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溜,好樣的,你小子做到了!”
看著那道燦爛的笑容,一步一步將自己引誘到陷阱深坑,順溜忽然覺得有些不認識自己的表哥六順了。
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小鬼子呀,抬槍就干掉了兩個。
“走,掙錢去,表哥說帶你掙錢,那就肯定帶你掙錢。”
韓征拍著順溜的肩膀,率先從隱蔽的山坡往山下趕,順溜有些木訥的在身后跟著。
繳獲的時候,韓征教會了順溜什么叫做發戰爭財。
他姐夫保國給人殺豬賣肉,一個月也掙不了一塊的大洋,此刻隨便一搜,居然就從這兩個鬼子和偽軍的一兜里搜出十幾塊來。
還有其他的敵占區縣城通用的錢幣,外加上武器彈藥,除了衣服沒扒,韓征將這兩個鬼子和偽軍那是洗劫的一干二凈。
“順溜,這一半兒是你掙的。”韓征隨手將裝了一半兒的大洋的錢袋子丟給仍舊在發愣中的順溜。
順溜這才在恍然之中慢慢回神,原來表哥六順說的掙錢,是這么個掙法。
“槍支彈藥啥的我就自個兒帶回去了,不然你回去跟表姐也沒法兒交代。”韓征又把兩個鬼子和偽軍的尸體處理掉,拍著順溜說道。
“走,回去,槍聲一響這地方就不能呆太久了,不然等到其他的鬼子偽軍過來,那可就危險了。”
韓征招呼著順溜,順溜一路渾渾噩噩地跟著韓征返回了鎮子。
表哥六順走了,背著一背的步槍,掛著一腰子的子彈盒。
順溜在茫然之中摸了摸自己的衣兜,鼓鼓的,里邊有表哥六順給他留的八塊兒大洋。
回想起先前在山谷里伏擊時,他親手開槍打死那名偽軍,甚至可以看到他飛濺的腦漿時的情形,順溜不覺有些后怕。
但想了想,又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表哥說的對,那就是畜生,俺殺的是畜牲!”
順溜自言自語地安慰了自己幾句,一只手摸著自己鼓起的衣兜,歡天喜地地朝著姐姐家的方向跑去。
有了這些錢,姐家的日子好過多了。
“說,錢哪兒來的?”
順溜姐家的屋子里,缺了一條腿兒,下面墊著石塊的方桌上排出八塊大洋,在太陽的余暉下閃爍著格外誘人的光芒。
可此刻屋子里的情形可并不算好,順溜姐大發雷霆,一改平日的溫和,極其嚴厲地瞪著順溜,詢問這些錢到底是哪兒來的。
姐夫保國在一旁訕訕地沉默著,冒著綠光的眼睛已經在那八塊大洋上流轉了好幾遍了。
這可是一筆巨款呀,他一年時間也掙不著。
“俺自己賺的。”順溜還在咬著牙堅持,他答應過表哥六順,絕對不能把在山谷里殺鬼子偽軍的事情告訴姐。
“賺的?”順溜姐氣急而笑,“干啥工作能賺這么多錢?你就離開了一天時間就賺了八塊大洋,有這么賺錢的地方嗎?你姐夫辛辛苦苦跟人工作一個月也撈不著一塊兒大洋,你說你一天時間賺了八塊大洋,你讓姐怎么相信你?”
保國:“……”
實話是實話,咋就聽著這么不是滋味兒呢!
順溜能瞧得出來,姐姐是真的生氣了,打他自小的印象中,姐姐就沒有發過這么大的火。
可一根筋的順溜既然打定了死不承認的決心,那是怎么也不會說的。
“姐,就是俺自己賺的!”
順溜姐氣道:“還在撒謊,你怎么對姐還撒謊呢?你賺的?那明天再給你一天時間,你再給我賺八塊大洋回來去!”
“賺就賺!”
犟脾氣的順溜梗著脖子說道,說完直接跑出了屋子。
屋子里,保國和順溜姐面面相覷,其實順溜姐剛才就是氣不過,就隨口那么一說罷了。
“這小子該不會當真了吧?”保國不確定地問道。
順溜姐也有些后悔,“都怪我,我不應該亂說的,保國,你說我該不會把順溜給教壞了吧?”
“這哪兒能啊!”保國的余光再次從桌子上的八塊大洋上掃過,心道,這要是也算教壞的話,那把我也教壞得了。
“媳婦兒,要我說你也別太著急,順溜能拿這么多錢回來,那也是好事,說明咱順溜出息了,你也不能老罵他不是。”
順溜姐將八塊大洋一口氣塞進抽屜里,望著保國說道,“你可不要亂打主意,這些錢留著給順溜娶媳婦兒用的。”
“那是那是。”保國笑道。
“你也是的,剛才咋就不幫我說句話呢,還不趕快去找順溜,把他叫回來,我剛才說的就是氣話。”
“哎,我這就去,一準兒把那小子給你叫回來。”保國扭頭就走。
片刻工夫之后,保國找到順溜,“那啥,順溜,這錢真是你賺的?”
