾經的粉墻黛瓦上掠過,留下老淚縱橫似的斑駁。
  打量過老宅的方青丹鳳眼底涌起灰色的浪潮,開啟了鬼眼。
  憑借著鬼眼的能力,他斜眼看向兩邊。
  看見了兩個在人群中的身影。
  這兩人看似隨意溜達的無事市民,但是他們長袍下的身形。
  琵琶腿,車軸身。
  為上禁兵之標配。
  方青眼底的灰色浪潮繼續涌動。
  方才,與盧爽一起走過觀音寺橋之時,他就已經察覺到了。
  這一片。
  如今到處都是上禁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