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瀚光和言飛凌循著書童所述的方向,朝坊市南十三街掠去。
他們身影輕盈似燕,腳尖在鱗次櫛比的青瓦屋檐上輕輕一點,身形騰飛數丈,好似有一股清氣托著他們,在鱗次櫛比的屋頂上‘打水漂’。
七星宗屬于道門的分支,他二人都是六品筑基境修士,李瀚光甚至已經觸碰到金丹境門檻。
在年輕一輩中,李瀚光和言飛凌是宗門中當之無愧的翹楚。因此在此次秘境機緣的爭奪中,代表七星宗出山。
李瀚光瞥了一眼在他身下飛速向后掠去的蕓蕓眾生,悲憫道:“凡人如螻蟻,夙夜操勞,為斗米奔波,實在可悲。”
“師兄,方才在那趙永坤的府邸上,我聽到他一口一個喊咱們仙師,就忍不住想笑。”言飛凌掩嘴輕笑,眉角流轉著無盡嫵媚,萬種風情地望著李瀚光。
“用師尊的話說,東土修真界沉寂太久,修仙宗門隱世不出,于凡人而言,我們已經是傳說中的人物。”
“一介凡人,見到傳說中的神仙,想頂禮膜拜,以求被賜予一兩招長生秘法,情有可原。”
李瀚光輕笑道。
言飛凌咯咯笑道:“也虧得師兄能說會道,三言兩語就令那趙永坤心甘情愿奉上大把財寶。”
“哼,這種人,就如那背上綁了一根棍,棍前吊著一塊骨頭的狗。他拼命追著骨頭跑,以為只要跑得夠快,就能追上骨頭。”
李瀚光輕蔑道:
“至于許諾收他的兒子做徒弟,先看看根骨,若靈根精純,便收入門下,師尊還會褒獎你我二人一番。若靈根駁雜拙劣,先于其虛與委蛇一番,再隨便找個理由,逐出宗門罷了。”
“師兄,你好壞哦。”言飛凌嬌聲笑道。
李瀚光的視線在她挺拔的胸脯和緊實修長的腿上掠過,揚起嘴角:“晚上讓你見識見識師兄更壞的樣子。”
轉瞬間,二人已經飛掠到坊市南十三街的范圍。
李瀚光從懷中掏出一塊八角形的青銅羅盤,其上有一根銀色的指針。
“不愧是師兄,果然謹慎。”
“師祖賜予的小寶物,要物盡其用不是?”
李瀚光望著星盤上的指針,指向前方,不禁輕咦一聲,接著指針顫了一下,晃晃悠悠地指向他,這才放下心來。
“這八宇星盤可探查感應到方圓一里內的修真者,指針指向的方位,就是范圍內最強者的大概位置。”
翻譯過來就是說,這兒有惹不起的存在,別去作死。
“現在指針指向師兄,就代表,師兄是這里最強的修真者。”言飛凌若有所思道。
不過坊市中,盡是些為生計奔波的螻蟻,怎可能有修真者存在?師兄未免謹慎過頭了?
言飛凌暗暗腹誹道。
李瀚光將星盤收回懷中,拇指扣在青光劍的劍鐔上,殺氣騰騰道:“師妹,走,師兄帶你去人前顯圣,享受凡人的頂禮膜拜。”
與此同時。
馮云和諸位師兄師姐們已經吃飽喝足,他們差點將馮征今日備的貨全部吃完。
羅小花撫著微微隆起的肚子,滿足道:“人間美味啊,為何山上的御廚做不出這般好吃的食物?”
馮云沉吟片刻,說道:“御廚都是從皇宮中調來的,興許宮里的貴人們不興吃這般大碗寬面。”
“這面中所加的調料,都是很常見的東西,只是加了用沸油潑下的這一道工序,就令香味大增。”
古天平若有所思道:“我在想,調配毒藥時,其實無需追求材料的年份和品質,就算尋常毒材,只要搭配合理,也能發揮出驚奇的作用?”
師兄,你連吃飯時,都在想著調配毒藥的事,你這樣會很累的。
馮云在心中吐了一槽。
這時,李謙躍上飛劍,挪到馮征和孫婉茹身邊,小聲道:“麻煩您二位再煮一碗面,我想連碗端走一份,給我愛人嘗嘗。”
格物院眾人齊齊發出噓聲,大拇指朝下,向李謙喝倒彩。
馮云都忍不住心中連呼好家伙,都懷疑李謙是不是中了什么情毒?
這廝三句話不離秋瑤,人生規劃全是圍繞秋瑤展開。就連修行的目標,也從最開始的令父親刮目相看,變成了帶秋瑤仗劍走天涯。
現在就連吃到好吃的東西,都想的是先讓秋瑤嘗嘗。
李師兄,我誤會你了,不該說你是舔狗。
你特么已經舔到極致,進化為一條戰狼。
馮征和孫婉茹相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的緊張。
格物院的先生竟對他們有事相求?
