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科大的開學典禮總共持續了兩個小時,其中一大半的時間都是程錚在上課。干貨含量百分百,過于硬核,以至于新生們走出大禮堂時腳步都有點打飄。
“嗚嗚,食堂我來了——”
“兩節課消耗的腦力比我過去一學期消耗的都多。”
“其實我有點想去要個程校長的簽名……呃啊還是下次吧,太痛苦了現在有點不太敢去面對他……”
“哈哈哈哈,雖然過程好痛苦,
但是程老師人好好啊,果然和坊間傳聞完全不同。”
用于答疑的第二節課氛圍要輕松些,趁課間收集并掌握了學生情況的程錚操控著臺下座椅移動,讓大家組成多個臨時小組,談話內容由ai助手們輔助記錄。如此一來,想說話的直接張口發言,不想出聲的也能通過文字參與討論,一些偏基礎性的問題就在彼此交流中解決。
至于更深層次的疑問,同時存在于每個小組群聊中的程錚會適當地分享參考文獻列表并予以點撥。秦科人手速都不低,又有森染幫忙,這點多線程操作對程錚而言并不困難。
光榮收獲“宣布下課后學生們立刻轉身逃跑”的待遇,程錚將已經空了的收納箱輕輕交給清潔機器人,起身離開演講臺。
來秦一科技大學任教的教授和學者們剛剛也在后臺聽課聽得有滋有味,他們的問題就更多了,見程錚向這邊走來,這幫人立刻跳下座位湊過去,要不是身上都穿著校袍和正裝,放眼望去還以為是一群聞風而動的媒體記者。
程錚應對這種局面相當純熟,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再細看就發現他們校長已然靈活走位擠出了“包圍圈”,朝著角落行去。
“咦?”有人驚訝自語,“那位剛才一直在這兒么?怎么沒人發現。”
他說的自然是穿得像個神秘人的秦絕,她收斂氣息已久,周圍學者又聽課聽得入迷,
自然無人發覺。
不過現在程錚下課了,秦絕就釋放出了一些存在感,
站在原地迎他。
“走嗎?”她隨意道,講話的音調比往常稍高,聽著是偏向中性的女聲。
程錚:“嗯。”
兩人在眾目睽睽下并肩離開。教師團里有幾個一沉迷知識就將人情世故拋諸腦后的教授本來還想繼續去“逮”程錚,結果剛邁出兩步就被旁邊眾人七手八腳地攔下,狂打眼色。
快別鬧,人家小情侶在談呢,有沒有點眼力見!
秦絕的說話聲不輕不重,這個距離大家都將她那把冷淡女音聽得清清楚楚,再加上開學典禮前兩人不遮不掩的牽手,這不叫錘還有什么叫錘?
證據確鑿,程校真的有對象了!
一部分人心癢癢的,視線跟隨著秦絕和程錚的背影,直到視線里看不見了也還是忍不住反復揣測這位長袍人究竟是哪家的杰出女性,竟然能和程錚暗通款曲……不是,竟然能和程錚兩情相悅。
“小兩口相處得很平淡吶。”也有一部分人直接跳過了“程錚對象的真實身份”這個步驟,以迷之慈祥的視角如是感嘆。
“哎,你不懂,平淡好啊。聽說過那句話沒,轟轟烈烈不如細水長流。嘖,
多踏實,
多好。”
這位接話的說著說著還把自己感動了,
稍顯渾濁的雙眼微微迷蒙,不知是透過秦絕和程錚這對年輕情侶想到了什么往事。
混雜在這群老教授里的青年學者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就嗑上了?
……別說,確實很難不嗑一口。
彼此交換了幾個“哎呦,好想八卦”的眼神,大家默契地湊到一塊,邊往食堂走邊小聲討論。
“氣場挺搭的。”
“那位長得好高啊,沒想到程總喜歡御姐類……”
“你好狹窄,程總看中的能是身材外貌嗎?我賭兩百個積分,必然是靈魂伴侶!”
“哎,據說監察大廳那會兒牽手了?我離得遠沒看到,誰復述一下。”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什么?竟然是女方主動,我不信。”
“這有啥的,懂不懂什么叫男人的穩重。”
“異議!難道不應該是我們程總多支棱嗎?”
“沒談過戀愛吧年輕人。人家女孩子呢,總有沒安全感的時候,主動拉個小手暗示一下程總名草有主了,對不對?多正常的事,不要大驚小怪的。”
“就是就是,程總嘛,雖然平時冷冷淡淡的,但對人很好,不用想就知道會很寵女朋友的。”
“是嗎?為什么我覺得程總才是被攻略的那個……”
“怎么可能!”
“嘶,也不排除這種情況。畢竟咱們程總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對方不主動一些恐怕他比較遲鈍?”
“好魔幻,程總都有女友了。”
“而你還是單身。”
“……你禮貌嗎?”
