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個什么東西?!”
看到這一幕,眾人臉上驚色更盛。
再想到剛才吳良那中邪一般的古怪舉動,有些人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難道方才吳良已經注意到這具女尸的下面藏了東西不成?
若非如此,他便完全沒有如此施為的理由。
可是這么多人都在這里盯著那具女尸,根本沒有人看到那藏于女尸之下的東西,吳良為何卻能夠看到?
與此同時。
更多的人還在防范著那具被吳良從木臺下面拖出來的女尸,防止其發生異變暴起傷人。
“四弟,你這是……”
關羽已經率領手下兵士擋在了吳良與女尸之間,這才側過頭來向吳良詢問。
這已經不是他入墓之后第一次沒有辦法準確的問出自己想問的問題,因為他此前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也從未接觸過這些事物,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如何問起,因此只能用“這是……”一類含糊的疑問語氣來開個頭,接著坐等吳良自行體會他想問的問題,再為他解惑答疑。
“二哥現在再請仔細去看這具女尸。”
吳良笑了笑,指著那具女尸說道。
關羽回頭對著那具女尸仔細看了半天,這才依舊不解的說道:“這具女尸還是老樣子,并未發生什么明顯的變化。”
“二哥說的不錯。”
吳良點了點頭,說道,“這具女尸此前是如此的蜷縮狀,如今已經被我從木臺下拖出,沒有了依靠之后,依舊保持著如此的蜷縮狀,沒有任何變化,這說明它已經完全僵硬固化。而方才這具女尸打了一個激靈的時候,我雖沒有完全看清,但這一次她再聳動的時候我卻看得十分清楚,當時它全身上下的所有關節都沒有任何變化,而只是似一整塊木頭一般僵硬的挪動了一下,即是說這力道可能并非源于這具尸首本身,而是來源于某種外力,因此我便懷疑是有什么東西正在作用于它,故而如此施為……事實證明,我的判斷果然是正確的。”
“四弟非但膽魄過人,還如此細致入微,關某佩服!”
聽了吳良的解釋,關羽頓時面露頓悟與敬佩之色,當即對吳良施了一禮。
“二哥過譽了。”
吳良拖住關羽將其扶起,接著又看向眾人,開口問道,“方才你們可有人看清楚那鉆入洞內的東西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
眾人紛紛搖頭。
看來時并未看清楚,又或是看清楚了卻認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唯有于吉站出來說道:“老朽覺得那可能就是一只鯪鯉,當年老朽于南方游歷之時,曾見山民捕獲此物,看起來與那逃走的東西體貌相似,只不過方才那東西的體型略小了一些,因此老朽也不敢斷言。”
的確南方的穿山甲要多一些,而北方則相對比較少見,甚至大部分人一輩子都見不到一回。
“還是老先生見多識廣……”
吳良點了點頭,剛打算在說些什么。
更加見多識廣的甄宓已經打斷了他,頗為篤定的說道:“不用猜了,那就是一只鯪鯉,只不過因為某種原因發生了一些異變,如今已經不是一只普通的鯪鯉,準確的稱呼,我們應該喚它做‘山魈’。”
“山魈?”
吳良愣住。
天朝傳說中這是一種山中精怪,不過傳說中的外形描述是:形如小兒,頭大身小,一足,看起來像一根豆芽,或是像一條蝌蚪。
顯然方才看到的那個東西,與傳說中的“山魈”有著很大的不同,甚至根本就不是同一種東西。
另外據吳良所知,天朝有關“山魈”的記載,最早應是出現在晉朝,也就是司馬家篡魏之后建立的那個朝代,接著便到了唐朝才有所記載……難道其實在這之前便已經有了相關的記載,只不過更早的那些書籍與傳說沒有傳到后世么?
吳良正如此想著的時候。
于吉已經將這個疑問提了出來:“‘山魈’老夫雖未曾見過,卻也有所耳聞,與方才那東西似乎并不相同吧,難道是老夫孤陋寡聞?”
