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
吳良已經來到聞人功所在的書房。
見到聞人功之后,吳良拱手施了一禮,低眉順眼的笑道:“見過聞人家主。”
其實方才傭仆回來告訴吳良,表示聞人功有事脫不開身叫他親自前往的時候,吳良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問題。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將自己當什么大人物,而且在旁人家中,自己作為一個晚輩又有事相求,親自前去相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至于聞人家的家事,直到現在吳良依舊保持著中立的立場,并沒有任何干涉的意思。
不過也是那時候,他注意到聞人昭頗為失望的搖了搖頭,甚至還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姑娘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么……
“坐吧。”
聞人功并未起身,只是依舊玩弄著手中的一個小玉器,微微點頭示意,“不知將軍這次找我,又有何貴干?”
“在下有件小事需聞人昭出府幫忙,不知聞人家主可否行個方便?”
吳良直截了當的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恐怕不行。”
聞人功面色立刻冷了下來,有些不悅的道,“聞人昭大逆不道篡奪家主之位,如今已是聞人家的罪人,遵照家法需當杖斃,斷然不得擅自出府……這些事將軍應該早已聽說,如今卻又前來向我要人,莫不是與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
“聞人家主這話是什么意思?”
吳良微微一愣。
聞人功此刻分明是問責的口氣……
而且聽他所說的內容,該不會是誤會他與聞人昭篡奪家主之位的事有關吧?
“呵呵,那日聞人昭率人攻打天師殿反被擒獲,以我對孫寶的了解,此人就算不會將她處死,也斷不會放她安人無恙的回來。”
聞人功冷笑了一聲,用問責的語氣說道,“但她不僅被放了回來,還順勢借用壽曹道的人手殺了幾名族內元老,更是將我關押了起來,一舉奪去了家主之位……那日你便在場,孫寶似乎也對你言聽計從,此事不會與你沒有關系吧?”
“聞人家主恐怕是誤會了,聞人昭確實是我建議放的不假,但她后來的所作所為,與我并無半點關系。”
吳良已經看出聞人功有與他秋后算賬的意思,不過倒還是相當和善的進行了一番解釋。
“既然如此,將軍可否解釋一下昨夜的事情,據我所知,聞人昭昨夜徹夜未歸,似乎是在將軍那里過的夜吧?”
聞人功又問。
“確有此事,這件事也給我造成了一些困擾,所以我才需要聞人昭出府幫忙解決。”
吳良點頭認了下來。
“恐怕將軍找聞人昭幫忙是假,借機救她才是真吧?”
聞人功面色變得更加陰沉,頗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聞人家主又誤會了,我這次來的主要目的便是請聞人昭幫忙解決問題。”
吳良接著正色說道,“不過一日夫妻百日恩,若是聞人家主同意的話,而聞人昭也沒有意見的話,我倒也希望能夠為她求個情,請聞人家主放心,這件事之后我會將她帶離千乘縣,并且保證永遠不再出現在聞人家主面前,今后更不以聞人家的人自居……當然,這也只是我個人的一點不太成熟的提議,至于你們是否能夠達成共識,那便與我無關了。”
吳良心中多多少少有那么點偏袒之心。
不管聞人昭同不同意,在吳良這里她都已經是自己的女人。
而之所以提出這個提議,其實也是希望能夠用這樣的方式救下聞人昭的性命,這樣一個美人就這么死了吳良覺得惋惜,只不過他對聞人昭的了解,就算聞人功同意,這姑娘恐怕也未必愿意這樣跟他離開。
所以,最終的結果是怎樣,還是得看聞人功與聞人昭自己的意思。
“哈哈哈哈……”
聞人功卻忽然大笑起來,而后坐起身來一臉不善的打量著吳良,“你倒將自己摘得一干二凈,難道你以為你做了這么多事,將聞人家搞了個烏煙瘴氣,我會就這么算了么?”
“看來我說那些事情皆與我無關,聞人家主是斷然不可相信了是么?”
