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禾并沒有跟魚父在封官封爵的問題上深談,在說服了魚父放棄給魚敖和魚蒙張羅妻室以后,魚禾趁著魚父重新寫信的時候,聊起了正事。
“阿耶,我此次到蒼梧郡,是有正事要跟你商量。”
魚父正提著筆奮筆疾書,頭也不抬的道:“何事?”
魚禾直言道:“我收到消息,我們此次動靜太大了,已經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朝廷派遣了衰章為主將、原涉為偏將軍,率領十萬大軍向荊州而來。
又下旨給揚州牧馬余,讓他從揚州調遣五萬兵馬,兵進荊州。”
魚父聽到這話,正在奮筆疾書的手一頓,仰起頭,盯著魚禾,一臉錯愕的道:“衰章?原涉?”
魚父明顯是沒料到朝廷居然會派遣這兩個人領兵。
魚禾緩緩點頭。
魚父一臉古怪的道:“你兵進荊州的時候,我就料到了朝廷應該會盯上你。我原以為朝廷會派遣孫建領兵,前來討伐你。
我還暗中跟漕中叔說,讓他隨時準備著,到時候去孫建營里跑一趟,看看能不能通過和談解決此事。
沒料到朝廷居然派遣了衰章、原涉。”
魚禾見魚父面色古怪,遲疑著道:“阿耶認識衰章和原涉?”
魚父瞥了魚禾一眼,嘀咕道:“見倒是見過幾面,但沒什么交情。”
魚禾有些意外的看著魚父。
衰章和原涉兩個人雖然沒什么大能耐,但在新朝,那也算是大人物。
衰章這個位列十一公的家伙不用多說。
原涉那可是名傳天下的游俠兒,祖輩的福蔭還沒被他折騰光之前,一出仕就是縣令,之后還升遷過幾次。
原涉當縣令的時候,魚父應該還只是一個什長。
跟原涉的身份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雙方應該沒什么交際才對。
魚禾疑惑的道:“見過幾面?”
魚父似乎看出了魚禾心頭的疑惑,一臉風輕云淡的道:“那衰章,在王莽立新之前,就是個尋常的太學生。
王莽流露出稱帝的野心的時候,那衰章就跑到咸陽四處鼓吹,想找人跟他一起幫王莽搖旗吶喊。
當時的縣令是一個忠于漢室的人,你祖父在他手底下充任賊曹。
縣令得知此事以后,讓你祖父去抓衰章。
我當時剛好在族里,就跟著一起去了。
你祖父不費吹灰之力,就抓到了衰章。
我特地觀察了一下,那衰章長的獐頭鼠目的,就是一個只會耍嘴皮的小人。
我就對他失去了興趣。
你祖父將人交給了縣令,縣令礙于衰章太學生的身份,不好立馬處決他,就先報了上去,請求太學先將衰章除名,然后再以謀逆罪斬了衰章。
誰知道上面的人知道了此事以后,不僅沒有處制衰章,反而還派人將衰章接回了長安。
王莽篡漢,衰章被封為十一公以后,縣令就以死殉了前漢,你祖父怕衰章秋后算賬,也離開了縣衙。”
頓了一下,魚父又道:“至于原涉,那廝充任過谷口縣令,谷口距離咸陽不遠。當初你四叔聽聞原涉大名,跑到谷口縣去拜會原涉大俠。
結果去了以后,就被原涉的那些門客留下,不讓走,整日里跟著那些人‘行俠仗義’。
說是行俠仗義,實際上就是幫那些人報私仇。
偶爾還要出去暗殺一些詆毀原涉的人。
你祖父為了救出你四叔,特地帶著我們兄弟,還有族中的青壯、奴仆,到谷口縣跑了一趟。
為了救回你四叔,我們還跟原涉的人短暫的交手了一番。
最后原涉為了維護顏面,很義氣的放你四叔離開了。
但隨后針對你四叔的刺殺就沒停過,直到你四叔丟了一雙腿,這事才算了解。”
魚禾聽完魚父一席話,一臉不可思議,他沒料到,魚父居然和衰章和原涉各有交際,且都有不小的仇怨。
魚父的話是真是假,魚禾倒是沒有懷疑。
谷口縣確實距離咸陽不遠,在后世谷口縣就是咸陽的管轄地。
原涉名頭大,一些懷揣著游俠兒夢想的人跑去拜見,那也很尋常。
這個時期的人就講這么,拜會名頭大的人物,就跟參加偶像見面會似的。
歷史上對原涉的評價是:表面和善,內心狠毒。
原涉也確實干得出先縱后刺的事。
至于那個衰章,在王莽立新以前,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太學生。
他還沒資格去見當時已經位居安漢公的王莽。
所以他肯定會拉上一票人,幫王莽造勢,從而獲得王莽的青睞。
咸陽就在長安邊上,他跑到咸陽去拉人,也很尋常。
至于他為何不在長安城拉人,答案很簡單。
長安城內能拉攏的,王莽、劉歆自己就拉攏了,還輪不到他。
魚父不知道魚禾的心思,他在說完了自己跟衰章和原涉的故事以后,一臉鄙夷的道:“衰章屁都不懂,原涉就只會搞刺殺。
王莽讓他們領兵,還真是腦子被驢踢了。”
說到此處,魚父輕蔑的看著魚禾,道:“他們比廉丹還不如,你就怕了?”
