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圃在禪達比較偏僻的巷子里,韓征趕到的時候略作偵查,便發現這地方果然埋伏有虞嘯卿的人馬,就等著前來與馬七聯絡的接頭人自投羅網呢!
馬七已經落到了唐基的手中,韓征是暫時救不下來了。
韓征能做的就是掩護馬七的接頭人,他在巷子外圍較為熱鬧的集市暗中等待著,隨時警惕著可能會進到巷子里的人。
巷子比較偏僻,過了好一陣子才有三兩個人進去,但韓征知道那都不是自己要掩護的目標,只是從巷子里路過的普通人罷了。
繼續暗中等待了半個時辰之后,那天與馬七接頭的拉著板車的漢子再一次出現,韓征看得出來,他是直奔著巷子去的。
倘若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他進去,一定會被虞嘯卿的人馬抓到,到時候人贓并獲,身份直接暴露。還不知道會被順藤摸瓜揪出多少聯絡人員。
打定了主意的韓征準備行動,他繞到那漢子的身后,三兩步跟了上去,與那農戶打扮的漢子擦肩而過的時候,將左手準備好的紙條快速的伸進了那漢子的衣兜里,然后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老洪抬頭,只看到一個穿著軍裝的背影,似乎很年輕。
老洪不是普通人,韓征方才的行動他自然感知到了,他疑惑地將手伸進兜里拿出了那張紙條,趁著四下無人快速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馬七暴露被捕,花圃有變。”
在紙條的最上方還是一個潦草的“馬”字,與馬七的字跡很像。
紙條上驚人的情報讓老洪心底暗驚,他一把將紙條塞到嘴巴里吃掉,然后若無其事地拉著板車,掉頭離開。
花圃是去不得了。
如果馬七已經暴露,那里就是陷阱。
老洪唯一疑惑的是韓征的身份,整個虞家軍的部隊里邊加入組織的也就只有馬七一人,這個年輕人又是什么身份,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傳遞給自己情報呢?
“難道是馬七同志發展的下線?”老洪暗暗想到,隨即意識到馬七暴露,事情不小,立馬著手準備向上級匯報。
老洪離開之后,韓征暗中跟隨著,如今沒有了馬七,如果韓征以后再有什么緊急的消息想要傳遞給老洪的話,就必須知道他的住址和具體的聯絡隱藏點。
最終韓征注意到老洪去了禪達集市上的一家藥店,他觀察了一陣,最終確定,那就是老洪等人的聯絡點。
而隨著老洪的離開,因為馬七的暴露而設下的陷阱自然也就沒了用處,虞嘯卿的人馬在花圃蹲點蹲了整整一天一夜,結果一無所獲,只得留了暗哨,然后無功而返。
審訊室中。
馬七已經被殘酷的刑具折磨得面目全非。
可負責的副師長唐基依舊沒有獲得任何他期待中的有用情報。
審訊的士兵用過了自己知道的所有手段,他有些無奈地匯報道:“長官,沒辦法,這個人骨頭太硬,嘴巴太死了,什么都不肯說。”
“繼續用刑,我就不相信他的身體真是鐵打的,疼痛感覺不到他的身上。”唐基吩咐道。
“是。”
這時有一隊人馬進了審訊室,其中一個頭目在唐基的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
唐基的臉色并不好看,“什么?沒有等到人?這不可能,既然這個馬七把情報傳遞了出去,一定會有接收情報的接頭人才對,繼續安排人手,盯死花圃。”
“是。”
師部。
盡管虞嘯卿去了一趟審訊室之后,對唐基審訊的犯人并沒有半點興趣,甚至不想多加理睬的意思,但虞嘯卿作為虞師的師長,唐基還是有必要向虞嘯卿匯報一下情況的,哪怕只是走個形式。
“沒有問出結果,這些人骨頭太硬。”
虞嘯卿興致缺乏道:“唐叔,如今日寇未除,我們與共尚且是統一戰線,何必把事情做得如此決絕?如果他真是共方臥底,把他驅趕出去就是了。”
唐基帶有說教晚輩的口吻,“賢侄啊,你還是不明白這件事情的干系之重大,上峰尚說攘外必先安內,如今出現個馬七,以后就有可能在你的疏于防范之下,在出現個馬六,馬五,馬四,甚至整個虞家軍都被人給滲透進來,這件事情可馬虎不得,必須得高度重視。”
“可我們現在首先面對的是日本人,我現在只想著怎么奪回南天門。”
“那是你的事情,我受你父親之托,務必要保證虞師的安全,保證賢侄你的安全。”
“那就交給唐叔,這件事情我不再過問。”虞嘯卿道。
“也好。”
說到這里,唐基突然扯了點題外話,“在來禪達之前就聽說過鎮守南天門的總指揮韓征是個了不得的青年才俊,不久前見過一面果然是名不虛傳,不知道賢侄你對自己的這位干將是如何評價的?”
