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去別人家,羅逸可能還會縱情聲色一會兒,但若是去魏征的家,羅逸倒是只能看著這魏黑子是給他上什么菜。
有道是人家準備什么他就吃什么,畢竟要是有什么出格的事,這廝指不定還會參他一本。
所以大體上魏征一直以來就是在干這樣的事。也就是說他是比李二還看重大唐顏面的人,也難怪羅逸老丈人李二把其比作成鏡子。
不過其實在羅逸看來,魏征也得虧是在貞觀大唐,換做其他朝代,估計墳頭草早就老高了。
在羅逸看來李二與魏征的君明臣賢組合,基本全靠李二達成。如果給魏征換任何一個皇帝,他都成不了魏征。
別的貞觀大臣,和魏征不一樣。
如果把他們的身份和經歷等量代換到別的朝代,他們依舊是時代人杰。
拿房玄齡來說,如果等量對換到別的朝代,他就是蕭何、張良,是趙普,只要不遇上朱元璋這掛的,混個功成名就、高官厚祿、善始善終,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即使遇上朱元璋這掛的,也能混個功成名就,也能混一陣子高官厚祿,只是很難混上善終了。
但魏征不行,他只有碰上李世民才是魏征。
李世民讓房玄齡當首輔,是因為他的功勞和以前的地位,這是封建時代的約定俗成的慣例,李世民必須遵守。不然功臣們不會服氣,官僚們不會服氣,誰都不會服氣。
不過房玄齡能夠一直當下去,總領朝政20多年,也算個奇跡了。這究竟是國家離不開他,還是李世民個人離不開他,還是國家和李世民都離不開他,就不知道了。
按照封建時代的約定俗成慣例而言,房玄齡被重用,但他并不欠唐政權或者李世民什么。
于公,他是唐政權的開國功臣,唐政權給他首輔之位,他不欠唐政權的。
于私,他為了李世民做了大量的人才儲備工作。李世民雖然對他有知遇之恩,但是他已經用儲備人才、幫助李世民上位報答過了。
于公于私,首輔位置必然是房玄齡的。他拿到這個位置,是應該的也是必須的。
但魏征就是完全不同的情況了,他欠李世民的,是李世民成就了他。因此,他后來把李世民和對話整理出來交給史官,才觸怒了李世民。
李世民對魏征付出的太多了,但魏征還要泄漏李世民的個人隱私,利用李世民出名,李世民憤怒了。
魏征是個幸運之星。
魏征出身貧寒,少年喪父,孤苦伶仃,流落到道觀,一直呆到隋末大亂才出山。
魏征的第一個主公,是元寶藏,一個普通郡丞。從這里就可以看出來了,魏征肯定是沒什么去處,才投奔了元寶藏,他當時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然而,幸運之星降臨了,魏征替元寶藏寫的疏奏,被李密看到了!
雖然李密欣賞的僅僅是魏征的文采,而非謀略,但是,這是魏征職業生涯的一個飛躍!
魏征的第二個主公是李密。不過,他在李密的陣營,地位并不高。
他獻給李密的策,李密并不采納。他后來見不到李密了,又給李密的長史鄭颋獻策,被鄭颋批判是老生常談,沒有用。
李密失敗了,魏征跟著李密投降了唐朝。
魏征的第三個主公是李淵。
魏征雖然勸說過李勣,讓他獻地,但李勣本來就打算獻地。這個功勞并不屬于魏征。
之后,魏征被竇建德俘虜。魏征選擇了為竇建德工作,李勣卻一直想著忠于大唐。他倆明顯不是一路人。
這就更說明,李勣獻地的功勞,并不是魏征的。
魏征的第四個主公是竇建德。但竇建德也是看中了他的文采,并不欣賞他的謀略。
后來,竇建德投降了唐朝,魏征跟了李建成。
魏征的第五個主公是李建成。
魏征在東宮的地位如何呢?一開始,排在韋挺、王珪之下。
武德七年,楊文干事件發生后,李淵流放了韋挺和王珪這兩個主要的東宮負責人,沒有注意到魏征。
韋挺、王珪被流放后,魏征就成了東宮最重要的大臣。
武德七年,李建成昏招頻出。李建成還做出了收買李世民鐵桿尉遲敬德這樣的事情,幸好尉遲敬德沒有將計就計當臥底,不然李建成死得更快。
魏征的思維差到了什么程度呢?張良運籌帷幄,讓呂后給劉盈請來了商山四皓,幫助保住了劉盈的太子之位,這計策一般人想不出來,可是至少能夠看懂吧。但魏征是看不懂的,還批判張良不幫忙:
張子房,漢王計畫之臣,及高祖為天子,將廢嫡立庶,子房曰:‘今日之事,非口舌所能爭也。’終不敢復有開說。
不久后,李建成就死了。這對魏征倒是個好事。
一段千古傳誦的君臣關系,即將拉開帷幕。
魏征遇上了他的第六個主公,他一生的貴人,他的恩人,他的再生父母,也就是李世民。
