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珈蘭似乎提過,墨臺安然和墨臺博士的氣息一模一樣。
若是墨臺博士的真名也叫墨臺安然,那她們之間究竟有什么聯系?真的是義母與螟蛉女這么簡單么?
誰會給養女起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名字?
想不通啊想不通。
馮云凝視著以戒律神通附在范雪沁身上的西門慶安,突然說道:“這座宅子是范童生前置辦的產業,現在他死了,為何范雪沁還在這附近徘徊,甚至像是在刻意等我。”
“你的目光很敏銳。”‘西門慶安’輕笑道:
“這里是一片風水寶地,或者說,是一座大陣的陣眼。”
“誅魔仙陣?”馮云想起曹寧正的委托。
“不錯,不愧是仙界之人,掌握的消息不比我少。”
‘西門慶安’贊許道:“大羅最大的倚仗,不是墨臺博士,也不是我,更不是千萬將士,而是這座由謫仙遺骸所化的絕世大陣。”
“我花了很多年,才查清楚誅魔仙陣的陣眼位置,就在這座宅院地下,便動用前戶部尚書鄭康明和右侍郎范童的關系,將之買下,研究了數月,放棄了。這大陣的陣眼,非曹氏皇族不可進入。”
“有朝一日,大羅曹氏面臨滅頂之災,這座大陣會庇護京城安全無虞。”
‘西門慶安’無奈地笑笑。
“剛來到大羅時,我本想如西域諸國那般,將東圣教打造為凌駕于皇權之上的國教,但我打不過墨臺博士,也忌憚這座謫仙遺留的誅魔大陣,所以也沒什么野心,也不敢有野心,安安分分當我的大羅國師好了。”
馮云眼神怪異地望著他,總覺得西門慶安有時候太過坦誠,令人提不起提防之心,但又覺得他的坦誠,都懷著某種目的在里面。
不過馮云從他的話中,梳理出兩條有用信息:
第一,西門慶安似乎并不知道,這座大陣需要謫仙遺寶才能激活。
第二,曹寧正似乎也不知道誅魔仙陣的陣眼在此處,否則她絕不會放任這座宅子的所有權流落在外。
馮云恍然間意識到,他是目前唯一一個能將這兩條信息拼湊在一起的人。
進入猶上境中,搜尋謫仙遺寶,交給曹氏皇族激活大陣的任務,也落在了他的頭上。
“好家伙,還沒進入猶上境呢,就已經攢了這么多任務。”
“找回珈蘭的噬字言靈,不對,我的噬字言靈,珈蘭的就是我的!”
“給師兄師姐們帶些猶上境的土特產。”
“幫曹寧正尋找謫仙遺寶。”
“幫墨臺博士調查修煉境界缺失的線索。”
在對猶上境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每一件任務都不可小覷,現在只知道猶上境內兇險異常,存活率極低。
萬一我一進去就落地成盒,那豈不是很尷尬?
不行,我得抓緊時間找他們討要點保命的東西,以墨臺博士和西門慶安的境界,好東西肯定不少。
曹寧正是皇族人,肯定也不缺寶貝。
馮云不覺得自己吃拿卡要的嘴臉很丑惡,相反,他很是理直氣壯。
這是在用他們的寶貝,幫他們辦事,天經地義,理所應當。
“你能將施加在范雪沁身上的戒律撤去么?她是我爹的故人之女,爹和正娘打算收她為義女,今后她就是我馮家的人。”
馮云的言外之意是,我們一家人其樂融融,你鬼鬼祟祟地用戒律監視我們,很不爽!
‘西門慶安’微微一笑,嗓音淳厚道:“沒問題,不過,范雪沁和你更般配。至于你弟弟,恕我直言,多少有些配不上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
這一點馮云深表認同,難得有件事能和西門慶安達成一致。
“馮云,希望今夜的交流,能令我們之間冰釋前嫌,當然,你也可以繼續憎惡我,但請相信一點,我所作的一切,是為了整座天下蒼生。”
‘西門慶安’頷首微笑,淳厚優雅的嗓音漸漸消失。
范雪沁的身體猛地一晃,仿佛脊柱猛地被人抽走,整個人失去支撐。
馮云上前一步,將她扶住,范雪沁像一灘軟泥般癱在他懷中。
他瞳孔中閃過一抹紅光,三階威壓轟然降臨在范雪沁的識海,女孩打了個寒顫,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不僅撤去了戒律,連恩賜也一并撤銷,西門慶安是個講究人。”馮云暗忖道。
“我這是怎么了?”