“端走可以是可以,不過這面得趁熱吃,不能久放,時間一長,就坨到一塊,口感奇差。”馮征說道。
“無妨,您盡管做便是。”
有他這句話,馮征便放下心,將袖子擼起,在掌心啐了口唾沫,開始干活。
這時,王鈺柔輕咦一聲,道:“方才有人在用法器探查我們。”
“不過不打緊,我反向探查過,是兩個六品筑基境的修真者,而且我已將我們的氣息屏蔽掉了。”
探查和感知,精神力越強,就越精準。
身為五品陣法大師的王鈺柔,是格物院內,精神力僅次于墨臺博士的存在。
馮云瞥了一眼跪在路邊的幾人,揣測是不是誰家的父輩請來的救兵?
不過六品筑基境……確定不是來搞笑的?
而跪成一排的幾位士子們,也正在小聲交流。
趙慕白腫著半張臉,怨毒地盯著馮云,低聲道:“家里最近來了兩位仙師,說要收我為弟子,你們等著,仙師會來救我們的。”
“到時候我要讓他加倍奉還。”
丁嗣源羨慕道:“慕白,我也想學仙家法術,能帶帶我嗎?”
“那得看你有沒有這個天賦,在修真者中,這叫靈根,決定了你以后成就的上限。”趙慕白儼然以很懂行的語氣說道。
苗鴻圖嘆息道:“我爹一心想讓我跟嘉賢大儒學習治國之術,修仙,這輩子別想了。”
“不過慕白,你家的仙師,會比格物院的先生們還厲害嗎?”
“廢話,那兩位仙師來自隱世宗門,底蘊極深,救我們出來,豈不是小事一樁?”
而巡街校尉于堅,對這種高端的話題完全插不上嘴,只能側耳細聽,心中暗暗羨慕,只恨自己沒有生在這般顯赫的世家中。
這時,馮云的視線剛好掃來,他們趕忙乖乖跪好,跪得端端正正。
“又有兩位神仙來了!”
不知誰驚呼一聲。
只見兩名佩劍的年輕男女從天而降,瀟灑地落在街道上。
李瀚光嘴角揚起,說道:“聽到沒,師妹,凡人們稱我們為神仙。”
“我們隱世宗門實在沉寂太久,你我二人此次出手,要盡顯仙家風范,不能辱沒了七星宗。”
言飛凌頷首而笑:“那是自然。”
李瀚光望向眼前這面攤,一男一女正在忙活著。
面攤旁跪著三名士子和一位校尉模樣的男人,其中一位,正是趙永坤之子,趙慕白。
初次拜訪時,李瀚光對這頗有靈性的小子有印象。
此時還有幾人正坐在低矮的長桌上,面前擺著滿是油漬的空碗,應是剛吃飽喝足。
他的視線落在一名女子身上,眼前不禁一亮,隨即生出一股怒意:
“如此絕美傾城的女子,怎么可以在這粗鄙的坊市吃這般簡陋的食物?”
這是李瀚光看到王鈺柔時,腦海中的真實想法。
同時他不禁心虛地瞥了言飛凌一眼,生怕心中所想被她洞察。
李瀚光以氣機掃過眼前這些人,嗯,平平無奇,沒有任何修真者的能量波動。
他上前一步,朗聲道:“幾位,將這幾個孩子放了吧,我是來自隱世宗門,道門七星宗的李瀚光,旁邊這位是我師妹,言飛凌,我二人皆為筑基修士。”
馮云等人齊齊望向他,目光如打量一只猴子般好奇有趣。
“七星宗?沒聽過啊。”
“六品筑基境,好厲害,我好害怕。”
“來自隱世宗門的修士,派頭就是不一樣。”
“這兩人站一塊,有個詞可以形容,叫什么來著,狼狽為奸?對嗎,馮師弟?”
“是郎才女貌吧?不過狼狽為奸用在此刻,反而更恰當。”
格物院幾人完全沒把李瀚光和言飛凌當回事,六品筑基境的道門修士,就是來一千個一萬個,也不夠看啊。
李瀚光的臉色陡然陰沉,劇本怎么不對?
難道不應該是他自報家門,這幾人被陣住,然后對他們一頓跪舔,將人質奉還,接著跪地賠禮認錯?
我們是隱世宗門七星宗的青年才俊啊!
喂,七星宗啊,筑基期修為,沒聽說過嗎?我們很強的!
“看來幾位是想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李瀚光一手拇指扣在劍鐔上,另一手在袖中掐出劍訣,一股無形的氣勢涌出,仿佛一團充斥著驚雷與閃電的黑云,正在他頭頂凝成。
周圍的吃瓜百姓們再也按耐不住了,遠遠站著,對這邊的情形指指點點,目露期待。
言飛凌環顧四周,激發靈覺,捕捉到人們的言談。
“這倆娃娃,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沒聽人家說么?是隱世宗門的,沒見過世面,很正常。”
“看先生們怎么應對了,要是能打起來,就好看了。”
“我賭十文錢,這倆娃娃能堅持十個回合。”
“我跟十文,堅持不到十個回合。”
“還有沒有要跟的?押定離手,押定離手啊!”
