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
獻帝一定不會想到,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挾天子以令不臣”。
袁紹那邊已經對他動了殺心。
倘若曹老板與呂布也反目成仇,最終鬧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那么歷史也必然發生改變,屆時曹老板成不了后來的“曹丞相”,雖然依舊會有人繼續前來“勤王”。
但先縱觀天下,再橫觀歷史,貌似除了曹老板之外,便沒有任何一方勢力有機會與能力抗衡袁紹了。
到時袁紹一家獨大。
就算晉陽令張梁此前死在了那處地下秘境中,使得袁紹錯失了暗殺獻帝的時機,可這已經不重要了。
袁紹完全沒有“挾天子以令不臣”的想法,他想的便是殺掉獻帝,甚至是除掉所有漢室后裔,如此一來漢室后繼無人,他便可以振臂一呼,名正言順的稱帝登基,再利用他那無人可以超越的兵馬優勢征戰各方勢力,將這天下徹底改名換姓。
反倒是曹老板。
目前他的勢力遠不如袁紹,地盤卻又與袁紹大面積接壤,這其實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后世北美洲的一些國家便有著相同的處境,比如加麻大,再比如墨東哥,再比如共和巴。
這些國家要么常年處于混亂之中,國將不國;
要么政治與軍事高度依賴別國,甚至在國際上根本就沒有自己的話語權;
要么便多年處于封鎖狀態,整個國家始終無法擺脫極度落后與貧窮的局面。
而這些國家之所以會過得如此艱難,名言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真正原因:“離天堂太遠,離燈塔國太近。”
曹老板如今便是相同的處境。
也正是如此,如今天底下最不希望獻帝掛掉的人便是曹老板。
獻帝只要活著,只要留在曹老板的手中,他便能夠利用獻帝操縱輿論與政治掣肘袁紹,使得對袁氏那塊“四世三公”金字招牌極為看重的袁紹不能隨意與他這支“勤王之師”開戰,同時也能夠爭取到進一步壯大的機會。
而若是獻帝玩垮了曹老板。
那么獻帝與漢室恐怕也會很快迎來滅頂之災,便等于獻帝變相的玩死了自己……只是目前獻帝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還以為自己是個小聰明蛋,這一手玩的爐火純青。
與此同時。
“謝過陛下,承蒙陛下信任,從今往后臣愿為陛下效犬馬之勞,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呂布亦是反應了一下之后,才意識到獻帝居然給了他這么大的官位與權力,當即十分激動的向獻帝拜道。
這倒不是呂布看輕了自己。
曹老板的長子曹昂才給了個騎都尉,而且還是個名存實亡的騎都尉,到頭來還得自己搭上兵馬才能變為實職。
他這個“義子”卻搖身一變直接成了與曹老板平起平坐的“三公”。
這個結果的確是有些出乎了呂布的預料,甚至就算是當年他刺死了義父董卓,與王允共同把持朝政的時候,他也不過只是個“奮威將軍”,這“奮武將軍”便是個雜號將軍,嚴格說起來只是四品,與“司空”可差的遠去了。
這下,他發達了!
然而激動之余。
他卻并未注意到曹老板看過來的目光中浮現出來的那抹銳利之色。
曹老板絕對不高興了。
“呂將軍不必多禮,吾與你早有君臣之實,吾亦早將你的過人之處看在眼中,如今又得你前來相助,吾心中那塊大石才終于落了地。”
獻帝卻是笑了笑,略帶稚氣的臉上露出一抹比對其他人都要親近的笑容,口中毫不掩飾依仗與信賴之意,“天底下若有誰能蕩盡天下亂臣賊子,還大漢朗朗乾坤,恐怕便只有呂將軍……與曹將軍莫屬了。”
在提到曹老板之前,獻帝竟還不知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停頓了一下。
似乎本來并沒有要提曹老板的想法,只是顧及到曹老板的面子,才不得不臨時將他加了進來一般。
但就算是這樣,先提呂布再提曹老板也還是有些不合適。
畢竟如今曹老板是“大將軍”,呂布是“司空”,同為“三公”之一,曹老板的官職依舊比呂布大了一些。
甚至。
就連獻帝最后的這句話,吳良更是聽出了一語雙關的味道,“蕩盡天下亂臣賊子”,曹老板就是帶著“亂臣賊子”的心思前來“勤王”的。
他自然不可能滅了自己。
那么在獻帝的話中,會滅掉曹老板的便也只有呂布了……又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
“臣定不會辜負陛下的期望!”
