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號這天秦絕繼續在劇組拍戲,森染跟現場制片提前打過招呼說自家藝人明天要赴《白晝之雨》的宣傳,是以秦絕今天排到的場次不多,下午兩點半就完成了拍攝任務。
“秦哥,喝點東西嗎?”張明問。
秦絕搖頭:“不用,上車吧。”
一行人依次鉆進保姆車,扈長鋏坐在駕駛席,手機里的森染匯報日程。
“四特”之一的“海明珠”影帝獎杯新鮮得不得了,秦絕在外風頭正盛,不愿意在這個節骨眼過多拋頭露面,賀栩也這樣想,一早便囑咐湯廷把握住分寸,不出意外的話,整個《白晝之雨》上映期間秦絕只需要參與兩次宣傳活動,一次是定檔發布會,一次是官媒采訪。
這次要去的即是前者。《白晝之雨》的定檔發布會在京城本地,沒有趕飛機的必要,但也得提前一晚抵達附近酒店,免得臨時趕路出差錯。
有人工智能協助規劃交通路線,秦絕等人一路暢通無阻,順利辦理入住。
晚六點,宋芷涵和施夢帶著衣服過來試造型。家里今天公開了接機vlog,賀栩給秦絕準備的那身禮服在里面已有出鏡,老爺子于是又特意籌備了一套,風格沉穩莊重,穿在一般年輕人的身上難免老氣,放在秦絕這里卻與她的氣質相得益彰。
正折騰著,敲門聲響起,門外站著賀栩和湯廷。
秦絕詫異去迎。“怎么親自來了?”她笑道,“快進來坐。”
湯廷笑呵呵地應聲,開口先補上遲到的當面祝賀,隨后和秦絕邊閑聊邊把明天定檔發布會的流程順了一遍。
開場致辭、播放終版預告片、公布首映日期、主創團隊互動、點請記者提問,都是常見的環節。副導演湯廷兼任主持人,特地告訴秦絕明天滿場都是媒體記者,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嗯,知道的。”秦絕輕輕點頭。
原本依照她的習慣,這類有自己出席的官方公開活動都會盡量給自家卿卿爭取幾個現場名額,所以當森染說名額空不出來的時候她就猜到了這件事。
有“金獅獎”和“海明珠”兩尊大獎在,說是場硬仗不至于,何況又有湯廷控場,稍加留心即可。
“哎,不知不覺都大半年了。”
湯廷瞧著許久未見的秦絕很是感慨,明明是同一張面孔,一時卻很難把記憶里那個渾身陰郁、還差點在片場把自己搞死的年輕演員和眼前的秦絕聯系到一起——這還是個姑娘家呢,誰能看得出來?又有誰能想象得到,她出道即巔峰,人生第一部主演電影就摘得了“四特”的桂冠?
留意到老爺子有話想跟秦絕說,湯廷沒再耽擱時間,聊了幾句便提前告辭,臨走前順便把宋芷涵等人一同帶離。
賀栩坐在座椅上安然喝茶,秦絕抻抻衣襟,在他老人家面前揚了揚雙臂,權當亮相。
笑哼一聲,賀栩招招手讓秦絕坐下。
他張口想提點幾句,又覺得這孩子遇到正事的時候就沒掉過鏈子,實在省心,連囑咐都顯得多余。
遂仔細看了秦絕兩眼,這一看不自覺眉頭微皺,粗聲粗氣道:
“怎么了,累了?”
秦絕也沒藏著掖著,笑嘆:“是有點兒。”
“由頭呢?”賀栩放下茶杯,“因為現在這部劇?”