于吉其實是個很在意身份的人,心中自有一股孔乙己一般的孤傲。
細心的人一定很早就已發現,他只有在與吳良說話時才自稱“老朽”,而對吳良之外的人說話時,便一定會自稱“老夫”,一直都分的十分清楚。
“哼。”
甄宓不屑的瞅了于吉一眼,用那種標志性的傲嬌語氣冷哼道,“你的確是孤陋寡聞,世間萬物皆可化作山魈,此物生于山中而忠心于山,生生世世不離不棄,因此哪里有什么特定的模樣,你之所聞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于吉哪里受過這種氣,當即吹起胡子瞪起眼淚,置氣一般的斥道:“你這女童年紀不大,口氣卻是不小,老夫就算再孤陋寡聞,難道還比不過你這小小稚童?”
“不錯。”
甄宓抿嘴點頭。
“你!”
如此輕描淡寫的回應,可謂殺傷性不大侮辱性極強,頓時氣的于吉身子一顫,一時之間經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好了好了,老先生消消氣,你的見識皆是我們有目共睹的,不必與她計較。”
吳良適時出來做了個和事老,免得于吉一大把年紀氣壞了身子,順便還沖甄宓使了個眼色,叫她莫要再與于吉爭辯下去。
你說說你,一個活了數千年的老妖怪,怎滴還如此幼稚,竟與一個才活了九十多歲的小孩拌嘴置氣,是不是有那么點為老不尊了?
湊不要臉的!
待于吉略微消了氣,黑著一張臉不再說話,吳良才將甄宓拉到了一邊,附耳小聲問道:“我還聽說只要能喚出山魈的名字,便能夠將其降服,這傳聞是不是真的?”
“呦!你知道還不少嘛。”
甄宓頗為意外的看了吳良一眼,卻又撇嘴說道,“不過山魈的姓名乃是擁有靈智之后自行于山中感悟而來,它若不肯說,旁人又如何能夠知道,因此這傳聞你聽聽也就罷了,并沒有什么用處,何況你若對它畢生守護的山嶺沒有惡意,它亦不會主動跑來招惹與你,甚至不愿在生人面前現身,不必太過在意。”
“原來如此。”
吳良微微頷首,聽甄宓的這番描述,山魈豈不成了《西游記》里面比較常見的土地公公的原型了么?
略微沉吟了一下,他又看向了那個此前藏于女尸身下的小洞,接著對甄宓問道:“那么這墓室墻上的洞口,應該也是山魈所為吧?據我所知,若是一般的鯪鯉,應是斷然無法將這墻壁挖穿的。”
“此山既然生出了山魈,便亦是將自己托付給了山魈,山魈亦可予取予求。”
甄宓說著話,指了指墓頂上的裂縫,說道,“如果我所猜不錯,這忽然出現的裂縫恐怕亦是山魈所為,它應是在警告你們速速離去,若敢肆意妄為,便要將你們有來無回。”
“哦。”
吳良心中不由有些后怕。
若山魈真有甄宓所說的本事,那他們便真得感謝山魈手下留情了,因為它完全可以不作任何警告,直接令山體坍塌下來,那樣他們恐怕連逃走的機會不沒有。
而至于它為何沒有如此施為,卻還很不好說。
是真的心有善念手下留情呢,還是另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對了,那我那只大公雞……”
吳良接著又問。
“不必再尋找了。”
甄宓正色說道,“山魈若要收它,你便當做是獻給山魈的祭品罷,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說不定正是因為山魈將其當做了你獻上的祭品,才會對你們手下留情;而山魈若是不收它,也是禮多人不怪,它亦會領你的情,自會將其送還回來,這已經不是你該去想的事情了。”
“這么說來,我還算是歪打正著了。”
吳良笑道。
“這也是你的命數。”
甄宓點頭說道。
話至此處,吳良忽然又想起了劉備。
現在他又有點不太確定自己究竟是劉備的小人,還是劉備的貴人了。
雖然劉備此前命途多舛,這次也沒能順利找到這座陵墓,最終不得不求助于吳良,甚至還因此屢次歷險,不過也正是因為他自己沒有找到這座陵墓,才給了自己插進手來的機會。
換個思路去想,假設劉備這次順利找到了這座陵墓,也順利進入到了墓中,未曾帶著吳良一起過來,那么那山魈有沒有可能因為沒有得到祭品,便直接對劉備等人下死手,令他們全部葬于這座陵墓之中?
