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漢奸的謹慎韓征是見識到了。
人還沒有來,整個旅館就已經出入控制,搜查通行。
人剛剛到,后腳又對整個旅館里的客人進行徹查。
韓征和唐英的房間自然也沒有例外,里里外外被搜查了兩遍。
接著是傳話詢問,按照每一個住戶的身份探查底細。
“名字?”
“博鑫。”、“武英。”
“新婚?”
“是的長官。”
“倒是南京口音,在這一帶干什么的?”
韓征道:“開了個書店,就在南巷那邊,叫博文書店,這幾天暫時關了,陪老婆嘛。”
“為什么住到這旅館來?”
“嘿嘿,長官,這您是知道的,咱們這長樂旅館房間雅致,內設不同,有各種情調的搭配,所以我就帶老婆過來試試咳咳咳——”
那偽軍連長魏月侯隨意地朝著韓征和唐英的屋內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倒是合情合理,小情侶嘛,總喜歡玩兒點兒情調。
“沒事兒了,你們不要多想,只是例行公事檢查,你們繼續。”魏月侯起身,竟是在臨行是拍了拍韓征的肩膀笑道:“兄弟好福氣啊,只是要注意身體!”
“哎,多謝長官提醒!”韓征應道,唐英臉色緋紅中拿手去掐韓征的腰,魏月侯笑了笑,不再打擾兩人,轉身帶兵離開。
砰的一聲,房門關上。
“怎么樣?”韓征問道。
“什么?”
“你覺得蒙混過關了嗎?”
唐英搖了搖頭,“不好說,我看得出來,此人是專門從事這一行的,目光一只若有若無的打量著我們的神色,想要騙過他可沒有那么容易。”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咱們還是要處處小心,處處留意,既然是新婚的夫婦,就應該表現出一對新婚的夫婦該有的情形,比如……”
韓征欲言又止,水到渠成地引起了唐英的疑惑。
“比如什么?”
“比如——牽手,摟腰,眉目傳情。”韓征拉長了音調道。
“你可不要小瞧了這些細節,那些厲害的諜貞人員無不是這方面的高手,如果是一對在這方面沒有默契的男女假扮一對夫妻,或許一道神情就會暴露兩人的身份。
特別是像咱們這樣的新婚夫婦,給人家留下的情報印象是新婚燕爾,如膠似漆。
在這種情況下,我看向你的目光應該是什么樣子的?”
韓征一面說著,竟像是戲精附體,在望向唐英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種唐英從來沒有見過的柔情。
那溫柔似水的聲音緊接著響起,“是凝視,是柔情,是溫婉,是細膩,是那種恨不得將你整個人都融化在自己骨子里的難以壓抑的沖動。”
“那……我,我應該用什么樣的目光看你?”
被韓征目不轉睛地盯著,唐英在臉色微紅中連忙避開了這柔情又大膽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問道。
“你的目光其實也很簡單,大體與我的相似,只是女性畢竟會多一些別的東西,比如嬌嗔、幸福、甜蜜等等,這都是一個被寵愛的女人望向丈夫時應該擁有的神情。”
“我不會。”唐英果斷開口。
“那你會什么?”
“我會殺人。”
韓征:“……”
“你要是想成功完成這次任務,就必須試著學會這些,只要你愿意學我可以教你,其實很簡單。”
唐英稍怔,猶豫了片刻道:“好,你說,我要怎么做?”
“我說了,其實很簡單,只需要兩個字——入戲!”
“老婆。”
“老公。”
“不行,不夠自然,再來,你可不要小看這一個稱呼,往往這一個稱呼就能看出很多很多東西。”
“老公。”
“這次倒是自然了一些,只是沒有帶什么感情,你試著在后面加點感嘆語氣。”
“老公,老公,老公……”
“嗯,有那么點兒意思了,但是還得加以練習,并保持住,接下來的日子你凡是開口說話都得把這兩個字給我帶上,記住我說的兩個字,入戲,你現在就是武英,武英就是你,小銀是你的乳名,博鑫,也就是我,是你深愛的丈夫。”
“首先是語言管理,從小小的一個稱呼上改變你這種情感的融入,然后是目光以及神情的整體配合,慢慢地將自己代入進去。”
“當然,這一系列的入戲想要做足程度,咱們必須得加點戲。”
說著,韓征忽地向著坐在床邊的唐英走了過去。
唐英似乎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摸向自己的腰邊,那是她平日里一貫的摸槍動作,“老公,你想做什么?”
