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號律師又來了,由喬教授的助理親自送來,“第一場交鋒很快就將結束,我已經得知結果,申請將被駁回,大法律團的多數專家認為你們兩人不具有外交身份。”
“我們要被正式逮捕了?”
“有可能,但我還沒有放棄,申請被駁回的同一時間,我會提出第二項申請——嫌疑人保護條款。”
“具體內容是什么?”
“很多年前有一樁案子,某人槍殺了一名警察,被捕之后遭到遇害者同事的報復,結果沒等到庭審,人就不在了。所以大法律團的一些專家制定了‘嫌疑人保護條款’,即任何案件的嫌疑人,不得交由當事一方的執法部門收押。”
“搜捕我們的不是理事會,而是警察。”
“警察屬于理事會。”
“照此推論的話,沒有機會政府機關能來抓我們。”
“沒錯,這是一個有爭議的條款,大概能為你們再爭取到半天到一天的時間。”
“三十四號。”
“我在。”
“這樣做有什么意義?”
“意義就是推遲你們被捕的時間。”
“推遲逮捕的意義又是什么?”
“意義是推遲審訊與口供。”
“推遲審訊與口供的意義是什么?拖得再久,我的供述也不會有變化。”
“意義是讓警方進行更全面的調查。這是慣例,警方一旦抓捕嫌疑人,就會將精力全集中在審訊上,對外圍證據就會懈怠,作為辯方律師,我希望看到警方的證據具有廣度,而不是深度,廣度更容易找破綻,明白了嗎?”
“沒準警方能找出我妻子被控制的證據……”
“你可以抱有這樣的希望,但是不要將希望轉到我身上,因為據我了解,出現這種可能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計。”
“好吧,希望留給我自己。”陸林北笑道,“你還有更多辦法能夠延長我們的‘自由’嗎?”
“至少還有五項申請,大概能夠延長三到五天,對于警方來說足夠了,搜集證據的黃金時間很短,他們不能審訊嫌疑人,就會花大量精力去做外圍工作,只有一件事需要提防,警方很有可能將不利的證據隱匿起來,將它們挖出來,又將是一場漫長的斗爭。”
“但是那時候我夫妻二人已經在監獄里了?”
“準確地說不是監獄,而是拘留所,因為你們沒有逃亡,所以我會為你們申請所外執行,與現在的狀況差不多,但是地點要由警方挑選。”
“謝謝。”
“沒什么可謝的,這是常規做法,真正的戰斗要到證據交換時才會展開,我已經制定三種方案,根據情況選擇其中一種。我不會說自己必勝,但是我會替當事人爭取最佳結果。”
“對我們來說,最佳結果是……”
“刺殺行為具有某種不可控性,可以從輕處罰。”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但是謝謝。我仍然會努力證明,我妻子受到完全控制,不應該對自己當時的行為負責。”
“你可以努力去證明,但是不可以提交到法庭上,那會落入控方的口袋里,破壞我的辯護方案。”
“我若找到證據,一定是在庭外公布。”陸林北笑道。
“保持希望是好事,而且我說的最佳結果是根據目前的狀況,如果警方、檢方犯下嚴重錯誤,這種事情不是沒發生過,那么一切都會不同。”
“就跟戰爭一樣,自己少犯錯,等敵人犯錯,就是反敗為勝的時機。”
“在我代理過的客戶當中,對陸少校的滿 意度可以排到第三。”
“只是第三?”陸林北假裝失望。
“第一、第二對法律的理解比我深刻得多,陸少校對法律精神了解多少?”
“第三很好。”陸林北笑道。
三十四號律師被助理帶走,整個交談過程中,四名警察一直守在門口。
枚忘真趕來時已近夜里十二點,四名警察只剩下一名,坐在門口發呆,比機器人還要安靜。
喬教授白天時睡了一覺,所以不困,站在客廳中間,對坐著的陸林北以及助理發表“演講”,“事情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枚忘真走來,坐到另一張沙發上,她這一天可是累壞了,見喬教授停下,問道:“什么事情不對勁?”
“你不是我們的人。”
枚忘真指了指門口的警察,“我比他還不值得信任。”
喬教授早就忘記警察的存在,不由得皺起眉頭,馬上搖搖頭,甩掉無意義的念頭,“說給你聽也沒關系,馬上就要有大事發生,出人意料的大事,足以讓全體翟王星居民徹夜不眠……”
“理事會準備邀請李放鳶擔任理事長。”
喬教授一愣,“你從哪知道的?”
“喬教授從哪知道的?”
“我有朋友。”
“我也有。”
喬教授的銳氣消失一半,終于坐到第三張沙發上,思考片刻,開口道:“如此說來,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還是小范圍的秘密,至少沒有出現在網絡上。”
“你不覺得異常嗎?”
