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姜城城南成隊的披甲衛士拱衛著幾輛華貴的馬車穿過街道。
一路之上行人紛紛避讓低頭,不敢直視。
天依舊陰暗,烏云并未散去。
最后隊伍停在了姜城長生觀前,兵卒將道觀前門層層把守,圍得水泄不通。
穿著華貴衣袍的英武男子,從馬車上走下,徑直走入道觀之中。
院中眾弟子站成兩排相迎。
張鶴松匆匆沖入大殿之中,一邊小跑一邊低聲驚呼:“來了來了!”
“七郎師弟、長生師弟,真的來了!”
王七郎盤坐在三清神像之下,早已在等候。
齊王世子李軾帶著火頭陀一路快步直接走到了大殿中,停在了王七郎面前。
他看著面前盤坐在神像雙手插在袖子里的少年道人眼光閃爍,對方年歲不大,但是氣度卻不凡,自己帶著這么多人氣勢洶洶而來,對方穩坐蒲團之上,好像視若無物。
“你知道我要來?”
王七郎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世子這不是來了嗎?”
少年道人指向面前的棋局:“世子既然已經來了,不如來上一局如何?”
李軾猶豫了一下,看向了一旁的火頭陀,對方點了點頭。
他便坐了下來,稱呼也變了。
“王道長相邀,本世子便應了。”
來之前,李軾便已經有了了解,連王七郎的姓名都知曉了。
三清神像下,二人對弈。
英武青年先落下一子,同時開口說:“今年開春,神州瀚海宗不服朝廷號令,勾結賊寇謀逆。”
“朝廷出動虎豹衛和幽冥龍庭陰兵,絞殺瀚海宗三千弟子于神州武田縣,王道長可聽說過嗎?”
王七郎點頭點頭,一副感興趣的模樣:“聽說了!聽說了!”
“聽聞瀚海宗四大元神真人盡數被誅滅,死無葬身之地,可嚇人了。”
口中這么說,王七郎的腔調卻好像街頭巷尾的百姓雜談一番。
口中說著嚇人,語氣卻聽不到任何畏懼的情緒,反而有些興奮,仿佛盼不得多死幾個。
不干己事,高高掛起。
李軾接著說道:“我大宣一統天下乃是大勢,長生觀乃赤州大宗,何不投效朝廷。”
既是拉攏,也是威脅。
九州分裂已經近兩百載,其中大宣占據了天下十分有六,尤其是中原最繁華、人口最密集的腹心之地,都在大宣的掌控之下。
雖然算不得一統天下,但是卻是中原諸國之中最得威望的王朝。
李軾說的天下大勢,至少從現在看來是沒什么問題的。
王七郎緊接著李軾后面不停落子,不僅僅是在言語上交鋒,也在棋盤之上爭斗。
“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
李軾臉上剛剛露出笑意,王七郎卻突然反問道。
“不過。”
“世子是朝廷嗎?”
李軾笑容立刻停留在了臉上,齊王雖然目前隱隱有繼承大位的跡象,但是這個時候他可不敢貿然說什么他就是朝廷。
“還是等朝廷派人來了再談吧!”面前少年道人又露出了那燦爛的笑容,但是此刻讓李軾感覺要多可惡有多可惡。
王七郎這是在說他區區一個齊王世子沒有資格和長生觀談這種話,他頓時感覺到一陣惱怒。
李軾這下語氣不再那么好了,他動作停了下來,冷冷的看著王七郎。
“當年你長生觀觀運尋龍替后齊定住龍脈,如今真龍出世,后齊余孽又重新開始肆虐。”
“你長生觀手握鎖龍之局,卻不投效朝廷。”
“莫非……是和那后齊余孽還有什么關聯?”
這已經是在直接威脅了,自己有能力和對付瀚海宗一般,給長生觀扣上一個謀逆的罪名。
王七郎滿臉驚詫:“無量道尊!”
“鎖龍之局是什么?”
“我長生觀皆是世外清修道人,平日里也就是打坐誦經砍柴采藥,坐看山水云煙。”
“數十年未曾入世,我此次下山也不過是采買一些山中所用之物,聽不懂世子說的這世間紛紛擾擾。”
李軾冷笑:“裝傻充愣可沒有什么用,龍氣關乎我大宣根基,天下爭龍。”
“你長生觀參與了當年后齊的鎖龍之局,此番真龍出世,后齊余孽又重新現世作亂,你說不知?”