“一個精明又狡猾,卻又讓人無法討厭起來的家伙,但無疑是個軍事指揮方面的天才。”
“我想請他過來一同參與馬七的審訊,賢侄以為如何?”唐基問道。
虞嘯卿眉頭微皺道:“唐叔該不會是懷疑韓征的身份吧?共方本來就極度缺乏將領,您不會認為他們會把這樣的人才用如此愚蠢的方式塞到我們這里來吧?”
唐基笑道:“賢侄如此急著維護這個韓征,看來的確很重視此人,你多想了,我并沒有懷疑他的意思,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倘若參與這次審訊之后,他沒有露出任何問題,以后賢侄也可委以重用,我這個做叔叔的也放心了。”
“好。”虞嘯卿答應下來。
韓征被請到審訊室的時候,臉上并沒有帶疑色。
虞嘯卿向韓征解釋過馬七的事情之后,韓征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這事兒老張和我提過一嘴,只是師座,這審訊的事情我大概幫不上什么忙吧?”
“看看也好。”虞嘯卿道。
韓征便和虞嘯卿一道進了審訊室,審訊房內士兵仍舊在對馬七用刑,一旁的桌案后唐基靜靜地坐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他那慈眉善目的容貌之下,竟是藏著一顆殘忍冷酷的心。
“師座,韓團長,你們來了!”在外人的面前唐基向來有分寸,不會再稱呼虞嘯卿為賢侄。
韓征應了聲,“唐副師座。”
“韓團長也來瞧瞧,這個臥底的嘴巴可是硬得很,已經用刑兩天了,也沒有吐露半點情報。我經常聽師座說,韓團長年青有為,頭腦靈活,所以就想著請韓團長來幫幫忙,看看是不是能幫著從此人嘴巴里撬出點兒東西。”
韓征抬頭看向馬七,果然就是那天去巷子里的花圃傳遞情報的那個中尉軍官。
只是此刻已經被折磨的不成樣子了。
但是聽唐基的意思,即使是被各種用刑,馬七也沒有選擇出賣組織。
果然是條硬漢子,韓征暗自佩服。
走進馬七身邊的時候,已經是虛弱不堪的馬七竟是嘴巴蠕動了一下,猛地沖著韓征就是一口老痰吐來。
韓征的反應何其迅速,輕輕側身直接躲開,結果那一口老痰剛好飛到唐基的身上。
又黃又濃,還夾雜著一抹血腥。
“殺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馬七低吼道。
韓征有些歉意地望向唐基,“唐副師座,真是不好意思,早知道您在后面剛才我就不躲了。”
唐基的臉色可并不太好看,周圍的幾個士兵眼疾手快地用袖子幫唐基擦掉了胸口的那口濃痰。
就在這慘烈的審訊室中,韓征居然也能笑得出來。
唐基是個自認為洞若觀火的老將,從韓征出現在審訊室的時候,他就一直在若有若無的觀察韓征的神情,并沒有絲毫破綻。
“看來是我多慮了,嘯卿這次的確是找到了一位干將。”唐基暗暗想到。
“韓團長看到了吧,此人不但骨頭硬,還桀驁不馴,寧可死也什么都不肯透露,不知道韓團長可有什么手段?”