吳良也終于皺起了眉頭。
“你覺得呢?”
聞人功反問道。
“所以聞人家主也斷然不肯放聞人昭幫我這個忙了是么?”
吳良又問。
“你想的倒美。”
聞人功冷笑道。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告辭。”
得到了這樣的答復,吳良也終于不再與其廢話,起身便要帶典韋離開。
“站住!”
哪曾想聞人功卻又站起身來大聲喝住了他,“你當聞人府是什么地方,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便走的?!”
緊接著只聽“咣當”一聲。
書房的門已經被大力踢開,十多名手持棍棒的傭仆氣勢洶洶的沖了進來。
“我早已說過,你與聞人昭內外勾結,對聞人家做了那些事情,此事斷然不可能就這么算了,今日你若是不能給我一個交代……唉?!”
聞人功自以為吳良已是甕中之鱉,還在趾高氣昂的對吳良進行聲討。
結果話才說了一半便已經說不下去了。
因為典韋見勢不妙,已經回過身去單手扼住聞人功的脖頸,像捏一只小雞仔似的將他提了起來。
聞人功哪里經過這陣仗,驚懼之下自是不敢再多說什么,只剩下兩只手臂與兩條腿還能在空中胡亂撲騰。
“聞人家主,我再說一遍,我與你們聞人家的那些破事沒有任何關系,也不想惹事,希望你好自為之。”
吳良回過頭來,對典韋擺擺手讓他暫時將聞人功放下來,而后不急不緩的說道。
遇到這么一個胡攪蠻纏的家伙,他心中自然也有些不悅。
不過看在聞人家在樂安國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士族,只是秉著不想給曹老板惹麻煩的想法,再加上與聞人昭的關系,這個家伙勉強算是自己半個老丈人的份上,他才不愿將事情做得太絕。
然而聞人功見吳良似乎并不敢拿自己怎么樣,竟又扯著嗓子有恃無恐的叫了起來:“你這狂徒竟敢對我動手!搞清楚你的身份,如今千乘縣已被曹刺史攻下,你可能還不知道,當年我曾與曹刺史飲過酒,我們頗有幾分交情,而你這兩面三刀的軟骨頭在曹刺史眼中不過是一條喪脊之犬,倘若我親自去參你,你只有死路一條!”
聽到這里,吳良終于明白了聞人昭此前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緣故。
此前他與聞人功的接觸還是太少了,一直以為聞人功只不過是一個軟弱的昏人,現在看來,這個家伙顯然要比他所想的更加迂腐,更加不堪。
聞人昭作為他的女兒,定是對他有著十分深刻的認識。
因此在得知這個家伙非要吳良自己跑去相見的時候,便已經猜到了他的想法,知道他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也是這時候,吳良終于明白,聞人昭為什么不惜一切代價非要取而代之。
那是因為,她仍心系聞人家,不忍看著聞人家毀在聞人功手中……
“怎么,現在知道怕了?”
見吳良沒有說話,聞人功不屑的冷笑起來,仿佛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典韋,拿下!”
吳良已經懶得與他廢話,一聲輕喝。
下一刻。
聞人功便再一次被典韋提了起來。
“都該干什么干什么去,誰若是敢輕舉妄動,最先斷的便是聞人功的脖子,滾開!”
吳良的痞氣也是瞬間顯露了出來,瞪了那十多個手持棍棒的傭仆一眼,而后也不管他們有沒有退下的意思,邁開打不便向書房外走去。
“這……”
十多個傭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吳良從他們身邊走過,手中的棍棒始終不敢亂動一下。
萬一因為自己害了聞人功的性命,這些傭仆便是有十條命也擔待不起。
如此大大方方的來到書房之外時。
此時這里已經聚集了一些聞人家的族人,他們都是跑來看戲的,結果看到的卻是這么一個出人意料的畫面。
“狂徒!還不快將家主放下!”
“你不要命了么?如今千乘縣已經不是壽曹道的地盤!”
