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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白晝之雨(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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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暢從秦絕身邊走開時,心臟還在爆炸似的狂跳。

  時間還未入夜,溫度并沒冷到令人受不了的程度,何暢卻裹緊了大衣,止不住地打哆嗦。

  好……好嚇人。

  嚇人到差點以為自己就要當場去世了!!!

  何暢臉色發青,懷里揣著救命稻草般的暖寶寶,好像揣了顆外置心臟,死也不撒手。

  秦絕面無表情地解開繃帶,卸掉融化得差不多了的小冰袋,向片場的小工討了杯熱水。

  她的嗓子,壞得快,好得也快。

  當然了,即使沒那么好,以秦絕的忍耐力,要做到保持正常的莫森聲線并不困難。

  她慢慢喝著熱水,周遭三米之內都沒有人。

  湯廷又在狂搓雞皮疙瘩,這神情、這狀態,他可太熟悉了,熟悉到能做好幾個噩夢。

  那時的試鏡好歹只有秦絕一個人,再怎么恐怖、兇狠,都是跟空氣斗爭。

  即使他作為面試官通過現場屏幕看見了何冶的視角,也只是體悟到了一瞬間的代入感,緩一緩也就過去了。

  可現在,秦絕一會兒就要披上漆黑的雨衣,穿著深色雨靴,帶著麻繩、鋼琴線、撬棍和麻袋動手了啊!

  救命啊!好想報警!

  湯廷腦內出現了各式各樣的活人呼救,可謂是危機求生三百招,但哪一個都派不上用場,馬上就在腦子里被代表著秦絕的那個黑衣小人給拍死了。

  好在保姆車很快開了過來,秦絕面無表情地上了化妝專用的那輛車。

  她身影消失在車門后的那一霎,包括湯廷在內的工作人員都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氣。

  “真不愧是男主角。”

  有人再次感嘆,這一次語氣里明顯敬畏的程度更大一些。

  飾演何冶的小演員早在上一場拍完后就乘車去郊外的拍攝地了,這次他沒什么露面的機會,全程都被綁著,嘴里也塞了東西,要做的只是隨著秦絕和高木龍的動作發出驚恐和吃痛的慘叫聲。

  這一晚,是莫森壓抑后爆發的復仇。

  灑水車已經在場地待命,披上了雨衣的秦絕從保姆車上下來。

  路是土面,她走得深一腳淺一腳,每一步都沒那么強硬堅定,甚至時而趔趄一下,下盤并不穩當。

  但正是這樣“弱小”的人,是場中施暴的兇手,是殺人犯。

  多機位拍攝,灑水車轟然開啟,人工雨水傾盆而落。

  這個夜晚,是莫森殺戮的開端。

  曹昊踉踉蹌蹌地撥開枝條和樹葉,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情景,一時之間完全說不出話來。

  “啊,你來了啊。”

  穿著黑色雨衣的人在密密麻麻的雨點里轉過身來,依稀看得見臉上由衷的笑容。

  “你……你在干什么啊!”

  曹昊慌得破音,顫抖著上前,“怎、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你在電話里說的把何冶給……是,是真的嗎?”

  “你自己去看啊。”

  莫森嗤嗤地笑了下,用手里的東西指向一個方向。

  明亮度并不高的雨夜里,曹昊并未第一時間發現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曹昊小心地湊近,就看見大樹底下倚靠著……一坨東西。

  他剎那間大腦短路,不知道該使用什么樣的描述詞。

  那的確是“一坨”,軟塌塌的,像毛毛蟲和其他任何蟲子一樣,沒有骨頭似的,爛泥似的癱在那,頂端有液體汩汩流淌。

  等曹昊離得很近很近了,才看清那些涌動的液體是血。

  “啊!”

