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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白晝之雨(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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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意刺耳的狂笑從四面八方襲來,耳膜嗡嗡作響,視野搖晃恍惚。

  臨近傍晚,日光尚明,晚高峰的第一波悄然而至。

  十字路口的交叉點,紅燈切到綠色,行人來來往往,身影交錯。

  校服襯衫有幾顆扣子扣錯了位置,亂糟糟的,隱約露出馬克筆的字跡。

  “喂,快點啊!”

  少年身后兩三米的地方有條小巷,陰影里站著幾個人,前頭的發話,旁邊的發笑,剩下一個蜷著肩膀,畏畏縮縮。

  人頭攢動的街頭,聒噪喧囂中,仿佛只有他一個人是安靜的。

  安靜得像死去一般。

  他面對著人群,伸手解開扣子,襯衫大敞。

  “鹿野二中高一C班”

  “莫森”

  肩膀、胸口、兩肋、下腹,凌亂難看的筆跡大字報一樣明晃晃地留在上面,純黑與皮膚的蒼白,對比鮮明,清晰刺目。

  風吹著莫森敞開的襯衫,他手伸向皮帶,咔噠一聲,肥大的校褲唰地掉下來。

  “蕪湖”

  “哇哦——”

  “哈哈哈哈哈哈那家伙不得了啊!”

  伴著不遠處的聲音,四角褲也順著麻桿似的雙腿落下來。

  隔著一條馬路,街道對面三三兩兩站著出來接客的各色女人,笑容虛虛地浮在臉上,不算熱情,眼力卻是好的,偶有一位客人腳尖向這邊轉了轉,就噙著嬌笑挽上去,拐進巷子開始第一單。

  莫森的手放在腰下腿前,快速揮動。

  時間剛好,一群剛放學的女學生結伴回家。

  來往的行人視線都落在一處,嫌惡厭棄地瞥過,匆匆而走。

  “啊!!!!”

  女孩的尖叫響徹街道,緊跟著更多的尖叫傳來。

  何冶躲在陰影里捧腹大笑,笑得失去力氣,要靠著身邊的哥們才能站穩。

  “太強了,那家伙太厲害了!”

  “真的能做到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超搞笑吧?”

  “啊、哈哈,哈哈。”

  勉強露出笑容,放下環抱著書包的手,插兜張望,假裝路過。

  無比刺耳的唾罵聲和尖叫聲中,莫森轉過臉來。

  田剛慌亂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

  “卡。”

  仰躺在地上的秦絕猛地撐起身來,側過臉干嘔。

  她的手死死壓在蓋著外套的小腹處,那里寫著“莫森”兩個字。

  “小秦!”

  張明不在,湯廷和慢了一拍的賀栩都沖過去。

  但誰也沒想到,離得最近的池田璃依一把脫掉了身上的背心,把它當成手帕,一手環抱著秦絕的頭,一手輕輕去擦她嘴邊的涎液。

  眼淚一行行沖掉粉底,滑稽可笑,只穿著內衣的池田璃依根本沒有出戲,伸手將秦絕抱在了懷里,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口。

  視野里直面一片軟白,秦絕沉郁呆滯的眼睛條件反射地聚焦,驟然回神。

  “瘋子!”

  群演沒有撤離,劇組人員齊全,在這搞什么公開展覽?!

  秦絕頃刻間從莫森抽離,一抬手掙開池田璃依,把她按在懷里,單手脫下門戶大開的襯衫反披在她僅剩下內衣搭扣的后背。

  “衣服拿來!”

  秦絕抬起臉沖著旁人吼出聲。

  她嗓子極啞,這一聲直接破了音,咽喉刺激蠕動好一陣咳,險些再次反胃。

  湯廷是抱著衣服過來的,急急忙忙就要把大衣披在秦絕身上。

  “給我個屁!”

  秦絕斜了他極其恐怖的一眼,湯廷被釘在原地,冷意從天靈蓋直沖腳底。

  “嘖。”

  沒控制好情緒和氣場,秦絕皺起眉頭,扯下湯廷手里的大衣,又給懷里的池田璃依蓋了一層。

  她露不露有什么緊要,反正是平的,又不會穿幫。

  閉眼順了順氣,秦絕勉強調整好狀態,盡可能平和道:“抱歉,湯哥。”

  湯廷還僵在那里,臉白如紙,冷汗嘩嘩的流。

  秦絕心里嘆氣,越過湯廷去看后面的賀栩,平靜道:“賀導,調度現場吧。”

  她的手還輕輕環在池田璃依的腦后,“池姐還沒出戲,我陪一下她。”

  賀栩定定地看了她們兩秒,沉沉點頭。

  “群演集合,放飯發錢。”老爺子按亮腰間別著的喇叭,“片場線不要動!”

  片場線指的是租用場地或外景包場時,為了提醒行人誤入而牽出的警示線。

  尤廣誠和何暢早都傻了,他倆的近景和特寫是單獨一條拍的,秦絕最后那場則是一鏡到底,絕望濃得化不開。

  這場戲很艱難,為了恰好取到下午四五點鐘這段的自然光,劇組只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預算。如果這次沒拍完,就要繼續等下一個臨近傍晚的時候。

  可怕而恐怖的是秦絕的演技,不,甚至跟演技已經沒什么關系,她站在那就是莫森。

  莫森在這短短一個小時里反復拍攝著這幾段地獄般的景象,眼神空洞無望得令人害怕。

  何暢那個躲閃的眼神效果最優秀的一次,就是在秦絕給他承了一段戲后才有的表演。

  近乎于真實的恐慌。

  池田璃依還在無聲流淚,恢復了理智的秦絕披著小工遞來的羽絨服,干脆把衣服兩襟抻了抻,連帶著池田璃依也都裹了進來。

  有一說一,老爺子的羽絨服好肥。

  秦絕苦中作樂地笑了笑,把池田璃依的頭扶到自己左胸。

  曾被她護在懷里過的人都說她心跳聲還蠻安心的,雖然不曉得究竟什么意思,但這時候就活學活用吧。

  池田璃依哭了很久才漸漸停下,短時間內情感的強烈爆發,加上生理上的持續落淚,激得她太陽穴發疼,意識懵懵的。

  秦絕不動聲色地把手移到她的后脖頸,巧勁一按。

  池田璃依一歪頭,昏睡過去。

  兩個人在地上一個抱一個地坐了很長時間了,秦絕光裸的腿還有知覺,只是發麻,她把掉在腳踝處的四角褲和校服褲子重新扯上來,順便將池田璃依在戲里給自己下半身蓋上的外套也小心扯出,順手遞給旁邊的小工。

  當時秦絕也可以將這外套拿起來披給池田璃依,只是……畢竟它剛蓋過她只穿著作戰服的下半身,而且自己在外人看來還是男的,怎么想怎么奇怪,電光火石間選擇脫掉了身上的校服襯衫。

  處理好這些,秦絕定了定神,直接把池田璃依抱了起來。

  她算是明白為什么這女人明明入戲快演得好,卻始終還在跑龍套了。圈內好角色難接暫且不論,她自己過度入戲也是個問題。

  一個妓女的小配角尚且如此,若是完完整整地演繹了某個主角的故事,恐怕會陷入濃重的角色影子,徹底走不出來。

  “附近有安全性高的賓館嗎?”秦絕抱著人進了臨時棚子,開口問。

  “有有。”尤廣誠很會記地圖,湊上來道,“秦哥,右邊那條道左拐走過三個商店就能看見。”

  “謝了。”

  秦絕微一點頭,抱著池田璃依轉身離去。

  閑話什么的,這個時候了誰去管它。</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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