“那還有假?姐夫,俺姐不信俺,你還不信俺嗎?”
“我信,我肯定信啊!”保國道。
順溜這才又咧嘴笑了起來,然后就聽到湊在他耳邊的姐夫保國說道,“那啥,順溜,你老實說,姐夫對你咋樣?”
“還行。”順溜道。
保國:“……”
“你這話說的,姐夫這些年啥時候不是拿你當親兄弟看的?那啥,順溜,你看,你這賺錢的法子來路快,我想給家里多添點兒東西,能讓你姐過得輕松點兒,要不你帶我一塊兒賺錢去唄?”
“你?”
“啊!”
順溜搖了搖頭,“不行。”
“為啥呀?”保國急了。
順溜聳了聳肩上的三八大蓋,“你不會打槍呀!”
望著順溜逐漸遠去的背影,保國有些發愣,他就納了悶兒了,這賺錢怎么還得會打槍呢?
“不過我瞧著順溜身上背著的獵槍咋換了樣子了?”
再找到韓征的時候順溜只說了一句話,眼睛里立馬蹦發出懾人的光芒,“俺要殺鬼子,俺要賺錢,一天時間,八塊大洋。”
韓征樂了,鬼子偽軍儼然成為了順溜眼中的錢罐子了。
“成。”韓征笑道:“只是,順溜,我先和你說好了,這次咱們的目標可不小,會有更多的鬼子偽軍,到時候你可得多幫點忙,要不然我一個人可照應不過來。”
順溜猶豫了片刻,但想起先前在自己姐姐面前賭氣許下的承諾,又咬著牙點了點頭。
“俺就把他們當畜生打!”
“這就對了,出發!”
韓征帶著順溜上路,這一次韓征的膽子格外的大,選擇的目標是在敵占區不遠處的一處日偽軍小哨卡。
這處小哨卡韓征專門偵察過了,有五個偽軍,一個鬼子。
韓征的行動方案是,他和順溜兩人,在身上藏一些王八盒子,然后直接接近日偽軍哨卡,再突然出手消滅日偽軍。
上一次畢竟是順溜第一次出手殺日偽軍,而且還是遠程射殺,就算是有沖擊,也絕對比不上近距離的殺人。
而這一次,韓征想要將順溜殺敵的勇氣徹底的磨練出來,讓他近距離殺人,感受那種在生死間游走與跳躍的悸動。
“咋樣,這手槍都會使了吧?”臨行前,韓征再次詢問,先前他對順溜做了簡單的手槍射擊訓練。
順溜點了點頭,道:“會了,這比長槍還好使多了。”
“把槍藏好,記住咱們的計劃,一會兒你就裝作路過的民眾,讓鬼子偽軍放松警惕,等到接近之后,咱們再突然出手。”
“嗯!”
“怕了?”
“俺……不怕!”順溜咽了口唾沫,鼓著勇氣說道。
“那就對了,還是之前的話,就當是殺畜生了,只是這一次是近距離射殺。”韓征道。
天色接近傍晚的時候,兩人出現在目標哨卡附近。
這是韓征特意挑選的時間,為的就是借助將近暮色的昏暗來掩護行動。
順溜的本色出演的確非常到位,即使隔著一段距離,望上一眼,日偽軍也毫不懷疑的就把順溜當成了一個憨實的村民。
“上哪兒的?”一個偽軍問道,步槍隨意地握在手上,連槍栓都沒有拉。
“去去縣城,看親戚!”順溜將那種村民面對日偽時該有的唯唯諾諾和憨厚,表現得淋漓盡致。
“我搜搜身!”那偽軍道,兩個偽軍朝著順溜和韓征圍了過來。
韓征抬頭望了一眼,隔了幾步遠是另外三個偽軍,最左翼還有一名鬼子。
毫無挑戰性的目標。
就在那偽軍要朝著順溜身上摸去的時候,韓征一聲低喝,“動手!”
早已經打開了保險的王八盒子,閃電般出現在韓征的左右手,連續三槍響起之后,那鬼子和三名偽軍當即斃命。
另外兩名正要對順溜搜身的偽軍,眼見著韓征把槍口朝著他們對準了過來,嚇得連忙跪在地上就叩頭。
“好漢爺爺饒命,好漢爺爺饒命啊!”
