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等人做好準備的時候,楊萬里也帶回了吳良想要的消息:目前溫縣城內局勢已經穩定下來,各個大小部將皆已拜入楊丑麾下。
這種情況就真的可以出門前去拜見了。
畢竟如果還在亂局之中,任何人在城內走動都可能會被當做敵人,甚至連解釋清楚的余地都沒有便可能刀劍相向,吳良自然不愿去觸這個眉頭。
不久之后。
司馬府上,如今的司馬府亦是暫時被楊丑接管,此前半個司馬府都被張楊征用,楊丑殺了張楊之后,于是便也順勢在此暫住下來,為了防止出什么亂子,戒備自然也要比此前更加森嚴一些。
“慢著,什么人!”
門口守衛的兵士見到吳良等人到來,立刻將手中兵器指向了他們。
“勞煩將此物交給楊將軍,楊將軍一看便知。”
吳良也不廢話,直接將自己最近才拿到手的太史令印綬交給了楊萬里,示意他遞交給過去。
“這……”
領頭的守門兵士接過印綬先是一愣,他其實并沒有見過朝廷的印綬,因此也認不出來,但這東西一看就不是民間百姓有資格持有的東西,再加上吳良開口便是與楊丑有些交情的樣子,卻也不敢似之前那般無禮。
“諸位請在此處稍等片刻,我先進去稟報。”
那兵士客氣的施了一禮,而后便轉身快步進入府內稟報去了。
與此同時。
“吳先生,你們怎么來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自身后響起,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此前未司馬懿傳話的那個仆人,此刻他的表情略有些意外,接著便又壓低了聲音說道,“吳先生,如今城內發生了些變故,你應該已經聽說了一些消息,因此現在我家家主與二公子皆是分身乏術,若你想求見他們,還是改日再來吧。”
“無妨,我這次前來并非求見你家家主與二公子。”
吳良笑呵呵的說道。
“那你這是……”
那仆人頓時又面露疑惑之色。
“我與楊將軍乃是舊識,聽聞楊將軍如今已今非昔比,因此前來拜訪。”
吳良輕描淡寫的道。
既然要進司馬府,哪怕這名仆人不看到吳良,其他的人也照樣會看到他,屆時司馬家的人自是立刻便會知道吳良前去拜見了楊將軍,這件事想瞞也瞞不住。
不過這并不影響吳良的計劃。
雙方身份有別,楊丑既然似史書上記載的一樣,殺了張楊之后便立刻決定率軍前去“勤王”,那么在得知了吳良的身份之后,楊丑自然也會更加看重吳良,而不是如今奉行“養志閭巷,闔門自守”策略的司馬家。
何況此前甄宓給楊丑托夢的時候,甄宓便已經大概了解到了楊丑的身世。
楊丑出身十分卑微,與士族沒有半毛錢關系,而他能夠在張楊麾下混到都伯一職,完全是因為他作戰時特別勇猛,運氣又比其他人稍好一些,活得更久一些,因此才有了這樣一個基層軍職,并且還是個副職,也就只比伯長(百人長官)高了一級而已。
以楊丑這樣的身世,見識與眼界通常也較為有限,因此通常是對司馬家這樣的士族不怎么感冒的,反倒認為與吳良這種正有官職在身的人結交更加實惠。
就算除去這些不談。
此前那封“策反信”,本身也是吳良與他之間的羈絆,絕非司馬家可比。
聞得此言,那仆人明顯吃了一驚,不過很快他便又恢復過來,正色對吳良說道,“既然如此,小人還有些家主交代的事情要辦,便不打擾吳先生了。”
“嗯。”
吳良微微頷首。
那仆人則又多看了吳良一眼,而后同樣腳步匆匆的向司馬府內興趣,剩下那些守門的兵士顯然認得他,只是點頭示意了一下,并未阻攔。
顯然,他肯定是要跑回去盡快將此事稟報司馬懿……
大約只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便有人從司馬府內走了出來。
竟是楊丑親自出來迎接,可見對吳良等人的看重。
“請問哪位是……”
可惜楊丑并沒有見過吳良等人,因此在吳良等人身上掃了一圈,也沒確定誰才是“太史令”印綬的所有者。
畢竟吳良的面相還是年輕了些。
而曹純的年紀其實也并不大,楊萬里的話又不像是個領頭的人,再加上這次吳良帶的人也是不多,于吉、諸葛亮、白菁菁、甄宓與察木王子都被他留在了住處。
“正是在下,吳良,字有才,見過楊將軍。”
吳良施了一個平級禮,笑呵呵的道。
“你便是……對不住對不住,我還以為太史令都得是讀了許多書、已經上了年紀的老者,想不到竟如此年輕……見過吳太史,快快里面請。”
楊丑的確不似士族子弟那般圓滑世故,說起話來十分樸實,倒給人一種說不上來的親切感。
“楊將軍請!”
