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鏡頭也是動鏡,孫廣山把最后茸茸舉起匕首向下刺的片段拆成了兩個機位,一個是仰拍,即從秦絕(地面)視角向上拍唐糯的動作,一個是俯拍,給驚宸側頭避開匕首來個大特寫。
每到這種時候,要來回折騰的都是掌鏡。此時攝像師就以極其詭異的姿勢在地上蠕動,找了半天才找到既能收錄一點秦絕的頭和肩膀,又能完整拍到唐糯臉和上半身的角度。
這幅畫面在第三方視角里非常滑稽,站在邊上的施夢拼命忍笑,不由得在心里感嘆這得是多厲害的心理素質和職業素養才不會在瞥見攝像師的時候笑場,我們秦小狼不愧是專業演員。
唔,唐糯也很厲害,拍戲時完全意識不到她還沒成年。
“老師,不用怕,她有分寸。”躺在地面,被唐糯騎在身上的秦絕悶聲對攝像師說。
這位掌鏡好巧不巧就是上午和替身宋有平一起拍黑山羊貼臉打戲的那個。
攝像師:“……”我也不想怕!問題是這是我能決定的嗎!
他呵呵擠出笑容,穩住了略有顫抖的手,維持著這個怪異扭曲的姿勢靜等孫廣山發令。
唐糯往下扎的動作又快又猛,仿佛跟秦絕不共戴天似的,半點都沒留手。攝像師差點叫出來,秦絕卻異常淡定地在最后一瞬間撇開了頭,任由匕首捅進了她臉側的道具土壤。
短短兩秒內,攝像師的心臟跳到嗓子眼又往胃里沉。
盡管被嚇得渾身發毛,但他還是留意到唐糯這次慢了。
這里的慢,說的不是向下刺得慢,而是在蓄力的時候頓了頓,表演得不是很流暢。
所以不出意外的話……
“再來一遍!”唐糯喊道。
……果然。攝像師在心里嘆氣。
他已經被折磨得沒了脾氣,任勞任怨地把鏡頭舉到一開始的位置,等待下一次開始。
這條鏡頭ng的次數險些變成兩位數,好在最后總算在唐糯這里過了,攝像師身心俱疲地從地上爬起來。
他深感敬畏地看了眼秦絕,不在近距離觀看這段戲根本意識不到唐糯的動作到底有多快,秦絕卻每次都能淡然躲開,慌都不帶慌的,是個狠人。
孫廣山宣布中場休息,陪著笑請唐糯去補妝,然后帶人規劃機位。
時間已至下午五點,劇組氣氛頗為復雜,像孫廣山這些年紀大、入行早的幕后工作者大多都面露疲色,宛如被臨時加了任務的搬磚工,無奈地提著一口氣繼續干活,與他們相反的則是以道具師為主的年輕群體,一個個眼里涌現著興奮,有種“太好了,我總算遇到個正經劇組”的感覺。
“樂呵什么?等著瞧吧,我們今晚肯定要加班了。”某個燈光師對自己的助理輕嗤一聲。
助理嘿嘿笑道:“加嘛加嘛,兩位演員老師不是拍得挺認真……”
《心影》最后呈現在觀眾眼前的時候會是什么樣?會不會特好看?會不會有人注意到剛才特寫時打的燈光既有氛圍又襯唐糯的膚色?會不會有人發現片尾字幕里有個叫鄭薪的工作人員?
燈光助理鄭薪忙到現在也覺得累,可是一想到《心影》播出后會有許多人夸,他頓時就多了些氣力和勁頭。
我也是這部作品的一份子!我在為這部作品付出!
演員在好好演,導演在好好拍,加班就加班嘛,大家齊心協力認認真真地完成一件正事,多有成就感啊。
鄭薪臉上藏不住事,燈光師不冷不熱地笑了兩聲,心想果然是職場新人,愣頭青一個,倒是挺會自我感動,怕不是老板隨口鼓勵兩句畫個大餅就能在工位上過勞猝死。
“有信念啊小伙子。”他譏諷道。
鄭薪壓根沒聽出燈光師的言外之意,呲著牙花樂道:“我多多少少也是個文藝工作者噻,信念還是要有的嘛!”