李世民也看中了心憂百姓的魏征,不懂人情世故的魏征,和那群老謀深算的家伙完全不一樣的魏征,他似乎看見了當年還單純的自己。
魏征真正的貢獻在于諍諫,他雖然也當過參議朝政的宰相,但總領朝政的是首輔房玄齡,像魏征一樣可以參議朝政的大臣很多。
魏征貞觀七年當了門下省的最高長官,一直到貞觀十七年。理論上,門下省可以封駁詔書,但在實際操作中,封駁詔書的并不多,零星的案例會被記載下來的。
魏征心憂百姓,有勇有識,一生進諫兩百多件事,對貞觀之治貢獻很大。
但在羅逸看來,魏征獲得李世民重用,還有別的原因。
這就要分析李二的心理了。
普通的君臣關系,都是皇帝對大臣有恩情,朝廷對大臣有恩情。
皇帝面對大臣時,有足夠的優越感和施恩感,這才是正常的君臣關系。
但在李世民這里,他得不到這種當皇帝的感覺。
前面已經分析到了,他和房玄齡是創業伙伴,已經互相報答過了,他面對房玄齡很難產生作為皇帝的優越感和施恩感。
雖然他們曾經努力去更新關系,房玄齡嘗試著把他看著長大的小王爺當成皇帝一樣去敬畏;
李世民嘗試著賞賜房玄齡,增加自己的優越感和施恩感,但是這些賞賜又值什么呢,房玄齡已經是首輔了,李也拿不出更珍貴的東西去給房玄齡了。
李和房努力去更新關系的嘗試是徒勞的,很快就放棄了。
他們這輩子都沒法重新開始,像正常的君臣那樣相處了,只能按原來的關系走下來了,可能像家人,也可能像朋友,反正沒法像普通的皇帝和大臣了。
李世民需要去找一個賢臣,讓他找到當皇帝的感覺,找到優越感和施恩感。
李世民發現了魏征,魏征起初對大唐也沒有功勞,還和他曾經是仇人。
這正是李世民需要的感覺。
李世民說:“魏徵、王珪,昔在東宮,盡心所事,當時誠亦可惡。我能拔擢用之,以至今日,足為無愧古人。”
李世民批評魏征時說:“若朕兒能諫爭,還作此驕慢,亦須撲殺。”
在李世民看來,魏征是他一手推舉打造出的賢臣,像他兒子。在魏征面前,他找了這種施恩感。
魏征是知道自己沒有多大開國功勞的:徵自以無功于國,徒以辯說,遂參帷幄,深懼滿盈,后以目疾頻表遜位。
魏征受如此大恩,每天都思量報答,別的做不了,我就努力提意見吧。
后來,魏征成了李世民的鏡子。
他們是明君賢相的代表,是千秋頌揚的佳話。
這個佳話有個不好的尾巴,魏征由于眼神不好,推薦的人謀反了;魏征還把他和李世民的私人聊天整理了一份給史官,李世民的個人隱私被泄漏了。
李世民憤怒了,別人也就算了,魏征可是他一造的啊,他自己為魏征付出了那么多,魏征怎么可以背叛他,賣掉他,去換取名聲呢?
于是有了停婚撲碑。
不過,后來,李世民又扶起了碑。他之后對魏征抱有什么感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這段千秋的佳話,還在影響著、感動著世人。
不管是李世民和房玄齡,還是李世民與魏征,都不是大部分的太平時期那樣正常的君臣關系,所以更讓人津津樂道。
所以有人問,魏征是不是李世民立的牌坊?
是啊,魏征是李世民立的很成功很優秀的牌坊。
可是,牌坊很好當嗎?牌坊也不是人人能當啊。羅逸老覺得后世一些人,老說某某女星是“花瓶”,可花瓶,也得漂亮才能當,一般人只能當泥巴罐子。當牌坊,不比當花瓶容易啊。
牌坊就沒有意義了嗎?牌坊很有意義啊。和現在的道德標兵、勞動模范、先進、英雄等等一樣有意義。
李世民和魏征本來就是作秀君臣,還特別成功。
這正說明李世民厲害啊!現代西方政客才知道作秀,李世民一個千年前的封建君主,就會作秀了,會宣傳營銷立人設了,怪不得能成千古明君。
李世民作秀有很多,比如吃蝗蟲、縱死囚什么的。蝗蟲這個玩意兒,吃了估計嘴里不是個滋味,這場作秀挺難的,李世民估計吃了一次,就不想吃第二次了,太難吃了這個。縱死囚,死囚不能老是縱吧,只能偶爾縱一次,老是縱,那人人都去犯法了。
最物美價廉、簡單便利的作秀方法是啥?納諫啊!可比吃蝗蟲容易多了。李世民早就發現了。
李世民打算好了,要把納諫做成貞觀招牌菜。玄武門后,李世民急需一個牌坊,和他當作秀二人組,進諫納諫。
選誰好呢?選秦王府老臣?不合適!那群人和自己一起打仗過來的,軍隊里面隨隨便便慣了,說不定還見多了自己不那么一本正經的一面,選他們,萬一演笑場了咋辦。
其次,秦王府老臣是貞觀時期當政的,皇帝不能和當政的懟來懟去吧。如果李世民選和房玄齡一起作秀,就算他倆演技好能不笑場吧,這也不合適吧。這兩個人懟來懟去,豈不是顯得朝堂不和諧,有重大的路線分歧?
