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
沈璃微微偏頭,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盛如雪。
她也在這里上課,只是因為位置靠墻,剛才又被畫架遮掩,沈璃才沒注意到她。
迎上沈璃清淡的眸光,盛如雪心頭一跳,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沈璃的輩分高出她許多,她原本是沒什么資格當著沈璃的面說這樣的話的。
但看著大家對沈璃各種殷勤夸贊,她心里又實在是不舒服。
本來她也算是同齡人中絕對的佼佼者,可自從沈璃出現,她就瞬間淪為了陪襯,顯得黯淡無光起來。
所以即使知道這么說不合適,她也還是沒忍住開口了。
那男生聞言,表情也變得猶豫起來。
也是啊,他只顧著跟大佬說話了,怎么忘了這一點?
洛奈和梅堰清分別代表了油畫界的兩大派別,彼此風格迥異,請沈璃來指點這個,確實是……
“這是洛奈先生四十一歲時候的作品。據說是在夏天的某個雨夜,他做了個離奇的夢,早上醒來之后,依照已經模糊的夢境,作出了這幅畫。”
沈璃的聲音平靜響起,
“所以這幅畫叫做《雨夜》,你可以想一想夏天的雨,試著揣摩一下。”
她說著,又抬手指了指。
“另外,這里的構圖有點問題,洛奈的繪畫風格會故意模糊遠近空間,造成視覺感官上的錯覺,你畫的太規整了,反倒束手束腳。”
等她說完,整個畫室已經徹底安靜下來。
那男生結結巴巴問道:
“大、大佬,你對洛奈的畫,也這么了解?”
而且這顯然不是只懂一點皮毛的那種。
洛奈是世界級的油畫大師,出名的畫作有很多。
而他今天選擇臨摹的這一副,算是洛奈的冷門作品,如果不是專門研究過洛奈,可能根本都不會知道,他還畫過這樣的一幅畫。
就連他自己也是翻找了許多資料之后,才決定選這個的。
可即便如此,他對這幅畫的了解,居然還沒有沈璃多。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對洛奈的畫很熟悉,甚至連相關背景情況以及他的作畫特點都信手拈來。
盛如雪的臉色也瞬間白了幾分,看向沈璃的眼神帶著幾分震驚與不可思議。
沈璃淡聲道:
“洛奈是我很喜歡的一個畫家,之前看過他的一些資料。”
“哦哦!原來如此!”那男生這才恍然,看向沈璃的目光滿是佩服。
大佬果然是大佬,這完全不同的派別畫作,居然也都能消化……
俞平川正好也走了過來,視線在盛如雪的身上停留片刻,意有所指道:
“繪畫雖有派別之分,藝術卻沒有。有時候,多學多看些東西,比故步自封強的多。”
盛如雪咬著唇低下了頭。
教室里的其他學生紛紛應了。
這個小小的插曲很快過去,之后又有幾個學生找沈璃請教,她一一解答了。
說是聽課,她倒是成了上課的那個。
大家這才發現,沈璃雖然不是繪畫專業的學生,但專業素養卻是比他們都還高出許多。
到最后,只能感慨:如此年輕便能在國內畫壇占據一席之地,果然是有著真本事的。
她和他們,本就不是一個級別。
終于,鈴聲響起。
俞平川宣布下課,沖著沈璃招招手,帶她離開。
不少人望著沈璃陪同俞平川遠去的背影,依依不舍。
“哎!也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和大佬一起上課了?”
“人那是和咱們一起上課嗎?人那是給咱們上課!”
“話說,如雪,你師從王巖老師,沈璃又是俞老師的師妹,按照輩分,你該喊她什么來著?”
有人打趣,言語中帶著幾分羨慕,
“你平時是不是能經常和她見面,甚至看她的畫啊?”
誰都知道沈璃的畫一出,就會立刻被人高價競拍下來,目前各大展覽館都未曾再公開展出過她的畫,導致很多人想看都沒機會。
盛如雪和她關系不一般,想來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方便很多。
盛如雪抿了抿唇,勉強笑了笑,卻是沒說話。
這些問題,她統統不想回答。
不知是誰小聲喃喃:
“我怎么覺得盛如雪和沈璃關系很一般啊?沈璃喜歡洛奈的畫,她都不知道誒……”
盛如雪心里一梗,背起畫板,快步走出教室。
沈璃和俞平川下樓。
俞平川邊走邊道:
“阿璃,在師父那你可別總提洛奈,不然他又要吃醋。”
沈璃唇角一彎:
“我知道。”
俞平川看她,又輕嘖了聲。
“不過,在這之前,我只知道你喜歡他的畫,卻不知道你還專門研究了這么多東西。”
“也不算研究吧,您也知道,我以前看得多,也看的亂,就那么記住了。”沈璃道。
俞平川聞言,神色感慨,眼底浮現幾分疼惜。
沈璃是十五歲才開始跟著梅堰清學畫的,在那之前,她一直是自學。
各種大師級別的畫作,只要她喜歡,只要有機會,她都會翻來覆去的看。
當然,以她當時的條件,是沒什么機會看真畫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還是學的很好。
沒有任何專業人士的指點,純粹是憑借著驚人的天賦,她依然能敏銳捕捉和感知到那些畫作中的情緒與表達。
甚至連光影明暗的處理、線條與色塊的描繪,她都能無師自通。
繪畫是講究天賦的,俞平川在西京美院教了幾十年的書,能考入這里的,毫無疑問都是天之驕子,真正的美術天才。
可和沈璃比起來,卻還是遜色太多。
梅堰清那么疼她,一是因為她年齡小又懂事,二是她確實太天才。
俞平川將這些念頭壓下,笑著道:
“你對他的畫這么了解,不知道要是和他一樣走抽象派,又會畫出什么樣的畫來。”
沒等沈璃回答,他又連忙擺手。
“算了算了,要是被師父知道我這么攛掇你,又要好一頓罵。”
沈璃唇角彎了彎。
“對了師兄,我今天來的時候,碰見時煬了。”
俞平川有些詫異,繼而想到了什么:
“哦對,他今天在這里有一場講座。你見了他,感覺怎么樣?”
沈璃頓了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道:
“我記得他以前,也是西京美院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