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致遠頓時瞳孔一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著周麗質臉上絲毫沒有掩飾的惡意,心臟仿佛被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他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姐姐,眼前這個,真的還是他記憶中的姐姐嗎?他的姐姐,雖然有些愛占小便宜,也有些自私自我、爭強好勝,但這些缺點大多數人身上都有,并不罪大惡極,可眼前這個,篤定了自己以后窮困潦倒、成為她拖累的姐姐,迫不及待要甩掉自己和母親這兩個“累贅”的姐姐,還算是他的姐姐嗎?
“你……為什么是我以后會變成廢人,拖累你?”周致遠本來想要問她,為什么自己成了累贅她就要嫌棄自己了,但到底還是沒有自取其辱,而是問了這個問題,她到底為什么這么篤定自己會變成廢人?
周麗質一噎,她剛剛是脫口而出,把上輩子的事說出來了,但這會兒周致遠好好的,根本沒有出車禍,自然就沒有變成廢人,所以她這么說肯定會讓人覺得奇怪。
周麗質眼神躲閃著,她重生的事肯定不能說的,但很快她就又理直氣壯起來,說:“你以后會有什么出息?讀書讀成個書呆子,都讀傻了,還想考大學呢?我呸!你肯定落榜!”
周致遠頓時氣得渾身都顫抖了,周麗質這話已經算是惡毒的詛咒了,明知道他和媽媽都那么期待他考上大學,可周麗質偏偏拿這點來詛咒他,周致遠拳頭握得緊緊的,終于明白媽媽沒有騙他,這個姐姐對他們真的有很大意見。
“你果然已經不把我當成弟弟了,居然這么詛咒我……你放心,我以后再落魄也不會求到你頭上。”周致遠傷心又失望地對周麗質說完了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周麗質對著他的背影呸了一聲,暗自慶幸自己及時甩掉了這個累贅。可她卻絲毫沒想起,周致遠上輩子之所以會出車禍,還是因為想去給她撐腰啊,這輩子她都嫁給陳文亞了,事情已經發生了改變,那場毀了周致遠人生的車禍又怎么可能還會發生呢?
她自己的命運明明都改變了,卻還覺得周致遠的車禍還會發生,都不知道說她愚蠢還是惡毒。
崔時初看見周致遠失魂落魄地回來了,就知道他是去找周麗質了,找周麗質的結果不用想都猜到了,只不過崔時初也沒有什么辦法,畢竟周致遠對周麗質這個姐姐的感情不是假的,如今姐姐突然變了個人一樣跟他反目了,他自然會很難過。
崔時初有些煩惱,周致遠作為無辜的人,不應該被周麗質傷害,但她又沒有什么辦法,她回到伴生空間里翻找自己的,想找找看有什么東西能讓周致遠不受這個傷害。
忘情水?不不,這是忘掉愛情的;孟婆湯?喝一口就能退化成嬰兒了,連走路說話都要從頭開始,這不是害了周致遠嗎?忘憂草?讓周致遠變成個樂天派,從此沒有煩惱?不行,都說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這個年代沒點憂患意識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崔時初翻了大半天,終于翻出個窺夢丸來,顧名思義,窺夢窺夢,就是窺視別人的夢境。
崔時初把窺夢丸給周致遠吃了,給他選擇的是窺視周麗質的夢境。
于是這天晚上,周麗質又開始做夢了,她夢見自己回到了上輩子,上輩子被親媽逼著跟陳文亞分手、嫁給孫建設,婚后爭吵不斷,然后就是弟弟出車禍重傷,母親跟她借錢,要她來醫院幫忙照顧弟弟……之后是兒女出生、跟婆婆因為家庭瑣事爭吵、丈夫下崗去做苦力賺錢,她緊隨其后沒了工作,但留在家里當家庭主婦、管教孩子、孩子平庸沒能考上大學到外地打工、母親生病無法照顧弟弟要她幫忙、還時不時找她借錢……她漸漸年老,開始跟兒子兒媳紛爭不斷……
周麗質上輩子發生過的所有事都事無巨細地在夢境里重演了一遍,因為周致遠是窺視她的夢境,所以感受到的也是她的真實心情,于是周麗質被逼著嫁給孫建設時的痛苦、對母親的怨恨、對陳文亞的愛戀、對婆婆、丈夫和兒女的厭煩之情全都一一讓周致遠感受了一遍——當然也包括周麗質對弟弟的埋怨和厭煩。
每次周麗質看見殘疾的弟弟時,她都會忍不住想:他怎么不干脆死在那場車禍里呢?省得還要連累自己這個姐姐。
被母親哀求著借錢時則十分不耐煩,找了許多借口來推脫,即使最后推脫不了借了,也沒過半個月就催著還,生怕錢還沒還,母親就死了……如果不是顧及自己的名聲,她根本不會想回這個娘家。
好不容易累贅弟弟和母親終于死了,她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就接收了娘家的房子,卻連母子倆火葬的費用都不肯出,骨灰更是連去拿都沒有去,直接扔在了殯儀館。
拖累她的兩個累贅沒了,最后她的心情就是如釋重負。
通過夢境把周麗質上輩子的心理了解得一清二楚的周致遠,一覺醒來后,終于釋然了,想來他的姐姐也是夢見了她這個截然不同的人生經歷,才會對自己和母親態度大變,想要跟他們斷絕來往吧?
如果姐姐這輩子真的嫁給了孫建設而不是陳文亞,那自己真的會出車禍變成個殘廢?周致遠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腿,慶幸自己現在健健康康。
他想起自己殘廢之后,姐姐的嫌棄和避之唯恐不及,苦笑了一下,既然姐姐覺得自己會是她的累贅而不想跟自己來往,那就成全她吧。
他現在只想好好地保全自己,然后讓母親安享晚年。周致遠想起夢中母親因為要照顧他而憔悴蒼老的模樣,心臟便揪著般疼痛,他不能讓母親在本來需要人照顧的年紀再那樣痛苦煎熬了。
“媽媽!”周致遠連臉也不洗牙也不刷,就跑到廚房里,一把抱住了正在做早飯的崔時初。
“怎么了?做噩夢了?”崔時初明知故問,這小子窺見了周麗質的上輩子經歷,肯定心緒難平了。
“算是吧。媽,我以后一定會好好孝順你。”周致遠鄭重其事地說道。
“好,媽媽就等著你的孝順了。”崔時初笑著說道。
只是應該他孝順的原主已經投胎去了,而這個,周致遠永遠不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