已經混成了老油條的燈光師只覺得好笑。
他沒再閑聊,指揮著鄭薪移動反光板。
接下來要拍的是最后一條鏡頭,孫廣山也倦了,干脆咬牙集中精力搞了個多機位拍攝,免得被唐糯不依不饒地糾纏到大半夜。
順帶一提,果然拍到了現在,唐糯依然沒有讓替身上的打算。
如果唐糯只是做做樣子,表現一下自己的敬業,孫廣山要處理起來也容易,大不了明面先哄著演員不上替身,回頭等演員不在的時候招呼替身過來再補拍幾條就完事。但唐糯太過吹毛求疵,以至于孫廣山的心態逐漸自暴自棄,已經沒體力也沒心情再叫替身兜底,只想著趕緊結束交差,趁早回去休息。
“四個機位?”秦絕確認道。
“對的,具體位置是……”
攝影指導伸手指方位,一個是正面鏡頭,拍攝兩人的側身中景;兩個是演員各自視角的鏡頭,用來分別拍攝近景和面部特寫;還有一個是俯瞰鏡頭,用的是無人機。
明星藝人拍戲時很少會問詳細的機位在哪,過程中要怎么移動。他們更樂意聽導演的,讓站哪就站哪,讓面對哪里就面對哪里,說得再多的也就是“我臉/身材的哪個哪個角度拍起來更好看,給我調機位”。只是秦絕問得細,攝影指導一天下來也習慣了,張口先說細節,免得問一句答一句浪費時間。
“秦老師,這算不算伴君如伴虎?”
攝影指導說完正事還調侃了一句,他以為秦絕也是不方便招惹唐糯,因此才耐心地陪她矯正一遍又一遍。
秦絕笑了笑,沒說什么。
“加油,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快完事了。”攝影指導臨走不忘鼓勵兩聲。
和唐糯比起來,秦絕顯然好說話太多,而且有實力,態度也溫和,知道點到為止,不咄咄逼人,也不怎么下人面子,攝影指導對她頗有好感。
踩了踩取景范圍,又用0.5倍速慢動作過了一遍打戲,秦絕和唐糯的這條鏡頭正式開拍。
要開始了。
泛著金屬光澤的唐刀輕輕顫動,茸茸深吸一口氣,游戲里的武器除磨損外不會記錄任何表面變化,可她卻能依稀感受到刀柄處獨屬于驚宸的體溫。
她很緊張,這是必然的。如果放在之前,她一定更愿意坐在驚宸身邊拿出手帕給他擦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試圖把刀尖舉向他,甚至,還要戰勝他。
第二次深呼吸。
眼前的黑山羊面具漸漸幻化成驚宸的模樣,旋即在綴著柔光的變換下顯露出廖京臣的面容。
茸茸突然露出一點笑容,她想到自己為他籌備的巨大驚喜,也難以遏制地聯想到屆時他的反應。
震驚?呆愣?還是習慣性先微笑,或是習慣性皺眉,嘴唇抿成一條冷淡的直線,視線瞥向旁邊,但又飛快看一眼我再移開?
想到這茸茸拋卻不安,她閉了閉眼,神情在這個短暫的過程里轉為凝重,從淺含愛戀地望著驚宸,到滿目認真地注視著他的舉動,嘴角恢復平直,就像面具下的他。
我也有在進步。
我即將到你身邊。
跨越這層咫尺天涯的距離,沖破這塊虛擬與電子的屏障——
茸茸握刀的手倏地一緊。
她身影翕忽閃過,長刀破空,切開陣陣風聲,攻勢是與敏捷身形全然不同的剛猛,也像驚宸。
——與你并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