“此獠竟如此猖狂!”
“造反啦!速速去人請曹軍將軍請來,為我聞人家做主!”
一眾聞人家的族人看起來義憤填膺,卻只是躲在遠處叫嚷,沒有一人敢輕易上前來,更沒有一個人趕來阻擋吳良。
吳良抽出腰后的銅匕首,這些家伙反倒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呵呵。”
吳良知道這些人也只是叫叫,索性便不再理會他們,徑直去了客堂。
客堂內。
看到吳良與典韋這副架勢回來,聞人昭也是吃了一驚。
她應該也沒想到吳良居然還有如此彪悍的一面,畢竟在這之前,吳良始終都是一副左右逢源的小人形象,玩的也都是一些陰招。
所以,吳良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跟我走。”
瞄了她一眼,吳良勾勾手指道。
“去、去哪?”
聞人昭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問道。
“廢話,當然是去幫我勸白菁菁,這件事要是辦好了,你此前欠我的那些人情就兩清。”
吳良沒好氣的道。
這里面有些誤會也有聞人昭的份,若非這姑娘始終目的不純,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耍了許多心眼,事情也未必會到這一步。
說著話,吳良便又邁開大步想聞人府外走去。
聞人昭也沒多說些什么,一路小跑著跟在吳良與典韋身后,心中卻在依舊在捉摸著吳良這個人。
很顯然,吳良與她父親交流的并不愉快。
以她對聞人功的了解,在吳良此前隱藏的那么好,聞人功根本就不可能了解到他的具體身份的情況下,八成會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刁難于他。
所以,聞人功與吳良交惡已是難以避免的事。
而此事一旦驚擾到了曹昂,吃虧的一定會是聞人功,到了那時,聞人家的日子斷然又要不好過了……
結果沒想到,吳良竟以如此強硬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是為了救我么?”
聞人昭腦中忽然浮現出這么一個念頭,但很快她便又予以了否定,心中有些郁悶兼羨慕的想道,“恐怕還是因為那個白菁菁吧……從進門開始,他便一直在提白菁菁的事,從未關心過我的安危與處境。”
“他若是能像對白菁菁一般對我,留在聞人家與我患難與共,那又該有多好啊?”
回到天師殿。
吳良徑直將聞人昭帶到了白菁菁房門口。
聞人昭硬著頭皮前去敲門,白菁菁打開門看到竟是聞人昭,臉上也是劃過一抹意外之色:“你來做什么?”
“我有些重要的話與你說,方便么?”
聞人昭語氣誠懇的道。
白菁菁又看了一眼站在遠處沖她微笑的吳良,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將聞人昭讓入屋內;“你先進來吧。”
隨后,房門便又緊緊關上。
至于說些什么已經不重要了,吳良知道,似聞人昭那樣心思玲瓏的姑娘,白菁菁肯定是斗不過的,只要她放聞人昭進了屋,問題便已經解決了一半。
“我果然是個挨千刀的渣男啊……”
吳良笑著搖了搖頭。
接著又與典韋一道將聞人功帶到了曹昂面前,將他丟在地上之后,笑呵呵的道:“子脩兄,此人要捉拿我。”
“怎么回事?”
曹昂抬眼看向聞人功,初看時變有些眼熟,又多看了幾眼之后,才終于確認了他的身份,疑惑的問道,“這位可是聞人功,聞人家主?”
“拜見長公子,難得長公子還記得我。”
聞人功連忙受寵若驚的行禮道。
這一刻,聞人功心中又有底了,既然曹昂還能夠認出他來,便說明他與曹家的交情還在。
這樣的交情絕對要比吳良那個降將強出不少,曹昂處理起此事來也定然會有所偏袒……
“到底怎么回事?”
曹昂皺眉又問。
“長公子,你可要替我聞人家做主啊!”
聞人功立刻搶先哀嚎了起來,當著曹昂的面將吳良最近在千乘縣的“惡行”一一列數了出來,順便還添油加醋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