我去……
這一聲在驚嚇中帶點兒嬌嗔,韓征整個人差點都酥了。
這女人,還真是個禍國殃民的妖精。
“你這傻妞,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想要入戲需要一點情感交流,你是上過大學的人,對于文字的感觸應該是很敏感的,我們就借助文字做初步的融入。”韓征在哭笑不得中輕敲了敲唐英的腦袋,示意她和自己一同坐到桌案邊。
接著韓征到旅館的前臺要了一些筆墨和紙。
韓征率先書寫,繁體字還是跟著趙政委學的,就連趙剛都夸贊韓征的字寫的漂亮,瀟灑飄逸,翩若驚鴻。
似是下筆如有神,文不加點,短短片刻之后整張白紙就被韓征書寫上了一段話語。
“來,老婆,帶上感情地讀一哈!”
唐英訥訥地拿起紙張,一字一頓地讀道:
“天涯思遠,人倦夢長。
輕舟誰系,月過女墻。
飛羽流霜,沉沉千里。
白玉高樓,望君不至。
霧沉半壘,蛩泣連山。
紫玉吹裂,夜吟光寒。
枕上相思,滿衣清淚。
紅燭妝殘,忍看憔悴。”
唐英讀罷,忍不住問道:“這首詩意境悲遠,像是一個在苦思丈夫的婦人在傾訴相思之情,詩名是什么?”
“《思遠人》,另外你分析的一點不錯,這是老公專門留給你的,以后老公如果不在了,你就可以多讀讀這首詞以表達相思之情。”韓征玩笑道。
“你再稍等片刻,且看我再寫一首。”
“一道鵲橋橫渺渺,情依依。月窺人,曉窗,夢多時。
萍點西風急,影參差,紛紛葉,墜相思,覺來君不知。”
唐英試著讀了一遍,又在韓征的提示下加以感情,竟有些如癡如醉的意思,“……老公,這首詞又叫什么名字?”
“《訴衷情·記夢》”韓征道,“若是不喜歡古詩詞,學一學新派的詩句也是很好的,你聽著,老公讀給你!”
“倦了盛夏的初擁,
懶顧斑斕的星空,
耳畔依然傳來那熟悉的泉水的叮咚。
把滿腔舊塵心事,
講給憂傷的暮鐘,
每一夜的幽夢,
都是久別重逢。
每一次的思念,
都是初初心動。
在你偶爾回眸的時刻,
我將這最美的記憶,
都珍藏進了生命中,
我們是兩只隔著夜幕,
彼此默默凝望的小蟲。
一夜詩詞雅語,兩心悄然砰動。
已經在韓征高強度的訓練之下養成了開頭語的唐英忍不住問道:“老公,古來圣賢書我自認為讀了不少,詩詞之類不在少數,你寫的這些詩詞頗為雅致,不該淪為凡品才是,為什么我一首也沒有聽過?”
韓征笑道:“我如果告訴你,這就是我閑暇之余寫的呢?”
唐英感到驚奇,這年代認識幾個字的都不算多,讀書人更是稀少,至于學富五車的大學子更是鳳毛麟角,如果再從軍隊中挑出這樣的大學生,那就更是萬里挑一了。
韓征能夠寫出這樣的詩詞來,文學底蘊絕對不淺。
這讓唐英在驚奇過后不免又生出幾分傾慕。
自古以來,文武雙全者,何等撩人!
而在韓征沒有注意到的系統的一角,忽然浮現出這樣一行提示:
冷鋒與孤影契合度提升至53%。
“馮長官!”
“嗯,徹查的怎么樣了?”
“從一樓到三樓一共有65間客房有客人入住,所有的房間都已經徹查,包括住宿的客人也都經過盤問,暫時沒有發現什么大問題。”
“那就是還有問題!”
“是,屬下總覺得其中幾戶還是有問題。”
“說說。”
“是,一樓的第三戶,也就是103房間的客人,自稱是一家小學的教書先生,說是已經有將近十年的教齡,若是真有這么長時間,因為教書先生常年用食指、拇指、中指捏拿粉筆的緣故,局部皮膚被石灰侵蝕,應該呈現出皸裂粗糙的狀態,這一點并不符合,還需要深入調查。
二樓有兩間客人自稱是生意人,但沒有人能夠為他們的話語證明,具體的身份底細還需要徹查。
三樓……”
“最后是三樓的一對年輕夫婦,住在308房間,按說兩人有良民證,又在這附近有住宅,來旅館住宿的理由也算充分,本不應該值得我們懷疑才是,但我總覺得他們彼此之間并沒有新婚夫婦的那種融洽感,所以還需要深入調查。”偽軍連長魏月侯說道。
“那就小心為上,一點破綻也不能放過,這次咱們負責上峰轉移的全程安危,關系重大,稍有差池你我都得人頭落地,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做。”
“是。”魏月侯應了一聲,又有些不解道:“馮長官,既然擔心有敵人趁機摸進來,為什么不把旅館里的閑雜人等一律趕出去?”