吳良亦是做了個請的手勢,便與楊丑結伴而行進入司馬府。
至于曹純、楊萬里以及幾名虎豹騎兵士,楊丑亦是沒有太過在意,將他們也一同帶了進來,一直到了司馬府前院的一處較大一些的房子里面。
這房子的擺設顯然已經經過了變動,變成了一間類似于客堂的廳堂,暫時作為這支軍隊的軍機要處。
而在這處廳堂的北墻之上,則還懸掛著一張羊皮地圖,上面所畫正是河內郡與河南尹的縮略地圖,地圖將目前張楊所部駐扎的“溫縣”與曹老板大軍當前駐扎的“偃師”囊括了進來,并且還在“偃師”一帶畫了幾條通往溫縣的線條,應該此前曾分析過曹老板若要攻打偃師,將會采用怎樣的行軍步路線。
如此看來。
張楊忽然率軍前來溫縣駐扎,正是對曹老板大軍駐扎偃師做出的反應。
而此時此刻,那張地圖上卻多了幾抹濺射上去的血跡,并且在廳堂的墻上與一些案幾之上,也有一些血跡與刀劈斧砍的痕跡,正無聲的證明著此地不久之前曾發生過的血案。
“吳太史,你既適時現身見我,那么此前的那封帛書……”
楊丑還是個直性子,剛坐好連茶水都還沒有上,便看向吳良直接了當的問道。
“正是我命人暗中送給楊將軍的。”
吳良點頭承認道。
“那么這印綬……”
楊丑又將此前與那帛書一同收到的中郎將印綬拿了出來,笑著問道。
“的確也是大將軍(曹老板)的意思,如今楊將軍行如此義舉,使得溫縣百姓免于生靈涂炭,使得諸多將士不必血流成河,如此功勞天地可鑒,楊將軍當得起中郎將一職,并且這還只是大將軍的初步決定,待楊將軍率軍前往偃師見到了陛下,陛下定然還會追加封賞,屆時楊將軍可就今非昔比了。”
吳良當即慷他人之慨道,還不忘拱手一臉羨慕的補了一句,“到了那個時候,楊將軍可莫要忘了我,有些事情上還需要楊將軍多多幫襯提攜。”
“哈哈哈,吳太史說的哪里話!”
楊丑大喜笑道,“吳太史既然將那帛書交給了我,便是對我有知遇之恩,常言道‘好馬仍需伯樂識’,吳太史的這份恩情楊某記一輩子,他日定有所報……只是楊某去了偃師才是初入朝廷官場,早聽說這官場之上勾心斗角之事頗多,楊某初來乍到只怕難以服眾,吳太史今后亦要多多指教才是。”
“楊將軍謙虛了,楊將軍既善于審時度勢,做事又果決雷利,又怎會應對不了,只怕是綽綽有余。”
吳良又是一記不要錢的馬屁獻上。
“哈哈哈哈,吳太史不愧是博聞強記的太史令,這話一出口便極有水平,令人聽了便渾身舒泰。”
楊丑笑的更加大聲,多少帶了些暴發戶的味道,畢竟哪怕他去了偃師便只做了個中郎將,也照樣算得上是一飛沖天。
“楊將軍謬贊。”
吳良笑了笑,又道,“不知楊將軍接下來打算何時動身?”
“吳太史認為應何事動身最為妥當?”