此刻呂布還沉寂在激動之中,看樣子并沒有多想,立刻又向獻帝拜道。
而曹老板則并未吭聲,只是微微蹙著眉頭,與呂布一同拱起手來對獻帝行了一禮。
吳良看得出來。
曹老板是在保持隱忍。
并且吳良也清楚曹老板現在的處境,一邊是虎視眈眈的袁紹,一邊是隱約出現了“重蹈覆轍”跡象的呂布,中間還夾著一個馭人之道玩的其實并不算太高明的獻帝。
獻帝,曹老板現在還得利用;
呂布,曹老板現在也不能與其反目,否則必將大傷元氣;
袁紹,曹老板更是不得不防,不過好在如今袁紹對他使得都是陽謀,他也還有一些斡旋的余地。
危機重重。
曹老板必須做一個忍者,極力維持好三方面的關系,其中任何一方出了岔子,曹老板都有可能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但要說這三方,哪一方最容易處理。
自然是呂布。
獻帝不能動,袁紹動不動。
唯有呂布。
如果曹老板能夠“巧妙”的解決掉呂布這個人,并順勢將呂布的那些部下收入麾下,那么此局便可破掉。
如此非但沒有對曹老板造成什么影響,反倒進一步擴張了實力。
只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夠只殺呂布一人,并不引起呂布那些部下的強烈反應,使得他們心甘情愿的追隨于曹老板,這才是重點中的重點,關鍵中的關鍵。
若是處理不好這個問題。
曹老板依舊只能繼續隱忍下去……
而與此同時。
吳良更加清楚的是,自呂布領命的那一刻開始,獻帝的離間之計便算是成功了。
就算暫時明面上沒有什么表示,曹老板心中卻已經將呂布掛上了必殺名單。
或者說曹老板其實原本便沒有將呂布當做自己人,只是為了聯合他的力量應對袁紹的威脅,才暫時將他拉入曹營,等到合適的時機一樣會想辦法除掉他,而如今又有獻帝搞這一手,呂布的死期又提前了一些。
偏偏呂布看起來一時之間竟還沒有想通其中的關節,依舊在為自己被冊封為“司空”而激動不已,全然沒有注意到氣氛的微妙變化。
“唉……”
吳良不免對呂布的表現有些失望。
不過仔細想想歷史上呂布做的那些事情,他雖以勇武聞名于世,號稱“飛將”,但在智謀與為人處世方面的確存在著很大問題。
兩度為了自己的利益刺死義父,在“以孝治天下”的漢朝更是令他的品德受到了天下人的質疑。
甚至還有“知忠不用”的作為。
相信很多人都聽說過呂布麾下最精銳的軍隊的名字——陷陣營。
“陷陣營”嚴守軍紀軍備嚴整且作戰時相當勇猛,直屬七百人,號稱千人,每每攻擊敵陣總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并且攻陷敵陣的速度奇快,因此才有了“陷陣營”之美稱。
而陷陣營的統帥便是呂布麾下“八健將”之一的高順。
歷史上曹老板攻破下邳,呂布投降之后,高順亦一同被擒。
最終呂布求饒卻因劉備在旁故意提起呂布的兩位前任“義父”,最終被曹老板縊殺。
而原本曹老板是想將高順收入麾下的,他也曾聽過“陷陣營”的美名,知道高順乃是可用之人,可惜高順因拒絕投降而默然不語,最終使得曹老板不得不將其殺害。
由此可見高順對呂布的忠心。
但呂布又是如何對待高順的呢?
高順為人清白正直,見呂布總是做出一些欠缺考慮的決定,因此時常勸諫于他:“將軍在有些事情上不肯慎重考慮,時常出現失誤,說話做事總是有差錯,失誤的事情難道可以一再發生嗎?”