漫無邊際的閑談聲逐漸遠去,秦絕笑著搖頭。
此時已是傍晚,散落在秦一科技大學各處的感應路燈隨人流的密集程度不斷調整明暗,她與程錚的腳步都極其輕微,一路與人群背道而馳,披著夜色前行。
等方圓百米再無人聲,兩人不約而同地加快步伐,身影在夜空中頻閃數次,沒多久就離開了院墻,重回到秦科大的外圍。
不多時,他們行至密林深處,視野豁然開朗,一汪淺藍色的湖泊靜靜嵌在地面,倒映著如鉤銀月與璀璨繁星。
秦絕掀開寬大的兜帽,舒暢地呼了口氣,席地一躺。
“地方真大。”她望著夜幕道。
曾經秦絕帶著程錚離開的時候,實驗室的自毀程序啟動,方圓百里九級地震,兩人就擠在一個不到半平方米的三角空間處,翻身都困難,靠著互相割肉喂血活了十六天。
站在湖畔的程錚點頭。
“不是紅色的了。”他說。眼睛望著湖里的月亮。
絲縷微風吹得兩人發梢輕動,大自然的白噪音持續了半分鐘,湖面“嘭”的一聲炸開數丈水花,森綠蛇鱗在月色下熠熠生輝。
秦絕哈哈大笑,眼見著一條長達五米左右的綠水蚺撒著歡兒竄至面前,將自己一圈圈卷住,嘶嘶吐信的蛇頭蹭過來。
“這么小只?”秦絕伸手摸了摸自家閨女的腦袋。
“袖珍一點比較好抱嘛!”
森染奶里奶氣的聲音毫無延遲地從蛇身中發出,秦絕頗為驚喜地抬了抬眼。
“能說話了?”她輕笑。
“嗯啊!搭載了新的發聲系統!”森染快活地吐著蛇信,“阿爸來康!”
她說著,龐大的身軀向內側扭動,卻沒有把秦絕纏得死緊,而是隨著扭動愈發變小,最后只剩一條食指粗細的小白蛇盤在秦絕脖頸上,小腦袋懶洋洋地癱在鎖骨窩里。
若不是蛇身中下段時不時閃爍著宛若兩道飛羽的紋路,乍看上去與普通的寵物蛇沒有分別。
秦絕訝然失笑。
指尖rua了rua森染,她抬頭望向程錚:“這也行?”
“當然。”程錚露出笑容。
他走過來,森染剛才竄出水面的速度不慢,他懶得躲,只潦草一擋,湖水嘩啦啦澆在防水校袍上面,現在每走一步腳下草叢都被滴下來的水珠打濕,像是才去從激流勇進等游玩項目上下來。
“誒嘿嘿嘿……”
森染發出討好的聲音,沿著秦絕肩膀手臂游過去,游到程錚臂膀,和自家阿媽撒嬌貼貼。
程錚捏起緩緩游動的森染,把小家伙放到頭頂,然后將校服外袍脫下疊好。
秦絕唇角含笑,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些許,隨即移向遠方。
很神奇。天地開闊,星月交輝,在這片唯有她、他和女兒存在的空間里,可以不用繃緊神經,保持警惕,可以不用思考去哪里捕獵、進攻和安頓傷兵,可以坐著、站著、躺著,可以隨意地吃東西、喝水,可以說話,也可以不說話。
以往從沒有過這樣的時候。
安靜地望了一會兒,秦絕喚出手環內的光屏,切換到校內送餐頁面,點選零食一欄。
當時晚風回選了導師后,她就給她挑了一箱零食,打算等開學典禮結束讓無人機送到學生宿舍,權當是老師給學生的見面禮。
畢竟秦絕日程排得滿,既不方便到校授課,也不方便視頻通訊,頂多只能和晚風線上語音聯系,這種情況下還不對學生好一點,她這個導師未免太不近人情。
但生草的是,那時候秦絕點的零食剛到,旁邊程錚反手把收納箱一抱,帶著上臺講課去了。
秦絕:“……”還說你不介意。
算了,自己家的狗子,還能咋地。
現在課上完了,程錚也嚼嚼嚼了一輪,秦絕遂把給晚風的零食補上。
加入購物車,支付積分,點選“送至學生晚風”,確定。
覺察到程錚的目光投來,秦絕“嗯”了一聲。
“干活。”她不看他。
“干活?”程錚重復。
“那不然干你?”
秦絕說得毫不客氣,說完意識到閨女還在這,視線移去,發現森染整條小蛇盤在程錚腦袋上乖巧蜷縮。
“……”咳,怪懂事的。
秦絕收回眼神,把《心影》的劇本調出來,假裝無事發生。
她說的話沒毛病,兩人都有各自的事業工作要照顧,若是開了頭又因為種種原因不能盡興,后果只會更折磨,還不如先老老實實忍著。
就是這種直白的葷話被閨女聽到了比較羞恥……嗯,無事發生,無事發生。
秦絕垂眼復習劇本,被輸出了一臉的程錚面紅耳熱,亦不再多言。
夜風習習,兩人并排坐在草坪上各忙各的,久違的平靜漫上來,呼吸、氣息,全都融進了這片寧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