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世卓死了。后世那個幾近讓世俗皇朝大廈將傾的“九蒲先生”也隨之徹底消亡。
姜異心中的一塊大石也落了地，但卻沒有任何輕松，周身被一絲淡淡的惆悵籠罩。
對方死后只給他留了一封密函，是此次布局之后的后手。
如果說此次布局是為了除掉他這個世俗武道的一面旗幟，那么這個后手就是要徹底斬斷世俗界的慧根。
所說的事情，也是姜異一穿越過來就感覺五味具雜的那件事，關于“讀書人”的事。
這個世界沒有讀書人一說，但并不是說所有人都是目不識丁的文盲，只是說讀書人的地位，被壓制到了一個級低點，沒有任何身份可言。
像一些權貴、宗門、豪強之家，都是識文斷字的，甚至不乏如董成陽這種博學之人，但非常少，絕大部分只是做到最基本的識文斷字。
姜異一直迷惑不解，任何一個上位者都應該知道讀書的重要性，但在這莽荒大陸，為什么如此壓制讀書人？
他也曾想調查一下，但是手頭的事情一直太多，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到現在也沒有付諸行動。
而姜世卓給他留的密函中，則解開了這個謎團。
原來，這是一種文化壟斷，是權貴階層故意為之的結果，就是為了穩固他們手中的特權。
不過這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源頭可以追溯到上古年代，此后，絕多大多數的世俗皇朝統治者都支持踐行了這種文化壟斷。
但也有一些開明皇主，認為這是壓制民智，對整個世俗界有害無益，曾試著扭轉過這種風氣。
但是阻力太大了，從田間鄉紳到普通豪門，從武道宗門到皇朝功勛權貴，都極力反對，最終都是無疾而終。
而到了四大皇朝時代，也唯有大離皇朝的先祖，靠著建朝時的無上威望，邁出了第一步。在整個大離皇朝境內設置各級學舎，所有人，不論出身、地位，都可以進去讀書。
但積重難返，在某些人的暗中排擠下，學舎制度淪為了一種擺設，幾乎沒有人進去讀書，包括最底層的民眾。
因為讀書人在某些人的推波助瀾下，近乎成了“低賤”的代名詞，縱然是最底層的民眾，他們寧愿入戶為奴，也不愿讓自己的孩子去讀書。
不過也不是沒有一點作用，至少在大離皇朝，文盲的比率，要遠遠低于其他三大皇朝。
而歷任大離皇主，也嚴守“學舎永立”的祖訓，縱使各州府的學舎沒有任何一名學生，也始終沒有廢棄。
一大批讀書人也借此有了一絲絲、勉強養家糊口的能力，更重要的是，為大離保留了一些讀書的種子。
但整體而言，大離皇朝的學舎制度已經形同虛設，縱然身為大離“司學”的董成陽，也從沒踏足過朝堂。
而現在，以葉皇后為代表的世外宗門，也插手進來了。
姜世卓的密函透漏給他一個消息，世外宗門盯上了大離的學舎制度，正在醞釀一場旨在取消學舎制度的陰謀。
最直接的目的，他們是想借此打破大離皇族的立下的祖訓，只要開了一個先例，那么被歷任大離皇主奉為金科玉律的祖訓、祖制，便不再是牢不可破。
學舎制度無疑是最好的突破口，甚至在大離功勛權貴中，都有不少堅定支持者。而一旦他們成功開了這個先例，那么一直壓在他們頭頂上的其他祖訓、祖制，便有了打破的可能。
依據姜世卓留下的密函，除了這個直接目的外，世外宗門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借廢除學舎制度，徹底斷了世俗武道的最底層的根基。
學舎制度雖然形同虛設，但不少生活在最底層的民眾，仍然會將自己年幼的七八歲的孩子送進去，因為這么小的年齡根本干不了別的。
進了學舎不但能混頓飯吃，還可以順帶認識幾個字，等以后經商也罷、為奴也好，總歸有點用處。
但他們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最基本的識文斷字，不僅僅對經商、為奴等活計有好處，對世俗武道的最底層傳承，更是至關重要。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些七八歲的孩童以后未嘗沒有突然接觸到某本武道秘籍的可能，識文斷字的，會知道這是一本珍貴至極的武道秘籍，從而獲得踏入武道的機會。
而目不識丁的文盲，茫然無知下，會錯過這個機緣，甚至直接將這本武道秘籍當柴火燒了。
同樣，識文斷字的武者和目不識丁武者，兩者的際遇、機緣更是天差地別。
而世外宗門，便想借廢除“學舎制度”的機會，徹底斷了這種際遇、機緣，讓世俗武道畸形發展，直指徹底沒落。
“好狠毒的算計！”
“這是想讓讀書人在世俗界徹底消亡！”
這是姜異看完姜世卓密函后的第一個想法，渾身也是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真的讓對方得逞了，那么煌煌世俗，武道除了徹底泯滅外，再無大興的可能。
看完這封密函后，姜異做了一個決定，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這個陰謀，為了延續世俗武道的傳承根基，也為了其從二十一世紀而來的那一絲執念。
姜異并沒有馬上離開這片綠洲，而是在某處宅院中看完了這封密函。
不少綠洲的居民，也發覺了外面的動靜，但開門匆匆一瞥后，全部立刻關上了門。
街頭密密麻麻的人頭讓他們頭皮發麻，尤其一個個都籠罩在黑氈中，連眼睛都看不到，很有可能是一批流寇悍匪。
“王爺，不啟程去大村農莊嗎？”血衣衛衛主陸凡近前請示道。
“不去了。”此次布局，惡戰雖然在農莊那邊，但這里才是真正的主戰場，如今姜世卓已死，農莊那邊也就沒什么懸念了，所以他不打算過去了。
原本以為這一戰會是一場惡戰，但沒想到血衣衛連刀都沒出鞘，這讓攜萬鈞之勢而來的一種血衣衛心里空落落的。
姜異明白的陸凡的想法，笑了笑，道：“放心，以后有的是機會。”
陸凡尷尬笑了下，接著想到什么，又請示道：“不知大莊那邊為首的姜世懷……該如何處置？”
“殺了吧。”姜異輕輕吐出三個字，像蒼蠅一樣，這種小人物雖然無關痛癢，但“嗡嗡”的實在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