范雪沁想從馮云懷中掙脫,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動彈不得。
“方才西門慶安借你的身體顯靈,你的修為太低,承載他的神識太過吃力。”馮云解釋道。
“你竟然直呼主教大人名諱?”范雪沁驚呼一聲。
馮云冷笑:“西門慶安,西門慶安,西門慶安。”
“你……”
“西門慶安已經撤去對你施加的戒律和恩賜,現在我的威壓也能壓制你,你還能做什么?”馮云冷冷地看著她,說道:
“監視這座宅院,應該是西門慶安交給你的任務,你安安分分做你的事,我不管。你爹范童,是我爹的袍澤至交,念在袍澤情誼上,我馮家接納你為義女,你扮演好你的角色,若有二心,我有的是手段讓你生不如死。”
馮云瞳孔中紅光一閃,范雪沁恐懼地渾身戰栗。
不得不說,圣教體系中,高階對低階的先天壓制太好用了。
范雪沁將頭扭過去,倔強道:“當我成為圣教修士的那一刻起,我就只忠于主教大人,誰會陪你們玩過家家的游戲?”
“云兒,你在此作甚?”
身后傳來正娘孫婉茹的呼喚聲,緊接著,她發現這個孽畜竟將她視作未來兒媳的范雪沁,強抱在懷中。
“你這禽獸,雪沁剛來咱家,你就精蟲上腦,對人家姑娘動手動腳?”
孫婉茹尖聲叫道,伸手在腳下一勾,將布鞋提在手中,劈頭蓋臉朝馮云拍來。
馮云松開范雪沁,連連閃躲,腦門依然挨了好幾鞋底。忙道:“正娘,你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解釋就是掩飾,都把人家摟懷里了,還用得著解釋?”
馮云用眼神示意范雪沁:“快給她說說。”
范雪沁眼珠轉了轉,轉瞬間換了一副悲戚欲絕的表情,哭啼道:“我視他如兄長,沒想到,他……他竟欲對我行非禮之事,姨娘,您要替我做主!”
孫婉茹像護崽的母雞,將范雪沁護在身后,瞪著馮云:“明天就滾回格物院去,休想再欺負這丫頭。”
她身后,范雪沁眉毛幾乎飛揚到頭頂,沖著百口莫辯的馮云做鬼臉。
孫婉茹剛一轉身,她又換成一幅悲痛傷感的神情,捂著胸口,顫聲道:“沒想到兄長儀表堂堂,竟是這樣的人!”
“他打小就在花街廝混,是個色胚,遲早要染一身臟病,咱不理他,以后姨娘護著你。”孫婉茹攙著范雪沁離去,臨走前狠狠地瞪了馮云一眼。
好家伙,又是一個影后!
輕而易舉就和正娘打成一片,這個綠茶段位,若日后真嫁給馮山,小老弟豈不是被吃得死死的?
馮家的男人,貌似永遠也逃不出妻管嚴的魔咒。
翌日。
馮云掐著飯點來到廳堂,伙夫已備好飯菜,一家人已經落座,就差他一個。
他一出現,孫婉茹沒好氣地說:“待會送你弟去學堂,交下個月的束脩費,他一個人帶那么多銀子,我不放心。”
馮云揉了揉正在干飯的小老弟的腦袋,納悶道:“以前不是老爹去送么?我得遵照正娘命令,麻溜帶這些暫調過來的伙夫和雜役回無妄山。”
孫婉茹白了他一眼,殷勤地給范雪沁碗里夾菜:“你爹得去老宅那邊,將擺攤賣面的家伙事搬來,我和雪沁去牙行挑些丫鬟和雜役回來,這宅子太大,人又太少,缺了點熱鬧氣,怪冷清的。”
“你送你弟回學堂后,給教習先生們都打點打點,讓他們多多關照寶源。”
“然后就回無妄山去,沒事別回來。”
馮云咂咂嘴,這宅子明明是我花錢買的,反倒我要被趕出去了?