秦絕搖頭。
“家里的事。”她說完想到歧義,補充道,“粉絲的事。”
賀栩不置可否:“人怕出名豬怕壯,都是些外界瑣事,想那么多做什么。”
“……”秦絕笑了笑,“有些老朋友是在低谷時就一直互相陪伴在身邊的,哪有說放下就放下的道理。”
她接過賀栩遞來的半滿茶盅,拇指摩挲杯壁,眼瞼低垂盯著水面:
“我涼薄的日子太久了,難得有情。”
賀栩聽得出秦絕言語里的自嘲,但對個中詳情仍舊云里霧里,頭一回感覺到年齡上的代溝,沉吟片刻道:
“終究還是外人,在乎歸在乎,也不必太往心里去。”
秦絕沒出聲。
賀栩的世界里沒有粉絲這個概念,他的人生境遇與她全然不同,無法理解卿卿們于她的意義。
聊不到一起,只得沉默。
氣氛罕見地有些尷尬,賀栩捻捻下巴,轉頭埋怨起程錚:“老程家那小子也真是,整體就知道忙活他那點事,也沒顧得上多陪陪你。”
秦絕笑笑不語。
不是一碼事。她心道。
“咳!行了,出名和不出名在影視圈里天差地別,總得適應一陣子。”賀栩扯回話題,“放輕松,好好調整心態。”
秦絕點頭:“明白。”
她喝了口茶,笑著寬慰老爺子道,“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事情太多,難免心煩意亂的,過去就好了。”
“這就對了。”賀栩拍拍她擱在小桌面的手。
又說:“知道哪兩種演員最能演好戲么?”
不等秦絕回話,賀栩自顧自給出答案:“一種是戲外無情戲里有情的,另一種是戲里戲外都多情的。”
“前者呢,你看他/她在戲里‘活’得跟什么似的,日常生活卻寡淡如水,本人的性子也淡,無欲無求,呆愣愣的,空悠悠的像具殼子。正因為平時是殼子,演戲時才能把角色的靈魂整個裝進去,直接成為戲里那個人。
“后者呢,就是你這樣的。感情豐富,心思細膩,會共情,會沉浸,演得好是一方面,反受影響也是一方面,既傷神又傷身。
“還是得走出來,積極調整,好好活著。”
賀栩的話語里有淡淡的心悸,秦絕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伸手抓住老爺子的手。
“沒事兒,爺爺。”她溫聲安慰,“我活著呢。”
賀栩長嘆一聲,緩慢而深重地點了點頭。
“剛還想著你讓人省心!”他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秦絕的手爪子,“得了,自己想開點,時下流行的那個詞叫什么來著?鈍感。你現在是得遲鈍點,心里揣的人和事越多,活得越累,聽我的,先把狀態調養好再想別的。”
“哎。”秦絕含笑應聲,眼瞼一垂一抬間已將疲累隱去,不讓賀栩再跟著操心。
“嗯,時候不早了,你試好衣服早點休息,養好精神。”賀栩擺擺手,起身。
秦絕送老爺子到門外,賀栩不愛坐電梯,秦絕叫張明去送送也被回絕,只好目送他老人家的身影隨著還算矯健的步伐消失在走廊盡頭的樓梯口。
淺淺舒了口氣,秦絕沉重的心情松快幾分。
賀栩體會不到她的牽絆和心累,但這并不妨礙他關心她。
這份實打實的關懷秦絕一點不落地接收到了,盡管實際問題并未得到解決,心頭依然漫上些許暖意。
她闔眼小憩了幾分鐘,將宋芷涵和施夢喚回來收衣服卸妝。
過程中,房間里響起森染的說話聲。
“沈珍珍和展欣已經安全抵達酒店。”她道。
秦絕微一點頭。
她這兩天行程排得緊,明天《白晝之雨》定檔發布會后要趕往滬城,等著后天拍攝“小瘋子”弗蘭迪·馮塞給她的一堆Vintage古著代言的片。
展欣和沈珍珍兩人作為秦絕的御用服化,今天早上就飛到滬城與品牌方對接各項事宜,一直忙到現在才在森染出品的內部員工APP上打卡報平安。
“辛苦。”沒過多久宋芷涵和施夢也搞定了最后一點工作,秦絕讓她們趕快回去歇著。
等人都離開,屋內重回寂靜,森染才換回本來的小奶音,語氣略帶擔憂道:
“阿爸,陸醫生那邊已經預約好了。”
秦絕按了按眉心:“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