“站在誰的角度?”
“你自己的角度。”
“很正常。”
“正常?你將這種事情視為正常?普權會與理事會戰斗了將近三年,造成的傷亡比星際戰爭還多,陸林北夫妻不久前剛剛刺殺理事長——別跟我爭論事實,大家都這么認為——和談因此陷入停頓,突然之間,普權會危機委員會的主席將要擔任理事長,還是受到理事會成員的直接邀請,你認為這是正常?”
喬教授被激怒了,好像又回到了大學課堂,學生們不愿認真聽講,面對嚴肅的問題,居然嬉皮笑臉,想耍小聰明蒙混過關。
枚忘真沒上過喬教授的課,但是不由自主端正坐姿,回道:“將自己處理不了的危機轉交給別人,在我看來是正常選擇,唯一的障礙是黃同科,如今已經不存在了。”
“理事會打算怎么解釋前后的反差?尤其是理事長遇刺事件?”
“我不知道,應該很快就有說法了吧。”枚忘真放松身體,很想躺下睡一覺。
喬教授還是一臉怒容,“理事會轉嫁危機是真,但是絕不可能真的交出權力,這是陰謀,將普權會送上戰場,他們坐收漁翁之利……”
房門打開,進來一隊警察,帶頭人不是林莫深,屋里的幾個人都不認識,紛紛起身。
帶頭者宣布逮捕令,然后問道:“陸林北,你了解自己的權利嗎?”
“嗯。”
“好,請跟我們走。”
陸林北看一眼其他人,微點下頭,邁步走過去。
帶頭者突然伸出右手,示意嫌疑人止步,同時抬起左手輕按耳垂,顯然是在接聽重要通話,嗯嗯幾聲,臉上露出惱怒的神情,“逮捕暫緩執行,陸林北,你仍然處于監視居住狀態。”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他忍不住加上一句,“你又逃過一劫,那些律師程序,就該徹底刪除。”
“我相信這是你的一時氣話,等到冷靜下來,你會改變看法。”陸林北道。
帶頭者重重地哼了一聲,帶隊離開。
守在門口的警察原本已經起身,這時又坐下,忽然也抬手按住耳垂,接聽通話,很快再度站起,居然開門離開了。
喬教授困惑不已,“他們這是在玩什么把戲?”
枚忘真已經看明白,“陸林北現在處于最低限度的監視居住,無需警察現場監督,而且樓下的人群已經散去,這里也不需要保護。”
“我是說……三十四號律師真這么厲害嗎?”
負責運送律師的助理插口道:“三十四號希望與陸少校遠程通話。”
“好。”
助理拿出自己的微電腦,里面很快傳來三十四號的聲音,“長話短說,案件出現重大轉機,警方犯錯比我預料得更早,也更大。”
喬教授搶道:“警方犯什么錯了?”
“偽造證據,而且是大量偽造,這導致原有的證據遭到污染,我正在申請將它們全部撤銷。陸少校,這比我預想的最佳結果還要好。”
“謝謝。”
“不必客氣,我已經將同樣的消息告知另一位委托人陳慢遲,接下來我會打一場程序戰,請期待我的好消息。再見。”
三十四號消失,喬教授目瞪口呆,“這是什么意思?”
枚忘真道:“意思是警方將承擔理事長遇刺的黑鍋,老北和陳慢遲不會被起訴,將要恢復自由。”
“這就是理事會解決‘反差’的手段嗎?太兒戲了吧?”
枚忘真看一眼陸林北,兩人都明白,這不是理事會的手段,
而是李放鳶的手段,陸林北和陳慢遲沒有按“計劃”在逃亡路上被除掉,就只能被消除罪名。
另一名助理提醒道:“理事會發布聲明了。”
這是一段語音聲明,由某位副理事長親自發布,他先解釋理事長遇刺事件,聲稱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試圖破壞和談,于是刺殺一心想要達成和解的理事長,并且嫁禍給普權會談判代表,至于別有用心者是哪些人,相關部門正在進行調查,很快就會有結果。
接下來,他又說了許多許多關于戰爭與和平的話,表示將要秉承已逝理事長的遺志,推動和解,一致對外,最后真誠地邀請普權會危機委員會主席李放鳶親來翟京,共商大計。
喬教授認真聽完每一個字,終于明白過來,看向陸林北,“原來咱們都是臺面上的工具,真正的談判其實是在暗中進行,你了解嗎?”
陸林北搖頭。
“你若是了解,就不會……”喬教授陷入沉思,神情越來越嚴肅,幾分鐘后,他說:“信息聯絡部必須重組,如果咱們連自家的情報都拿不到,整個部門有什么存在的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