韓征笑道:“副師座說笑了,以您的手段如果都撬不開此人的嘴,那我就更沒轍了,我那點兒手段只是用來對付小鬼子,殺鬼子還成,對付著中國人,那我可就沒招了。”
貌似是恭維的話語,可怎么聽都有些冷嘲熱諷的意思。
虞嘯卿并沒有開口,其實韓征想說的也是他的意思。
唐基有些無奈,心道難怪這個年輕人深得嘯卿的重用,兩個人的性子還真是有些像。
初次的試探,就這樣以唐基疑慮的打消為結束。
韓征從江防處離開,潛入師部。
虞師師部的防御可并不怎么樣,至少遠比不上亮劍副本中太原城日軍第一軍的防御。
韓征想要悄無聲息地潛入審訊室,簡直是輕而易舉之事。
打暈哨兵,拿到鑰匙之后,韓征開了鐵門,進入審訊室中。
韓征的定力過人,再加上這馬七雖是他的同道中人,可總歸是不相識,所以面對審訊房里的酷刑的時候,韓征可以做到波瀾不驚,唐基自然發現不了任何破綻。
心底佩服馬七是條漢子,韓征還是決定今夜來一次,救下馬七。
這審訊室簡陋,內部采光極少,十分昏暗,沒有電燈,只有幾根燃過一半的蠟燭,但韓征并沒有點蠟燭,任由月光從審訊室的大門處傳進來,算是驅散了一些昏暗。
馬七比韓征想的還要警覺,盡管已經奄奄一息,在韓征打開審訊室鐵門的時候,還是第一時間緩緩睜開了眼睛。
韓征湊到馬七的身邊試探著喊了一句,“馬七?”
一道有些虛弱,卻帶著嘲諷的話語傳來,“白天沒有成功,晚上裝自己人來套我的話嗎?”
韓征稍怔,佩服道:“沒想到你只是聽到聲音就認出我來了。”
“韓教官大名,誰人不識。”
“行了,說多了你也不信,我就和你直說了吧!拉板車的農夫、集市的藥店、南天門失守!虞家軍近日準備招兵,意圖奪回南天門……”
幾句話說完,馬七的身子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韓征手頭掌握的情報遠超出他的預料。
韓征道:“你就安心吧,你被抓之后我暗中警醒了那拉板車的老漢,老漢已經及時撤離,并沒有中了花圃的陷阱。
馬七同志,我今夜專門過來,就是為了救你出去的。”
到了此刻,馬七哪里還會懷疑韓征的身份,他只是感到驚喜,“真沒有想到原來韓教官也是……”
“你身子虛弱,別再多說了,我這就帶你出去。”韓征準備去解開綁著馬七的繩索。
馬七忽地笑了,笑的十分從容,他對韓征的稱呼甚至瞬間便讓韓征覺得親切起來,“老韓同志,不用忙活了,我的身體我知道,撐不了多久了……但死之前能遇到你我也總算是能瞑目了,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情,請你一定要答應我。”
韓征手上的動作沒停,道:“你說,如果我能做到,一定不會拒絕。”
馬七的聲音越發虛弱,道:“我死了,但馬七……不會死,我想讓韓征同志繼續做那個……那個……馬……七。”
聲音戛然而止,馬七的腦袋無力地垂下,這個鐵打的漢子在見到韓征的這一刻,緊繃著的精神徹底放松之后,終于被死神奪走了性命。
韓征的拳頭緊緊的握著,在昏暗的審訊室中向馬七敬了禮,他用萬分鄭重的語氣對著已經犧牲的馬七說道,“馬七同志,你是條漢子,我答應你,馬七會永遠活著。”
終究是沒有救下馬七,韓征有些無奈,又有些傷感,轉身離開了審訊室,將鐵門鎖好,等到那守衛的哨兵從昏厥中醒來之后,一切無恙,他只會覺得自己就是忍不住瞌睡睡了一覺,如果不想因為失職而被處罰的話,他是不會主動把這件事情說出去的。
自然不會有人懷疑到韓征的頭上。
從師部離開之后,韓征又連夜趕到了集市的藥店。
馬七同志既然已經犧牲,韓征需要把情報傳遞出去,以防其他同志再盲目救人。
他潛入藥店的后宅,敲響了木門,隨即躲在房頂上觀察。
片刻之后,一個瘦削的中年人穿著睡衣從屋子里走了出來,韓征確定這就是在藥店與拉車老漢接頭的那個掌柜。
再不猶豫的韓征,將手中準備好的紙條包著一塊石頭朝著那中年人砸去。
同一時間,韓征的身影從房頂上離開。
藥店老張的后背被砸了一下,扭頭,撿起包著石頭的紙條,四下看了看,不見有人,他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點亮煤油燈,借著光亮一看,只見紙條最上方還是那個潦草的“馬”字,正文內容是:
馬七同志已犧牲,暫時蟄伏以待!
老張的拳頭猛地攥住,又緩緩的松開,他望著空無一人的月夜暗自沉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