底下官員看見了,估計也要想,這可咋辦,我站哪邊呢,站首輔大人出來指責皇帝陛下,沒有那個膽子;站皇帝陛下出來指責首輔大人,也不行啊,下了朝堂,還是要當首輔的下屬,聽他調配干活,所以也不能得罪首輔大人。
所以呢,李世民想了想,秦王府的不能選啊,還是選以前李建成的舊部好啊,不僅沒有以上的弊端,還多出來不少好處。
第一呢,能顯示自己寬容大度,連以前的仇敵都能容下,這下誰也不會擔心我翻舊帳報仇啦。
第二呢,能證明自己合法性啊,你看李建成的舊部,對我的政權如此積極,我多合法多有魅力啊。
選個和自己一起在朝堂上作秀的,也不容易啊。因為這個沒法寫好稿子背臺詞吧,要現場應變,直接來幾段長篇大論,還不能磕巴。
李世民試探了一下,覺得魏征最合適。這是為啥呢,魏征雖然別的方面一塌糊涂,之前經歷一敗涂地,可背起孔孟之道來,一套一套的啊,而且舉一反三,琢磨出來自己的“魏氏理論”了,張口就能說出花來。
別人憋半天,也就憋出個“愛民”來,這種水平,太丟人了,當不了牌坊啊。魏征多厲害,“愛民”兩個字,他能翻來覆去說,引經據典說,洋洋灑灑作出大文章來,兩個字擴展成兩千字,還讓人心曠神怡,點頭稱是。
從此,李世民和魏征,組成了著名的作秀二人組。李世民高興啊,找到作秀的同伴了,魏征以后就當貞觀納諫招牌菜吧,聽起來又高大上,又有特色。
魏征和李世民關系,確實比較好,但是和他倆所宣揚的什么理想型君臣典范,差別還是很大的。
拿魏征和李世民的親信對比一下,就能知道了:
首先李世民把實權了房玄齡,魏征沒有太多實權。
房玄齡是首輔,管著尚書省,國家的大小事務,什么人員調動啦,軍國大事啦,都是他在管理。
這種叫實權。為啥呢,因為皇帝沒法干涉你一舉一動,你自己決定咋批文件,咋執行,咋調配人員。除非李世民天天搬個小馬扎坐在尚書省盯著房玄齡,否則是管不住他具體咋分配任務,咋處理人事的。
魏征管理門下省,負責審核一下文件的,雖然有封駁權,但封駁權被用的例子,在整個唐代都沒有多少。魏征還負責給皇帝提意見,這個決定權完全在皇帝手里。魏征完全在李世民的控制下,沒有什么實權。
第二件事是用人大事,李世民一直問房玄齡,問魏征的多是意識形態類型的問題。
武德元年,房玄齡剛認識李世民的時候,就給他搜羅了一批人,塞進秦王府,其中就有杜如晦。李淵知道了,很不高興,馬上把這批人調走,削弱李世民的勢力。房玄齡說,其他人算了,一定要留下杜如晦。
這時候李世民都不太了解杜如晦,可一聽房玄齡說他好,馬上說,對對對,你都說這個杜如晦好,想必這個杜如晦真是太好了,一定要留下他。
直到貞觀末年,李世民仍然保持著這個習慣,他在外地,任用了一個人,都沒有等到自己回朝廷,就迫不及待找人去問房玄齡,我用的這個人咋樣。房玄齡說不好,李世民馬上說,對對對,你說不好,那就是不好,那就給他換個不重要的職位。
再看李世民問魏征的都是啥樣的問題呢?意識形態類型的問題,比如“人主何為而明,何為而暗?”
不過呢,即使擠干凈水分,羅逸覺得魏征和李二還是很不錯的,所以,為啥一定要認為牌坊和作秀不好呢?
皇帝愿意作秀,說明愿意勵精圖治啊,否則誰費心勞神樹個典型鼓勵風氣啊。
皇帝在意自己的形象,說明這個皇帝是個好皇帝啊,昏君暴君誰在乎自己的形象。
魏征能當牌坊,說明水平了得啊,別的李建成舊部,本來和魏征一樣有機會,怎么沒當上牌坊?還是因為魏征厲害啊。
所以說對于魏黑子,羅逸覺得其本身定位上就是正直的人,而且于公確實也對得起李二,因此這杯酒是應該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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