  他龐大的身軀向后摔倒在地,沾了一身的泥水。

  “你、你干了什么啊……莫森!莫森!你——”

  曹昊的話突兀地停下了,他看見了莫森手里的長條圓柱狀物體。

  那是一根街上常見的、被人丟棄的撬棍,棍子朝向地面的那一頭,也有鮮血不緊不慢地、一滴一滴地落下,打在潮濕的地面。

  “你……”

  曹昊哆嗦著,從身體內部開始發冷。

  “什么?”

  莫森反而歪頭來問他。

  “是曹昊你說的,‘那家伙真是個惡魔啊,要是能殺掉就好了’……”莫森慢慢地重復著曹昊給他說過的話,“‘莫森,你那么厲害,要不你帶著我把何冶殺了吧!’……之類的,這不是你說過的嗎?!”

  他啞甜的尾音突然拔高音量,把曹昊嚇得汗毛倒豎,渾身戰栗。

  “可、可是……”

  那種被欺負狠了,在情緒壓抑到極點時說的話,怎么都不可能當真的吧!

  “你啊……”

  莫森緩慢靠近,雨衣兜帽下的臉隱約能看得到血液濺射在上面的痕跡。

  就在曹昊以為他要對自己下手的時候,莫森卻蹲了下來,蹲在他面前。

  “曹昊。”莫森開口的語氣甚至很友善,“我們都被這個垃圾欺負得太久了,你被按著喝泔水的時候難道不難過嗎?”

  “被嘲笑著,被罵著‘肥豬’的時候,難道不生氣嗎?”

  他一字一句地說著,語氣非常平靜,幾乎找不出任何的煽動意味,像在講故事。

  “你說過,讓我帶著你,把何冶殺掉。”

  莫森靠近曹昊陷入掙扎和矛盾的臉,聲音啞啞的,輕飄飄的,很溫柔,“我做到了啊。”

  “你看,那家伙就在那里。”

  他輕輕抬手,指向軟泥般蠕動的,看不出人形,只能辨別大致輪廓的何冶。

  “我綁住他了,用了體育倉庫的繩子。你別擔心,我還拿到了音樂教室里備用的鋼琴線,是偷偷去的,誰也沒有發現。

  “他被我打了好久了,現在沒有力氣的。你去看嘛,很好動手的,平時那么、那么——厲害的人,只需要用這玩意兒打一下,就能發出很有趣的叫聲呢。”

  莫森單手抱著膝蓋,蹲在曹昊面前,淺淺笑著。

  “不要害怕。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何冶沒有這么可怕。”

  他主動把手里反復沾染上血液,又反復被雨水沖刷掉的撬棍遞過去。

  “給你,這個好好用啊。”

  曹昊吞咽著口水,伸出手去,在距離撬棍幾厘米的地方徘徊。

  “都說啦,不用擔心的。”

  莫森還是笑著,這一次神情里多了些明顯的不耐煩,“你在怕什么啊膽小鬼,被欺負了那么多次難道不想親回來嗎?膽小鬼!懦夫!爬蟲!渣滓!”

  “我不是!”

  曹昊被他越來越大的聲音刺激著,一把抓住了撬棍的一端。

  雨滴和血液糅合著,滑得幾乎握不住。

  “噗嗤。”莫森低低一笑,“你看嘛,這就是我明白的道理——人,都會有勇氣的。”

  曹昊握著冰涼的撬棍,只覺得身體里有一股截然相反的溫度猛地躥升。

  它們那么炙熱,那么滾燙,把以往所有的絕望和痛苦都挾裹進腦子,然后燃起了熊熊大火。

  有一個莫名的聲音告訴他,去吧,去動手吧,去打他吧。

  這樣你的屈辱,你的難過,你的委屈,就能徹底消失了。

  曹昊仿若被幻覺蠱惑,緊握著撬棍站了起來。

  莫森跟著起身,歪著頭看曹昊跌跌撞撞,卻始終方向未改的背影。

  看著看著,他突然咧開嘴,在何冶的哀嚎聲中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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