這么去想的話,吳良豈不也可以算是救了劉備一命?
所以吳良認為小人與貴人,恐怕并不能單獨拎出來去評論,而命數也未必便是從一而終,一切都會隨著人的選擇而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
正如此說著的時候。
“吳有才,外面的人在呼喚咱們,怕是遇上了什么特殊情況。”
白菁菁忽然走到二人身邊,而后側身橫在二人中間,這才壓著聲音對吳良說道。
這“呼喚”其實是吳良等人與駐守在外的瓬人軍約定的一種暗號。
與劉備所部這樣的業余盜墓團隊不同,瓬人軍的規矩自是更多,其中有一條便是:無論墓中出現什么情況,除非得到吳良的許可,或是白菁菁那約定好的口哨,否則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陵墓。
而駐守外面的人若是遇上了什么情況需要及時向吳良稟報,亦是不能闖入陵墓,他們需要使用吳良教百里香為他們特制的一眾竹哨來到木門口吹響,墓道的傳音效果一般都不錯,大部分情況下都能傳到吳良耳中,就算他們聽不到,白菁菁也一定可以聽到。
“楊萬里,你出去看看什么情況。”
吳良則立刻回身來到楊萬里面前,對其點了點頭。
若是平時遇到這種情況,吳良定會帶領瓬人軍眾人一同退出陵墓,但這座陵墓不大,而關羽與一些劉備所部的兵士都在墓中,外面也有瓬人軍與劉備所部共同駐守,想來應該不是什么特別嚴重的問題,楊萬里單獨行動自是也沒有什么問題。
“諾。”
楊萬里應了一聲便直接向墓外奔去。
而吳良等人則又在這間墓室中查看了一番之后,轉而來到外面的葬坑旁邊查看打制棺木的進度,順便再看看怎么處理那具“汗尸”。
吳良覺得現在可能還要注意一件事:
那只山魈是否在意這具“汗尸”,愿不愿意教他們將這具“汗尸”帶走?
此事恐怕只能等到入殮“汗尸”的時候,再看看山魈是否會做出反應來警告他們……
不過這并不妨礙吳良先取走一些“汗青”。
他隨身便帶著一些小空罐子,便是為了應對這樣的情況,畢竟墓中難免會有些需要盛放起來才能帶走的東西。
劉備所部的兵士動作亦是很快。
就這么一會的功夫,他們便已經打制出了兩口棺材的雛形,當然肯定不是那種做工精良的棺材,只是兩副使用木板與釘子連接起來的簡易棺材而已。
吳良簡單的看了一眼,便又向甄宓詢問了一下收集“汗青”是否有什么注意事項,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他便決定親自進入葬坑施為。
劉備的人自然不會阻止,他們巴不得吳良將這具惡心的尸首處理掉,這樣他們才能放心膽大的搬運黃金。
也就在這個時候。
楊萬里已經飛奔了回來,見到吳良便立刻喘著粗氣報告道:“公子,好消息!咱們那只大公雞自己回來了,此刻已經被咱們的關入籠中。”
“哦?可是從墓中出去的?”
吳良回頭問道。
“不是,咱們的人一直守在墓門之外,并未見它從墓門出去,應是從什么不知名的地方跑了出去。”
楊萬里說道。
“看來這座陵墓中的小洞應是直接連著外面……”
吳良微微頷首,見過了山魈之后,此事倒并不令他感到意外,值得慶幸的是山魈對他那只大公雞沒什么興趣。
“另外,劉備并未傷及要害,他現在已經醒過來了。”
楊萬里接著又道。
如此看來,我這個“小人”的威力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強啊……吳良心中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