“誰信?”
“別等到大難臨頭,尤不自知。”
王七郎不明白這李軾為何如此肯定長生觀就知道鎖龍之局,但是看這情況,這齊王世子是已經鐵了心要將長生觀拉下水了。
自己拿不出這什么鎖龍之局的線索,若是退縮顯露了怯態,估計面前這帶著兵卒圍住長生觀的李軾世子和一旁那眼含煞氣的火頭陀,估計就會將他和觀中弟子吃得骨頭都不剩。
“我師父太玄上人下山的時候和我說,我長生觀不出世,更不會插手人間之事。”
“但是卻不代表怕了任何人。”
“至于讓長生觀大難臨頭。”
他緩緩道來,最后看著李軾淡然一笑。
“赤州有這么厲害的人嗎?”
“我怎么沒聽說過呢?”
“世子聽說過嗎?”
齊王世子沒想到這長生觀的道人如此倨傲,面前這小道士鋒芒畢露,絲毫沒有將他放在眼里。
其胸膛怒火中燒,瞬間拍案而起。
“你!”
但是看到王七郎如此有底氣的模樣,反而心中打起了搖擺。
長生觀太玄上人之名實在是太過熾烈,猶如大日昊陽懸在頭頂之上,
仙人二字,常人聽到是心生向往,而他們這等人聽到后卻是心生畏懼。
四目相對,世子李軾尷尬住了。
他突然發覺,自己犯了個不該犯的錯。
在夜里得知長生觀手中有鎖龍之局的下落的時候,竟然如此焦躁且草率的準備對長生觀下手了。
自己背后確實靠著大宣朝廷,實力威壓天下。
但是朝廷的力量卻在千里之外,長生觀卻近在咫尺,在目前的局面中他能借朝廷之勢壓制長生觀。
但是一旦真正翻了臉,情況就不一樣了。
李軾心中種種念頭翻轉,面色陰晴不定。
“太急了,應該拘住了那真龍拿了仙劍之后,再來壓服這長生觀,到時候才是天時地利人和之勢。”
“如今卻是打草驚蛇了。”
正當李軾找不到臺階下的時候,王七郎突然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世子難道聽不出來這是個玩笑嗎?”
“我長生觀不過就是一群清貧道士,誰會來找幾個山野窮道士的麻煩。”
好像剛剛的鋒芒畢露只是一個玩笑。
李軾也跟隨著一起笑了起來,就好像相熟之人聽到笑話之后的舉動:“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玄上人的弟子果然氣度不凡。”
“王七郎,我記住你了。”
在這笑聲之中,李軾的尷尬也隨之緩解。
然而王七郎笑完,落下一子,按在了棋盤之上,發出啪的一聲響。
他咧開嘴瞇著眼看著李軾:“你輸了。”
齊王世子的笑聲戛然而止,看著棋局愣神了一會,扔下了棋子。
“長生觀既然避世不出,遠離紅塵。”
“我李軾也就不做這個惡人了。”
“打擾了。”
隨后李軾頭也不回的踏出大殿。
不過在他帶著火頭陀離開道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道觀的大門匾額。
“這王七郎是什么境界?”
火頭陀搖了搖頭:“看不出境界。”
“但是看年紀和感覺,應該沒到陽神。”
那王七郎看上去不過十五六的年紀,修行能有幾年,火頭陀不相信其能踏入陽神境界,
“但是看他這種大宗親傳弟子,下山都帶有隨身法器,太玄上人仙人之尊,此次派他下山,不可能沒有給他護身之寶。”
李軾聽完立刻放棄了心中打算。
若是能夠直接拿下王七郎和陸長生得到鎖龍之局,然后迅速以雷霆之勢控制住真龍、收服仙劍。
達成既定事實之后再向長生觀試壓,也是一個樣的。
但是若是拿不下王七郎,反而逼得長生觀徹底為敵,自己到時候就成騎虎難下之勢了。
一位齊王府的仆人匆匆趕來,李軾面色不豫:“怎么?出了什么事?”
仆人上前附耳說道:“世子,葉仙卿真人到了。”
李軾臉上立刻浮出一抹冷笑:“來得正好!”
“他長生觀想要置身事外,沒有這么容易。”
世子袍袖一揮,跨上馬車:“走,回去。”
車輪轉動,馬車遠去。
但是那將道觀圍得水泄不通的甲士卻沒有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