魚禾有些無語的道:“我怎么會怕他們,他們根本不會出現在我們占據的郡縣,南陽的綠林軍就能收拾他們。
我真正擔心的是揚州的兵馬。”
魚父愣了一下,沉吟著道:“王奮和莊喬在征討南海郡,你在荊州的兵馬也不多。揚州的兵馬攔腰殺進來的話,確實是個麻煩。”
魚父看向魚禾,“你特地來找我,是想請我出手去對付揚州的兵馬?”
魚禾張開嘴,剛準備說話,就見魚父皺起了眉頭,道:“我手下的西山軍,此次征討交州,充任的是先鋒,所以損傷極大。
一萬多兵馬,如今剩下了不到五千人。
五千人可攔不住揚州的五萬兵馬。
現在開始招募的話,也來不及。
即便是來得及,用著也不放心。”
魚父頓了一下,又準備開口,魚禾怕魚父說個沒玩,急忙搶話道:“我并沒有讓阿耶去跟揚州兵馬死戰的意思。”
魚父驚愕的瞪起眼,“那你想怎么樣?讓我干看著揚州兵馬進入荊州,攻破你冒險拿到手的零陵、武陵兩郡?”
魚禾坦言道:“我的意思是,揚州一旦動兵,我們就迎上去,到時候能打就打,大不了就放他們進荊州。
然后您率軍去偷襲揚州。”
魚父一愣,若有所思的道:“圍魏救趙?”
魚禾緩緩點頭。
魚父沉吟著道:“對揚州兵馬而言,揚州自然比荊州重要。揚州要是出了什么問題,他們只能率軍回援。”
魚父倒是沒敢奢望憑借他手底下不到五千的人馬就拿下揚州。
魚禾其實也沒敢奢望。
因為可能性太小。
他手里的力量還是太小,一次性對付兩州,還得取巧,再加上一州的話,那肯定扛不住。
他的胃口還太小,一次性也消化不了那么多。
魚父一拍案幾,道:“法子倒是個好法子,就是西山軍孤軍深入的話,回頭的損傷會很大。不過戰事打到了這個份上,也顧不了這些了。”
魚禾輕輕的點頭道:“是這個理。”
魚父大氣的道:“那你就讓人盯著揚州,一旦揚州的兵馬出現,立馬告訴我。我好帶兵去應對。”
魚禾答應了一聲,出了正堂,然后在魚敖和魚蒙期盼的眼神中,告訴他們,“經過我的勸說,我阿耶已經放棄幫你們張羅妻室了,不過納妾的事情,你們肯定逃不過去。”
魚敖和魚蒙一臉感激的道:“不讓娶妻就好……不讓娶妻就好……”
魚禾搖了搖頭,心中哭笑不得。
后世不知道多少單身狗吵著嚷著要媳婦呢。
你們兩個倒好,發媳婦都不要。
魚禾又跟魚敖、魚蒙、巴山閑聊了一會兒,然后讓巴山領著他到后院的廂房內歇下。
隨后幾日。
魚禾就跟他阿耶,一起瞪著揚州的動靜。
可是等了好幾日,也沒等到揚州的兵馬。
倒是等到了剛剛從巴郡趕過來的馬援。
馬援星夜兼程的從巴郡趕到了蒼梧郡,幾宿也沒合眼。
到了衙門,見到魚禾,單膝跪倒了魚禾面前,鄭重的向魚禾一禮,“馬援多謝主公厚愛。”
魚禾見馬援蓬頭垢面、雙眼赤紅,就知道馬援沒有休息好,急忙上前,扶起了馬援,道:“不必多禮,我也沒做什么。”
馬援在魚禾攙扶下,站起身,盯著魚禾誠懇的道:“主公厚待馬援,馬援也不能不識趣。從今往后,馬援愿為主公赴死。”
在魚禾看來,他什么也沒做。
但是在馬援眼里,魚禾是冒著大風險讓他去揚州探望他兄長的。
魚禾如今兵進交州和荊州,可以說將大后方大半的兵力都抽調干凈了。
魚禾讓馬援和陰識坐鎮大后方,其中的信任不過多說,責任卻十分重大。
要是大后方出了問題,不僅魚禾謀劃交州和荊州的計劃得泡湯,已經拿穩的益州郡、犍為郡等地,說不定也有丟失的危險。
魚禾就是冒著這種風險,讓馬援卸下重任,去揚州看他兄長的。
馬援自認,他投了魚禾以后,魚禾一直待他不錯。
他雖然沒有宣誓說為魚禾赴死,但魚禾還是給予了他足夠的信任,給了他兵馬,給了他大權,如今更是冒著天大的風險讓他們兄弟見一面。
魚禾是誠心待他,他也虧欠魚禾良多。
馬援覺得,他該將這條命交給魚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