言飛凌:???
這是什么節奏?
這些凡人,為何絲毫不尊敬他們?竟然還臨場開賭,押他們輸贏?
不,根本不是押他們輸贏,是押他們能堅持幾個回合?
言飛凌腦海中無數思緒轉過,想到一種可能:這幾人是在扮豬吃虎!
她正欲提醒李瀚光,還不等開口,李瀚光就已殺出。
噌得一聲。
李瀚光扣在劍鐔上的拇指,猛地一彈,青光劍從鞘中飛出,在空中轉了兩圈,如離弦之箭般,刺向一人咽喉。
同時掐訣,召出幾道赤色的火符,火符迅速膨脹燃燒,化成一團團巨大的火球,轟然砸去。
這兩招一出,引來吃瓜百姓們一陣叫好。
但李瀚光總覺得,他們叫好的性質,類似于表演雜耍的人,表演了一招梨園戲劇里的噴火戲碼,引來觀眾滿堂喝彩。
“現在笑,待會你們一個一個,都得給老紙哭!”
青光劍的劍身呈碧綠色,須臾間化作一道青色光芒,發出刺耳尖銳的嘯叫聲。
眨眼間,劍光橫穿街道,即將刺向一人的喉嚨。
“這劍還算湊合。”
只見一個身材魁梧,手臂布滿灼傷的漢子,輕描淡寫地將高速刺去的青光劍握住。
劍刃借著余勢,依然在向前突進,但握著劍柄的手,卻像鐵鉗一樣,紋絲不動。
此時,幾團火球也接踵而至。
只見那名令李瀚光心動不已的女子,甩出一個響指。
火球飛行的路徑上,剎那間浮現出兩個陣圖。
火球轟入一個陣圖中,如泥牛入海,無事發生。
緊接著,另一枚陣圖飛速運轉,嘭得一聲,將方才吸納的火球噴射出去。
轟隆一聲巨響。
言飛凌尖叫一聲。
火球轟在她身上,將她轟得倒飛出去,一身紗裙燃燒起來。
神火符所化的火焰,比凡火猛烈數倍,言飛凌轉瞬間化作一個火人,尖叫著在地上連連打滾。
“救命,師兄救我!”
嘩啦一聲,一位大嬸端著一盆洗菜水,對著言飛凌潑下。
火焰被澆滅,言飛凌所幸并無大礙,只是紗裙被燒得破破爛爛,露出的細膩皮膚令男人們齊齊吞了口口水。
言飛凌起身,一把摘掉掛在頭上的菜葉子,正欲怒斥李瀚光為何不救她。
卻看到李瀚光整個人僵在那里,動彈不得,就像被人一把攥住了命根。
她瞬間明了,青光劍是李瀚光的本命劍,現在本命劍被人制住,等于他的半條命都被人拿捏在手心。
那人抓著青光劍,手指輕彈一下,劍身一陣劇烈抖動,瀕臨破碎。
李瀚光也如遭雷殛,猛地吐出一口鮮血,神情痛苦。
曾甲玄粗聲道:“這劍材質駁雜,煉制手法拙劣不堪,我當年初學煉器,煉制的劍都比它強數倍。”
李瀚光心中不服,這劍是師祖賜給他的,是師祖溫養了數十年的貼身佩劍,豈容你如此折辱?
他陡然睜大眼,只見控住他寶劍的男人,掌心中涌出出耀眼的火焰,將青光劍包裹其中,劍身變得通紅,化作滾燙的鐵水,流轉變形,同時還有些黑煙升起。
那是劍中的低級材料被曾甲玄的鑄火直接煅燒成氣態,揮發出去。
片刻后,原本三尺多長的青光劍,變得只有一尺短,也纖細了很多,儼然是一柄匕首。
李瀚光雙目失神,難以置信,他已經徹底失去青光劍的聯系了。
準確地說,青光劍已經不存在了。
曾甲玄撫了撫新煉成的匕首,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像回事。”
他隨手一拋,將匕首丟回李瀚光面前。
噌得一聲,匕首如同切豆腐般,刺入青石地板中,只留一個柄在外。
李瀚光嘴唇哆嗦,連連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們究竟是誰?”
王鈺柔甩了下響指,扯去屏蔽眾人氣機的結界。
數道五品和四品的至強氣息,如決堤之水洶涌而來,毫不留情地沖擊在李瀚光和言飛凌身上。
兩人噗通一聲跪下,五體投地,苦苦支撐。
那強大的壓迫感,猶如一只從天而降的巨掌,將他們像螻蟻般,拍在地上。
廢話少說,拔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