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斠 極其細微的響聲傳來,秦雨橋耳尖一動,注意到不遠處的激光打印機正在運作。
沒過一會兒,出紙口均勻吐出幾張印滿文字的A4紙,瞧著像某些資料。
秦雨橋走過去拿起文件,轉交給七軍師的途中不免瞥見紙上內容,呼吸立時緊了緊。
“‘月朗秋風’……”
她慢慢念出這個ID,雖然手上遞交的動作沒有停下,但匆匆掃過的一眼還是讓她記住了跟在這四個字后面的身份信息。
七軍師安靜地翻看資料,秦雨橋與他并肩而立,半晌才啞聲道:
“之前和姐姐住在一起的時候,我留意到……每當卿卿們提起這方面,姐姐的呼吸都會變一點顏色。”斠 “程度如何?”七軍師眼瞼低垂,視線快速掠過紙上匯總整理的信息。
“不重。要描述的話,大概是‘一閃而過的不開心’。”
對話間七軍師已然結束閱覽,薄薄的幾張紙在他手里被捏出掐痕似的褶皺。
“你怎么看?”七軍師問。
秦雨橋唇角微微下撇,有些猶豫和不確定:“……是隱痛吧。”
就像幼年時摔傷了腿腳,虛弱時受了極重的風寒,哪怕表面痊愈如初,也已經落下病根,成為體內頑疾,不被觸碰時勉強相安無事,一旦觸及便抑制不住地隱隱作痛。
不至于痛徹心扉,卻也無法徹底剜除。斠 世上有太多人都遭受著這種“慢性心病”的折磨,秦絕亦是其中之一。
孤兒出身的秦雨橋沒有過類似的生活經歷,哪怕后來從大量的傾訴郵件里吸收到了來自不同個體有關這方面的情緒,她還是因為對自家姐姐的過去知之甚少,沒辦法完全的感同身受。
畢竟女扮男裝這種事,本就少有。
就算能從常見的觀念里做出些許推測,當事人不開口,旁人也很難了解到她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思及至此,秦雨橋淺嘆一聲:“對于這位的存在,姐姐她知道么?”
“知道。”七軍師將幾張資料對折,塞進寬大的袍袖,“那是她的‘家’,家里有誰,是什么來頭,即便她不在意,遇到這種特殊情況,阿染也會主動報告。”
話說到這里,言下之意已經非常明了。斠 “姐姐默許了她的關注啊……”秦雨橋神情復雜。
“不必多想。”七軍師聲音淡然,“這又是另一碼事了。”
秦雨橋輕輕應聲。
她抬手撥動發間狀若無形的耳機,在播放出的白噪音里平復心緒,隨后與七軍師道了晚安。
“噠噠”腳步聲再響,秦雨橋的身影消失在門后。
不多時,激光打印機的指示燈再度亮起。
小機器人舉著新鮮出爐的資料,將它們送到七軍師手邊。斠 這一次,彩印在紙面上的照片里沒有女人的臉,而是一個面貌不端,隱約透著卑劣相的年邁男人。
他穿著不那么規整的醫用白大褂,與半身人像照并列著的,還有幾支試管的圖片。
紙張在七軍師手里被捏成皺巴巴的一團。
“竟然還活著。”
他的嗓音愈發森冷,目光掠過高樓大廈,落在“秦一科技”的巨型標牌上,似要透過它看見它的創始人。
“要你何用。”斠 這句話的尾音落下時,七軍師已然恢復平靜。
“遲川。”他道。
寬敞房間內的顯示屏唰地一暗,一個長相不起眼的普通男性出現在屏幕中,向七軍師微鞠一躬。
“抓起來,讓他說,讓他寫。”
“是。”
遲川恭敬應聲,“我會考慮到每一種輿論發展的可能性,留足有利的證據。”
說完,他頓了頓:斠 “這之后……?”
“殺了。”
漆黑的網在地面拖行。
秦絕今晚在滬城的酒店里強制入眠。
一夜無夢。翌日,她在鬧鐘響起之前睜眼起床,草草解決早餐,趕往拍攝現場。
“小瘋子”弗蘭迪·馮塞給她的古著代言多得離譜,但因為是長線計劃,秦絕并不需要在一日之內把所有工作完成,當天日程頗為寬松。斠 抵達攝影棚,沈珍珍等人已經和對面的外國造型師交流許久,他們這些專業人士比秦絕自己還了解她的服裝尺寸和五官結構,幾乎是剛進門,秦絕就被過分熱情地迎到了等身鏡和化妝臺前。
“非常完美的一張臉!”
“非常完美的身材!”
被來回擺弄的秦絕不由汗顏:“伙計們,你們進入狀態的速度有點快啊。”
“哦,親愛的Zayde,你這樣的模特很容易激發我創作的靈感!”
頂著一頭雙色卷毛的妝造總監格雷森用堪稱嬌俏的口氣贊嘆道,“你身上有一股頹廢的朝氣,知道嗎?近代復古需要這種味道!”
“格雷森,我們要拍的是。”一旁梳著高馬尾,身穿西服的人強調道,“商業。”斠 “別理那個家伙,戴倫總在思考怎么才能賺更多的錢。”
格雷森直接無視掉來自身旁的提醒,自顧自地對秦絕說道,“我們追求的是藝術!藝術是什么?就是我自由盛開,你愛買不買!”
戴倫沒好氣地瞥他一眼,整整表情向秦絕伸出手:
“你好,秦先生,很榮幸能與你合作。”
又道:“實在抱歉,格雷森以前醉心于高奢微電影,所以……”
他說著松開與秦絕交握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秦絕失笑,與此同時她被格雷森扳著換了個朝向——這家伙沉迷拿著整套古著服飾在她身上比量——不得不扭過頭來繼續問道:斠 “高奢品牌和Vintage(復古二手品)聽上去區別很大,格雷森為什么轉行?”
“因為他們不懂我的藝術!”格雷森嚷嚷道。
“因為他執導的高奢微電影全都賣得不怎么樣。”戴倫淡定解釋。
“閉嘴吧,戴倫!”格雷森一邊飛快給秦絕套上外衣又飛快剝下來,“瑪華洛(Mavallo),菲琉(Velivon),雅芙娜(Arvanae)……那些奢侈品大牌近幾年的概念片越來越難看了!無意義的慢鏡頭,虛無縹緲的背景音樂,似是而非的表達,你甚至不能從短片里看出他們想賣什么!”
戴倫低頭揉了揉額角:“品牌和產品需要體現的是概念,需要展現的是氛圍和氣質——算了。”
他聳聳肩,對被折騰著的秦絕露出友善的笑容:“辛苦你了。”
“把你那假惺惺的關懷扔到一邊去吧,混賬東西。”格雷森居然可以做到滿面笑容地看著秦絕和她的領結,同時語氣毫不收斂地嘲諷戴倫,“Zayde不一樣,我做過背調,我知道他不僅是一個天生的衣架子,還是一位很有靈氣的演員——我的作品需要講故事!而他正適合!”斠 戴倫詫異:“你還會做背調?”
格雷森:“……滾出去!”
秦絕被他們的二人相聲弄得哭笑不得,更讓人驚訝的是戴倫真的走出了攝影棚,某種程度上,這意味著在這場合作里真正掌控話語權的并不是他。
想到這點的秦絕看向格雷森,后者朝她頑皮地眨了眨眼,聲音很輕但愉悅:
“——BOSS明顯更喜歡我這樣的人,你覺得呢?”
秦絕啞然,一秒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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