這話的確是不怎么順耳。
因此呂布明知高順忠心于己,可是卻始終不重用于他,并且還對高順變得更加疏遠,甚至憑借和魏續有外內之親的關系,奪取全部高順所領導的陷陣營士兵交給魏續,直到要上陣殺敵拼命的時候,才再令魏續交還兵符,叫高順統領的陷陣營前去拼殺。
而就算是如此,高順也從來沒有怨言與恨意,始終忠心于他。
這件事不但顯示出了呂布的智謀水平,同時也顯示出了他的肚量。
呂布真心配不上高順的忠心。
誠然高順雖然也不是個會說話的人,但呂布與他相交多年早該知道他是個什么性子的人,就算高順有些話說的不中聽,只要本意是出于忠心,一個能成大事的領導者肯定都不會太過放在心上。
至少若是換做吳良,遇上這種打著燈籠都難尋的忠心將領,他非但不會怪罪,還必然會對高順委以重任,而不是疏遠于他。
換了曹老板亦是一樣。
歷史上他連殺了曹昂、曹稟與典韋的張繡都能原諒,甚至還與張繡結為親家,并在官渡之戰中委以重任,由此可見曹老板的心胸有多寬廣,為了成大事能夠大度到哪一步?
若是教曹老板得了高順這種忠心又能力過人的將領。
別說只是說話不好聽,只要不在大庭觀眾之下把痰吐到他臉上,教他實在沒有辦法下臺,曹老板便照樣能夠一笑而過。
接下來在這種極為微妙的氣氛當中。
獻帝與曹老板又開始了若無其事的寒暄,甚至從當今亂世一直扯到了父輩、爺輩的許多事情,畢竟曹老板的父輩、爺輩身份都不簡單,與漢室有著極為緊密的關系。
總而言之就一句話。
獻帝剛打了曹老板一棒子,現在又在給曹老板喂甜棗。
曹老板亦是十分配合的與其寒暄,期間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合適的狀態,算是給足了獻帝面子。
不過曹老板是什么樣的人,吳良比任何人都清楚。
曹老板絕對已經洞悉了獻帝的馭人之道,只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想在這時候與這個小屁孩撕破臉。
至于呂布,待時機成熟,曹老板亦會施展他的雷霆手段。
終于。
如此扯了好半天淡之后,曹老板終于還尋得合適的機會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這安邑連處像樣的行宮都沒有,陛下住在此處恐怕不太合適,不知陛下接下來有何打算?”
“吾的心愿是返回雒陽,那才是大漢真正的國都。”
獻帝毫不猶豫的說道。
“陛下說的不錯,我大漢數百栽皆以雒陽為都,若非董卓禍亂朝綱,這傳統便不會改變,雒陽才是正統。”
曹老板附議,卻又蹙起眉頭說道,“不過如今返回雒陽恐怕不妥,李傕、郭汜所部仍在西面追擊,輕而易舉便可攻到雒陽,而此前董卓遷都長安事,亦是將雒陽王宮毀壞殆盡,陛下如今返回雒陽恐怕依舊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何況我儲存糧餉的地方距離雒陽也有一些距離,補給起來十分不便,恐怕無法長久陪陛下駐守雒陽啊。”
“這……”
聽到這話,獻帝頓時面露難色。
他現在最需要的便是曹老板的保護,若曹老板的兵馬不能在雒陽駐守,他根本就不可能在洛陽待下去。
“這又該如何是好,請曹將軍給我一個建議。”
獻帝不得不向曹老板求助。
“依臣之見,陛下不如暫時先隨我前往更東面的陳留,我的糧餉與其余兵馬目前都存于陳留,李傕、郭汜所部想追來怕也不太容易,就算真追來了我亦可語氣鏖戰。”
曹老板沉吟了片刻,說道,“與此同時,臣也將派人前往雒陽招募工匠重建王宮,待王宮修繕完畢之后,臣再與陛下一同返回雒陽,屆時陛下風風光光、大張旗鼓的回過國都,亦是在向天下宣告天子歸來、大漢重振的消息。”
聞得此言,吳良一臉詫異的望向了曹老板。
什么情況啊這又是?
歷史上不是將獻帝騙去了許都么?
怎么忽然就變成了陳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