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簌白騎在馬上,心情沉甸甸地看著前面不遠處戴著腳鐐麻木而憔悴地走路的家人,即使他已經看了這樣的場景好幾天了,但每次看到自己的血脈親人受這樣的罪,他都憤恨又心疼,憤恨皇帝年老昏庸;心疼家人挨餓受累,而他自己卻只能遠遠看著,根本幫不了多少。
他很痛苦很無奈,很想把那些嚴苛的官差都殺了,把家人救出來,但他不能這樣做,除非他想讓一家人都被朝廷通緝追鋪。
普天之下都是黃土,即使他現在救了家人,以后也未必能護得住,因為他們都老的老、弱的弱,除了他大哥是個正當年華的男人,其他人都手無縛雞之力,他能護得住一個兩個,甚至三個,但是,公良家除了他之外還有七口人,他真的沒辦法。
公良簌白每次想到這里,就痛恨自己的無用,他只能咬著牙,告訴自己要忍,不能意氣用事,只有家人都活著,以后才能被平反。
劉氏到底體弱,即使命被藍時初救了回來,但卻虛弱極了,需要公良賢偶爾背著她走,或者藍時初和大嫂文氏扶著她走。
這會兒她就被文氏扶著往前走,差役見她們兩個女人走得越來越慢,頓時不滿地往她們那甩了一鞭子:“走快點!別磨磨蹭蹭!”
文氏嚇得腳下一踉蹌,連帶著劉氏也沒辦法保持身體平衡了,婆媳倆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
后面的公良簌白險些就要運起輕功去救自己親娘,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暴露身份,到底忍住了,只是握著韁繩的手都死死地捏成了拳頭,牙齒咬得嘴唇出了血,雙眼更是瞪得紅血絲都出來了,心中的激烈情緒幾乎讓他失控。
就在他以為要眼睜睜地看著娘親和嫂子摔在地上的時候,卻忽然有一雙手扶住了兩人,原來是走在前面的藍時初,她倒是眼疾手快,一手扶住了一人,愣是沒讓她們摔了。
“娘、嫂子,小心!”藍時初提醒她們。
文氏嚇得臉色都白了,慌忙查看起了婆婆的:“娘,你有沒有事?對不起,都怪我走路不穩。”
劉氏雖然也嚇了一跳,但卻搖了搖頭,并不怪她:“沒關系,你弟妹不是扶住我們了嗎?”
“謝謝弟妹!”文氏聽了又連忙跟藍時初道謝。
“你們沒事就好。”藍時初松開她們,擺擺手說道,如果不是怕劉氏摔一跤就摔死了,浪費她那顆藥,她才懶得扶。
在后面看見了藍時初舉動的公良簌白,愣了一下,他第一次仔細觀察自己這個妻子,發現她弱質芊芊的她居然看起來比大嫂還走得更輕松穩健,而她剛才還救了大嫂和娘……什么時候藍氏變得這么靠得住了?
公良簌白抿了抿唇,他對藍時初心中既有感激又有愧疚,她才跟自己成親了幾個月就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從堂堂閨閣千金變成流放犯人,沒有幾個女子能受得了這樣巨大的身份落差,但她偏偏承受住了,并沒有郁結而亡或者體弱病死在途中,這讓公良簌白對她都忍不住有些敬佩了。
藍時初可不知道便宜丈夫的心思,她只想著快些到達流放目的地安定下來,即使要過很艱難簡陋的生活,也比在這路上風餐露宿要好。
流放隊伍到達了今晚住宿的地方,這回倒是進了城,大家都能有個不漏雨不漏月光的屋子住著了,雖然說犯人的住宿條件依舊是大通鋪,但好歹能躺在床上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藍時初忽然從睡夢中驚醒,有人進入隔壁的男通鋪了,不是差役巡查,差役不需要掩飾腳步聲,而來人卻特意掩蓋了,如果不是藍時初內力在身而且耳朵靈敏,她都不可能覺察得了。
“大哥,醒醒!大哥……”公良簌白搖著睡得一塌糊涂的公良賢,輕聲喊道,但公良賢大概白天太累了,晚上睡得很沉,公良簌白搖了他許久他才醒了,一睜開眼就看見個蒙著面的人正對著自己,頓時嚇得就要驚呼,但公良簌白飛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壓低了聲音道:“大哥,是我。”
公良賢一下子就聽出了是弟弟的聲音,頓時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公良簌白繼續低聲對他道:“大哥你先別說話,外面看守的差役被我迷暈了,我們出去找個隱秘的地方再說。”
公良賢連忙點頭,于是兄弟倆就躡手躡腳地從大通鋪離開了。
一出了門,到了隱秘的地方,公良賢就著急地問了:“你怎么會在這里?你自己找來的?還跟著來干什么?趕緊離開,咱們公良家就剩你一個沒被抓,你得在外面好好藏著,別被官府抓了,要是咱們逃不了一個死字的話,好歹還有你一根獨苗能傳下去……”
公良簌白連忙道:“大哥,別擔心,白天那個商隊就是我組建的,那些差役根本認不出我,我不能拋下你們,自己卻在外面快活。”
公良賢看清了他此時的模樣跟白天那個商隊管事果然很像,才意識到他居然這么偽裝了一番還成功地騙過了差役的眼,頓時氣急:“你真是吃了豹子膽,居然還敢光明正大地跟在咱們后面?萬一被差役發現了怎么辦?你還是趕緊離開!”
“不,哥,我現在不能離開,爹娘都老了,身體虛弱,侄子侄女又幼小,很容易生病,我在這里還能偷偷地給你們送些吃的,要是病了也能及時找到大夫和藥物,我要是離開了,萬一爹娘他們病了怎么辦?”公良簌白解釋道。
果然聽他說起爹娘和兒女后,公良賢就沒辦法再趕他離開了,但還是很擔心。
兄弟倆說了一會兒家人的身體狀況,就開始說朝堂和廢太子的事了。
“你回京城見過太子了沒有?”公良賢問。
“見了。”公良簌白情緒頓時失落起來,他心里其實有些責怪廢太子這個表哥,因為自家是受了他的牽連才有這場浩劫,可理智又告訴他,罪魁禍首是皇帝,所以他即使明白自己目前最要緊的事是幫廢太子奪回大位,但他還是悄悄地來陪著家人一起走這段流放路,大概潛意識里是想避開廢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