韓征看著才掏出槍來的順溜,罵道:“你小子,還愣什么呢,告訴你,你要是不出手,老子可不會分錢給你。”
順溜咬了咬牙,這才下定了決心,他打開王八盒子的保險,兩只手握著手槍連開了兩槍,將面前兩個跪著求饒的偽軍打死。
不遠處的敵占區縣城門口的日偽軍聽到槍響,已經響起了警報。
韓征沖著有些顫抖的順溜喝道:“順溜,還愣什么呢?打掃戰場,然后抓緊時間撤離。”
“哎!”
兩人快速地忙活了一陣,將鬼子偽軍身上的物資搜刮一空,借著已經越發濃重的夜幕及時離開。
有了上一次殺日偽的經驗,這一次順溜明顯恢復的快得多。
韓征將繳獲來的一半的大洋塞給順溜,足有十幾塊兒,看來這守在哨卡的日偽軍還真沒有少撈油水。
順溜姐家。
當看到木桌上再次排出來的十三塊大洋。
保國和順溜姐都傻眼了,順溜居然真的做到了,上次一天賺了八塊大洋也就算了,這次倒好,一天賺了十三塊。
可無論送順溜姐怎么逼問,順溜死活也不說這些錢是用什么方式賺到的。
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地繼續著,順溜時不時的給姐姐帶回一些錢財。
姐夫保國又多次請求順溜帶著自己一起賺錢,都被順溜拒絕。
直到這天上午,韓征又帶著順溜來到了一處與先前都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在這里,兩人碰巧親眼目睹了一隊日偽軍洗劫掠奪村子,是見人就殺,見人就砍,老少都不放過。
“順溜,怕不怕死?”韓征只問了這一句。
早因為眼前鬼子的殘忍而生出滔天仇恨的順溜紅著眼睛回道:“俺不怕。”
“要不要殺鬼子?”
“要。”
“那今天咱們就殺個痛快,把這些畜生殺個干凈。”
韓征帶著順溜上了,一路從村頭殺到村尾,將村子里掠奪的一小隊鬼子全部殺死。
戰斗結束,順溜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甚至連心底的恐懼都忘卻了,眼前的一幕幕慘象讓人目不忍視,原本活生生的老人,孩子,男女,大量的慘死在村莊的巷道里。
屋子里,鬼子畜生的一幕更是讓人發指。
幸存的村民們一個個面露驚恐,還有些是因為過于的絕望而徹底麻木。
這一次韓征和順溜打掃完戰場之后只是帶走了槍支彈藥,至于從鬼子身上搜刮的物資錢財全部留給了村民,韓征讓村民們離開村子,到新四軍的根據地生活去。
兩人一路上沉默著,就連一向大大咧咧的順溜都感覺到心情沉重。
分別的時候韓征說道:“今天或許是你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一幕,但我告訴你,這樣的一幕在中國每天都有發生,甚至比這還要凄慘。
你能做什么呢?你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有人能做到,八路軍能做到,活躍在咱們周圍的新四軍也能做到,他們是一支由不怕犧牲的百姓戰士們組建起來的,殺鬼子保家衛國的隊伍。
順溜,你要是想參加這樣的隊伍,殺鬼子,想避免這樣的慘狀再發生,下定決心之后,明天還是老地方見,我帶你參加新四軍去。”
……順溜的心亂了,再沒有往日的輕松和純粹,他在沉默中一路走回姐姐家,敲門,姐姐姐夫連忙把他迎了進去。
順溜有些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然后說道:“今天沒有賺到錢。”
熟悉順溜個性的姐姐發現順溜今天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兒,情緒格外的低落,她連忙說道,“掙不到就掙不到,咱們家順溜已經很出息了,這些天不知道賺了多少錢呢!哪能天天都賺到?”
“就是就是。”保國幫腔道。
就在這時,心細的姐姐忽然發現順溜的衣領上有血漬,仔細一看,居然不止一處,胳膊上,衣領上,腰上都有。
順溜姐嚇壞了,連忙就翻著順溜的胳膊查看起來,“順溜,你受傷了?快讓姐看看傷哪兒了。”
“姐,俺沒有受傷。”順溜道。
“那這些血?”
“是小鬼子和二鬼子的,俺拿槍打死他們,血噴到俺身上的。”
保國和順溜姐都愣住了。
緊接著,順溜在低落的情緒中將自己今天看到日偽軍屠殺洗劫村子的情形說了一遍。
保國在憤怒之中握緊了自己的殺豬刀,他大罵,“這些畜生!順溜,殺得好!”
順溜姐也有些回不過神來,但她最憂心的永遠還是自己的弟弟,“順溜,你怎么這么傻,鬼子厲害著呢!到處殺人,你去殺他們,萬一再把自己傷了,那可咋整?”
“姐,我要參軍,參加新四軍,殺鬼子,給鄉親們報仇!”順流斬釘截鐵的話語響起。
順溜姐甚至從他的目光之中看到了那一如既往的,一旦下定了決心,就永遠無法改變的倔強。
她的弟弟順溜,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