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寧節的熱鬧已散去幾日。
東京大街上卻依舊喧嘩。
滿是運送蔬菜的車載馬馱，甚至于多得堵塞了道路，一路從宣德門堵到朱雀門。
立冬將至。
東京地寒，冬日沒有新鮮的蔬菜，因此上到宮廷，下到民間百姓，這幾日都要抓緊貯藏一些蔬菜，好來渡過一整個冬季。
朱雀門內天街旁。
幾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坐于長凳之上，忽視一旁擠滿的道路，聊著前幾日天寧節之事。
“我聽說那日右掖門，名伎陶雨雨坐在一男子馬上奔馳而出！”
“什么嘛，你這消息根本不準啊！”
“就是就是，陶雨雨怎么可能坐在別的男子的馬上。”
“明明就是陶雨雨騎馬載著一個小白臉！”
“完了，我的胸口痛，心可能碎掉了，快幫我叫大夫”
一個書生捂著胸口趴在桌上，戴上了痛苦面具。
但很快，他的痛苦面具就碎裂了，因為他發現了另一人比他還要痛苦。
正是他的好友——
蔡稻。
“嗚嗚嗚嗚嗚”蔡稻趴在桌上痛哭著。
“咦，蔡兄，你不是欽慕于教坊司李伴奴使副么？難不成你也轉投陶雨雨姑娘了？”
欽慕于陶雨雨的書生看著痛哭的蔡稻有些不明所以。
他們說的不是名伎陶雨雨之事么。
為毛蔡稻哭成這樣子？
“嗚嗚嗚那日我去了右掖門，我親眼看見李伴奴使副抱著一個娃娃，孩子都有了啊！”蔡稻嘶啞痛哭。
你那才算有個男伴。
我這可是連果都結了！
氣氛一片悲痛。
聽著旁邊的嚷嚷聲，就坐在旁邊一桌的方青用手撓了撓自己的后背。
有點癢的哦。
“這說的不就是你和小葵么。”清冷的女聲響起，郭清秋那如清月般的杏眼刮向桌對面的方青。
那日她可是在大相國寺大三門之外等著的。
送郭葵回大相國寺的，是一騎著高頭大馬、身著華服的女子。
教坊司使副李伴奴。
“可不是嘍。”方青收回撓著癢的手，打了個哈欠。
那日他是被陶雨雨載著帶回大相國寺的。
人生第一次坐馬喔。
還挺刺激的。
就是摟的腰太細了，讓他坐著有些心慌慌。
“客長，兩碗打鹵面來嘍”小二端著兩碗熱騰騰的面而來。
方青見此趕緊收起了他放在桌上的兩張紙。
端著打鹵面的小二瞥見了這兩張紙，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雖是匆匆一瞥。
但他還是認出了這兩張紙是“定貼”和“正契”。
就在今年，政和六年。
有專項文件出臺。
“人戶典賣田宅，議定時值，限三日先次請買定貼，出外書填，本縣上簿拘催，限三日買正契。”
也就說啊。
這年頭，要是買賣房子，首先啊，得買賣雙方去縣衙買張“定貼”。
拿這張定貼起草一份合同之后，將合同草案提交上去。
經過有關人員審核之后，還要買幾分“正契”，才能簽訂合同。
“定貼”和“正契”。
可以這么說，這兩張紙代表著田宅的買賣。
剛剛賣了家中田宅、來到東京的小二對此很是眼熟。
“二位客長慢用。”小二放下兩碗面便轉身離去。
在他想來，方青這個吃打鹵面的少年肯定也是跟他一樣，賣了家鄉的田宅跑到東京來了。
根本不可能覺得是方青買了一間東京的房宅。
只因為。
忒貴了!
“呼呼”方青拌了拌面吹了吹，夾起一大筷子打鹵面塞進了嘴里。
“唔唔，味道還可以啊，你趕緊嘗嘗。”
方青催了催郭清秋。
“可把你的定貼和正契放好了，忙了這么久別弄丟了。”郭清秋白了方青一眼，拌了拌打鹵面吃著。
她今日一早可是陪著方青跑了不少地方。
正契這玩意要四份，一份買方持有，一份賣方持有，一份交縣衙審批，一份留商稅院備案。
可讓她和方青好好地跑了一陣。
“這倒也是。”正吃著打鹵面的方青一陣嘆息。
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穿越了千年來到大宋，居然還特么要走流程!
好在這房宅是御賜的，這才沒人敢耽擱，辦手續已經算是很快了。
“小二，再來一碗！”方青吸完最后一口打鹵面對著小二招了招手，“你還要么？”
“不用了。”郭清秋輕輕搖了搖頭。
郭清秋一碗打鹵面的功夫。
方青連吸了兩碗。
“走吧，先去趟西大街，再去看看咱們的宅子。”方青用手抹了抹嘴，站了起來打了個嗝，就往著朱雀門走去。
從長凳上起身的郭清秋在聽到方青所言之時身子一頓。
方青的話她聽得很清楚。
不是“我的宅子”。
而是“咱們的宅子”。
或許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她注視著方青的背影，清冷的杏眼流出難見的暖流。
“真擠呀，讓一讓。”
方青和郭清秋費了九牛五虎之力才從朱雀門擠了出來，這會運菜的車輛實在太多了。
“哎呀，這螃蟹還夾我一下，你等著，看我回來吃不吃你就完事了。”
擠過車輛的方青被一只竹簍中的螃蟹夾了一下，很是氣憤，盯著丹鳳眼認清了這只螃蟹。
引得坐在車上的菜農們一陣嬉笑。
這時令，運在車上的食物多是姜豉、子、紅絲、末臟、鵝梨、榅桲、螃蟹等。
“行了，趕緊走吧你。”一旁的郭清秋實在看不下去了，拉著方青的胳膊就把他從朱雀門前拉走了。
磚鑲石嵌的官道。
毫無一堵矮墻。
再次來到西大街的方青和郭清秋一路輕車熟路地來到“六背關撲”的店鋪門口。
描金繡銀，飾以飛龍騰風的招幌依舊飄蕩街頭。
真熟悉啊。
方青淡淡一笑邁步入店。
郭清秋緊隨而入。
一進門熱烈的關撲氣氛就迎面而來。
“啊啊啊！！渾純！！”
“啊啊啊！怎么會這樣！”
“不”
方青饒有興趣地看了一會，就有一個伙計湊了上來。
“方宗師，這邊請，掌柜等您良久了。”比之前兩次不同的是，這一次伙計恭敬躬身。
“行，走著。”方青點了點頭。
他和郭清秋便跟著這六背關撲的伙計往里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