神經大條的馮征并未察覺到妻子和長子之間的火藥味,放下碗筷,一抹嘴道:“今后咱馮家,得居安思危,謀一份能福延子孫后代的營生,我看這面攤就不錯。”
他環視著充滿富貴之氣的豪宅,悵惘道:“現在這好日子反而過得我心里不踏實,得盡快將面攤支起來。”
馮云沉吟片刻道:“等閑了再教你幾招,光賣油潑面,品類太過單一,生意鋪不開。”
“仔細說說。”馮征盤腿坐在太師椅上,來了興致。
對長子的生意頭腦,他是服氣,以前他都沒注意到,馮云還有這頭腦。
“面這個東西,精髓就在這澆頭上,和面條關系不大。一碗面煮好了,撒上佐料,熱油一潑,就是油潑面。淋上提前煮好的肉臊子,就是一碗臊子面。有人喜歡吃酸口的,可以做成酸湯面。有愛吃辣的,可以做麻辣爆肚面。口味清淡的,就做成蔥油面。”
馮征和孫婉茹相視一眼,腦中似乎同時打開了一閃神奇的大門。
“這主意好,先前在坊市擺攤時,好些老顧客都說,天天油潑面,聞著香,吃到嘴里又覺得膩味。”馮征撫須道。
孫婉茹不想正面承認長子的才華,但又覺得他的點子極佳,一時陷入矛盾中。
范雪沁柔聲細語道:“姨娘,兄長還有這等手藝?我想嘗嘗。”
馮云搶在正娘之前開口,省得她又出言擠兌。
“我做面條可是一絕,格物院的先生們吃了都說好,等廚房收拾出來,我親自下面給你吃!”
“有勞兄長費心了!”范雪沁起身,施了個萬福。
這一刻,兄妹相敬如賓,兩人默契地選擇性忘記了昨晚發生的事。
“等新品項的面打出名氣,你們可以考慮置辦個門面,開個面館,我請二皇子、寧正公主、刑部尚書他們去捧場,打出名氣后,再廣開分店。”
“等內城和外城都有咱家的面館后,我們在大羅境內開放連鎖加盟,進行品牌和技術的授權,掙加盟商的錢。”
“衣食住行乃民生四需,食的重要性僅次于衣,就算皇帝也得吃飯,餐飲業是永遠的藍海,絕不會被淘汰。”
馮云侃侃而談道。
連鎖加盟?品牌技術?藍海?這都是什么跟什么?
雖然不明白馮云說得是什么,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我兒馮云有首富之姿!”馮征一拍桌子,興奮道:“爹以前怎么沒發現你有這么大才氣?”
“唉,弟弟跟隨嘉賢大儒求學,未來不可限量,我也得為這家多做貢獻,免得將來拖弟弟的后腿。”馮云瞅著埋頭干飯的小老弟,說了一句鬼話。
但這話聽在孫婉茹耳中,極為受用,寵溺著望著兒子。
“等面館生意做得差不多,還可以做火鍋……就是在用炭火加熱銅鍋,鍋內盛著提前調制好的底料,用水化開,煮至沸騰,再將牛羊肉切成薄片,涮著吃。”
“夏天可以賣燒烤,將肉切成細條,穿在鐵簽上,放在炭火上炙烤,以木炭為佳,普通煤炭煙熏味太重……邊烤邊翻轉,再撒上辣椒面,孜然粉、鹽巴等等。”
說到這里,馮云都饞了,無比懷念前世時的燒烤、火鍋、路邊攤。
甚至小老弟都停下干飯的節奏,癡癡地望著他,腦海中暢想著兄長所說的各種吃食,究竟是何滋味。
馮征一拍大腿,興奮道:“我馮征此生最大的驕傲,就是生了云兒和山兒,云兒有首富之姿,山兒有宰相潛力,我馮家未來可期。”
孫婉茹也拉著范雪沁的手,語重心長道:“你就安心在這里住下,等山兒考取功名,入仕為官,往后的日子美著呢!”
范雪沁乖巧地點點頭,儼然已經將自己代入馮家兒媳婦的角色中。
馮云嘴角勾出姨母笑,理論簡單,實操困難,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
只要馮家做得稍有起色,立馬有大把人跟風入局,得想個辦法,讓馮家擁有自己的品牌優勢才行。
此事得細細琢磨。
不過馮云方才回想起前世的美食時,突然生出一股恍若隔世的悵惘。
他突然很懷念那個夏天,聚上三五好友,啤酒烤肉看球賽,好不熱鬧。
在這個世界,那么美食還是很好重現的,只是懷念的人,再也見不到了。
他終究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過客,終究是孤獨的。
廢話少說,拔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