楊丑止住笑意,開口問道。
“越早越好。”
吳良道,“楊將軍如今雖有麾下將士數千,但如今軍心尚不穩定,倘若遭遇襲擊只怕戰斗力要打些折扣,而河內乃是張楊的地盤,其他地方仍分布有一些張楊舊部,倘若消息傳到他們那里,恐怕會發生一些難以預料的事情……而一旦楊將軍率軍出了河內抵達河南境內,與王師便只有一步之遙,那些張楊舊部就算意欲尋仇,恐怕也不敢與王師抗衡,楊將軍自可安枕無憂。”
“嗯……”
楊丑沉吟了片刻,終是點頭道,“吳太史所言極是,那咱們便明日一早動身?”
“全憑楊將軍的意思。”
吳良拱手笑道。
“就這么定了!”
楊丑當即拍板,接著又道,“我與吳太史一見如故,不如今日吳太史便暫時在這里住下,我設下美酒美食與吳太史痛飲一番,今夜咱們不醉不歸!”
一聽這話,吳良立刻提高了警惕。
這里可是司馬府。
司馬懿已經生出了害他之心,一計不成吳良不相信司馬懿會沒有后招,就算如今情勢因為楊丑發生了巨大改變,司馬懿此心依舊不會死。
而楊丑若要宴請于他。
只怕酒肉八成需要司馬府提供。
如此便給了司馬懿暗下殺手的機會,沒準兒司馬懿發起狠來,還有可能直接將楊丑一并除掉,而后借機將這三千兵馬收入自己麾下,再以“為張楊報了仇”的名義將那些分散在河內其他地方、忠心于張楊的舊部一并收攏起來,順勢成為盤踞一方的豪強。
畢竟。
司馬家、尤其是司馬懿野心一點都不小,只是比一般的豪強更加穩健一些,情勢尚不明朗的時候明哲保身罷了。
若是有這樣的機會,他們未必便不會去抓。
“楊將軍,此舉萬萬不可!”
吳良連忙苦口婆心的勸道,“還是我此前所言,如今軍心尚且不穩,楊將軍需時刻保持清醒,莫要因一時痛快而放松警惕,落得一個樂極生悲的結局……若楊將軍真要不醉不歸,等到了偃師與王師匯合,一切板上釘釘之后,吳某自當舍命相陪。”
楊丑一想也是這么個道理,自是點頭稱是:“還是吳太史想的細致,也對,越是到了這個時候,便越應該處處謹慎,那便等到了偃師再與吳太史痛飲,咱們可約好了啊,吳太史到時可不能再推辭。”
“自然。”
吳良微微頷首,又道,“還有一事,這其實是大將軍的一樁心事,若是楊將軍順勢辦了,也算是給大將軍帶去了一份貴重的見面禮,屆時楊將軍與大將軍之間的交情立刻便能更近一層。”
“哦?請吳太史明示!”
楊丑身子前傾問道。
“司馬家二公子司馬懿年紀輕輕便名聲在外,大將軍求賢若渴,早有招攬培養之心,只是苦于沒有機會,若楊將軍能夠成全,大將軍必當心懷感激。”
吳良笑道。
聽了這話,曹純已經面露疑惑之色。
孟德哥哥對司馬懿有招攬培養之心,這事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話說吳太史這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前兩日他還斷言司馬懿救他其實是設下了毒計害他,如今怎么又說出這番莫名其妙的話來,真是令人費解……
還有。
那祖墳選址便可看出司馬家野心不小,吳太史此刻卻要將司馬懿帶回去交給孟德哥哥,又是何居心?
然而曹純哪里知道。
這便是吳良展開的報復……
這也就是吳良不知道司馬防已經設下了其他的計謀打算領他留在溫縣,只是如今楊丑忽然刺殺張楊奪權已經令其計劃難以實施,否則吳良的報復手段絕不會如此溫柔,他說不定會建議楊丑滅了司馬家滿門。
不過就算如此。
司馬家的好運也就要終結了。
史書已經寫明了結局,司馬懿才是司馬家篡魏的靈魂人物,而現在吳良將他綁到曹老板那里,曹老板再聽曹純回去說了那祖墳的事情,司馬懿的下場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