“你懂什么,這一次是秘密轉移,絕對不能把事情鬧大了。”
“是。”
在接下來兩日,魏月侯針對自己懷疑的幾個住客展開調查。
特別是唐英和韓征的房間,不知為何,魏月侯總覺得這兩人似乎有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所以特意關照偵查。
又是夜幕時分。
屋子里的電燈依舊亮著,韓征和唐英照例和衣而臥,平躺在床上低聲商討接下來的行動。
某一刻。
韓征耳朵微動,猛地從木床的外側支起身,一把將自己的上衣拽了去,露出精光的上身,然后撲在了唐英的身上。
唐英整個人都懵了,完全沒有預料到這突然發生的一切,緊接著她就聽到在自己的耳邊哈著熱氣的聲音低聲道:“別出聲,配合我,外面有人在偵查!”
唐英連忙禁聲,眨了眨眼睛表示了解。
很快,她也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盡管很輕微,但難以逃過像她這樣的高手的聽覺。
接著床簾垂落。
引人浮想聯翩的嘎吱聲響起,一陣一陣,富有節奏且不停歇。
“老公,你怎么還晃呢?人已經走了。”唐英提醒,早已經在羞澀中滿臉通紅。
韓征干咳了聲,道:“這可不賴我,這旅館的床太不平穩,擱上面兒隨便動一下,聲音都可大了。”
“你……”
“你什么你,小銀,你可是說了,為了完成任務死都不怕的,這點兒犧牲沒什么吧!”
“我就是想說,這有必要嗎?”
“當然有必要,你覺得一對新婚燕爾的夫婦,會這么相敬如賓的躺在床上,就這么和衣而睡嗎?這要是讓敵人偵察到,咱倆的身份可就直接暴露了。”
一夜無話。
次日,魏月侯貌似隨性地過來找韓征聊天,還時不時的和唐英說笑幾句,夸贊唐英漂亮。
離開之后魏月侯找到負責偵查韓征和唐英的屬下,“你們能確保看到的情形?”
幾個屬下無不點頭。
又是光膀子,木床又是嘎吱嘎吱搖的,肯定就是那么個情況啊!
魏月侯點了點頭,揮手讓屬下離開,他現在也忽然有些不確信自己之前那股直覺的判斷了,就今天的觀察來看,這對新婚夫婦彼此之間似乎并沒有什么問題,時不時的眉目傳情也絕對符合一對如膠似漆的新婚男女之情。
魏月侯有些遲疑起來。
教書先生原來是個左撇子,那兩個生意人那邊都已經偵查過了,身份核實,的確是他多慮了,并沒有什么問題。
難道這對新婚男女也是如此,是他擔憂過甚了?
博鑫此人住宅那邊的情況也已經打探清楚,的確有這么個人,根據那邊的民眾描繪的相貌也的確與韓征符合。
可不知為何,魏月侯始終覺得還是有蹊蹺——這對新婚夫婦彼此的關系似乎融洽的也太快了些。
稱呼變得親切,舉動變得親密,話語變的親昵。
這前后出入似乎大了些。
只是魏月侯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先后的判斷出了失誤。
所以為了安全起見,魏月侯決定從博鑫開的那間博文書店入手,從那邊確定這個博文書店的老板博鑫,是不是就是旅館里的這個博鑫。
這一切的暗中行動,韓征和唐英都是全無所知的。
下午。
一個女人找到長樂旅館,自稱是武英的姑母,良民證的信息也的確對得上,專門來找博鑫來了。
韓征原本還有些憂慮,唐英卻暗中告訴韓征,這個姑母是自己人。
照例經過搜查之后,三人出了長樂旅館,在街上閑逛,中間兩個女人說是有些自己的悄悄話,離開了一陣子。
再回到旅館房間的時候韓征問道:“你的組織上為何又多此一舉地派出這樣一個武英的姑母來?”
唐英遲疑了片刻,回道:“是組織讓她給我傳達了一些其他的情報消息。”
韓征點了點頭,唐英沒有再說的意思,他索性不再多問。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腳步聲,兩人禁聲,很快敲門聲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博先生可方便嗎,有些事情想找博先生。”
韓征打開房門,是魏月侯,這先后幾次談話兩人也算熟絡,便笑問道:“魏長官何事?”
魏月侯不咸不淡道:“是你博文書店的一位老顧客,聽說你新婚住在了長樂旅館,特意來拜訪你。”
“原來是這樣。”韓征笑的十分自然。
唐英雖然同樣是面不改色,但心底卻是有些擔憂起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這個魏月侯這幾天一直盯著她和韓征兩人。
被魏月侯找來的博文書店的老顧客萬一當真熟悉那博鑫的相貌,一眼識破韓征,那可就徹底露餡了。
韓征和唐英陷入了暴露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