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楊廳長有事情商談,估計一時半會兒完不了,中午過來接我就行了。”羅耀從車上下來,吩咐楊帆一聲。
“是。”
楊帆知道,羅耀是在給他時間,讓他跟艾翡有時間多在一起,談戀愛,是需要花費時間和精力的。
楊宣岑是個十分老派嚴謹的海軍軍官,對紀律的要求要比很多人嚴格的多。
尤其是軍官的衣著,行為舉止,那都是有嚴格的要求的。
羅耀本來是可以穿軍裝來見他的,但是,他沒有穿軍裝,而是一身中山裝。
他雖然是軍人,可軍技室是特殊的單位,穿便裝更容易不顯山不露水,不容易被人察覺身份。。
他要是穿一身國軍上校軍服,那肯定一眼被人認出來。
盡管羅耀有預約,也來的比較早,但還是在二廳的接待室待了將近半個多小時,才見到楊宣岑的副官過來叫他,請他進去。
楊宣岑這邊他不是第一次來,很熟悉,基本沒什么變化,他還是穿一身海軍中將制服。
頭發和胡子都梳的一絲不茍,鬢發略微花白,坐在這個位置上,他的壓力是很大的。
他是山城當局的情報大總管,只要是跟情報有關的事情,他都可以過問的。
軍統、中統,憲兵還有警察部門每周都要過來開情報會議。
他這個位置太重要了,老頭子要不找一個可以放心,能鎮得住腳的人,還真不行。
做情報工作,就得就有一個認真細致并且嚴謹客觀的態度,楊宣岑無疑是最出色的人選。
“楊廳。”
“攸寧來了,坐吧。”楊宣岑抬頭看了羅耀一眼,見他一聲中山裝,沒說什么。
軍統的人除非正式場合,穿軍裝的很少,這都是跟戴雨農學的,羅耀這么穿也沒什么問題。
他也不能指摘什么。
“謝楊廳。”羅耀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你去軍技室也快一年了,怎么每周情報會議也不參加了?”楊宣岑問道。
“按照規定,情報會議必須由各部門主管參加,我現在只是副主任,沒有資格。”羅耀解釋道。
“嗯,那你就沒想過過來看一看我,我還有很多事情想跟你商談呢?”楊宣岑道。
“你想見卑職,一個電話,卑職立刻就過來了。”
“這么說,怪我沒給你打電話嘍?”
這話讓羅耀怎么接?
“好了,不逗你了,你來是為了跟英國人的情報合作事情來的吧?”楊宣岑難得一笑道。
“是的,楊廳。”羅耀點了點頭。
“說說你對這一次合作的看法?”
“我覺得英國人無非是看到我們在密電碼破譯上取得了一些成績,他們想白嫖而已。”羅耀說道。
“白嫖,呵呵呵,攸寧,你這個詞兒用的,太形象了。”楊宣岑大笑起來。
這換一個人在他面前,用這個“輕浮”詞兒,他定然是很生氣的,情報官一定要穩重嚴謹才行。
“他們想用一點兒小恩惠和破銅爛鐵來換我們的破譯技術和經驗,這對我來說,那是不可能的,這是在侮辱我們中國密電碼破譯人員的辛苦付出!”羅耀說道。
“說得好,英國人不懷好意,咱們也不能隨意被人拿捏。”楊宣岑點了點頭,羅耀這個對西方列強的態度,令他很欣賞,很多人一見到外國人,骨頭就軟了,他是瞧不起的。
“所以,你就晾了那個貝里好幾天?”
“態度傲慢,那一點兒是來求人的,我們也沒求著他跟我們合作。”羅耀道。
“怪不得英國人找人告狀,要求換掉你呢。”
“換掉我,行呀,我也不見的非要跟他們合作。”羅耀嘿嘿一笑道。
“說說你的打算?”楊宣岑敏銳的抓到羅耀這話中隱藏的信息重點,問道。
“家里有一個漂亮賢淑的女兒,總的替她找一個好人家不是嗎?”
楊宣岑樂了。
這倒是跟他想的不謀而合。
你英國人跑過來要合作,我們就一定要跟你合作嗎?想要這東西的人又不止你一個。
關于破譯日軍的密電碼,那感興趣的人有但是,北邊的蘇俄,還有西太平洋的美國。
這兩家的迫切需求度不比你英國人差。
雖然達成了合作意向。
但是,也有個優先級嘛!
但是,有一點,那就是西方人的心理是高傲的,一向瞧不起中國人,說不定人家根本不感興趣,不屑一顧呢。
那就,不急,先談條件,再考察考察唄,反正羅耀也沒急著想要跟英國人達成合作協議。
英國人做事兒從來都是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而且辦事不爽利,還態度傲慢的不得了,你要是不把他徹底壓住了,他根本不會乖乖的跟你合作的。
美國人就比較實用了,雖然也是一丘之貉,可美國人財大氣粗,給的東西一定要比英國人好多了。
逮著機會,羅耀其實是很想狠狠的從美國人身上薅下一大把羊毛的。
但是,顯然現在機會還沒成熟,還要再等等。
“行,聽你這么一說,我放心了,這件事就由你安排,我從二處安排一組人配合你跟進這個工作。”楊宣岑道,“你是自己去挑選呢,還是我給你派人呢?”
“您給我派吧,咱這邊的人我也不熟悉,不認識。”羅耀直接否決了自己挑人的想法。
他現在無意與二廳產生很深的交集。
“行,我把人選好了,讓他們直接找你報到去。”楊宣岑道,“這個對英情報合作小組就算成立了,我任組長,你任副組長,你來負責具體工作。”
“是。”
羅耀點了點頭,組長這個位置顯然不可能是自己的,楊宣岑兼任是最合適的,因為,他要是有啥問題,得有人給他兜著,而且他這個級別,也還沒到那個級別。
人家英國人就派了一個大使館的副武官跟他對接的,還只是個少校,他好歹是個上校,軍銜都不太對等。
分明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中國人的態度。
“行了,事兒說好了,我這里就不留你了,你該干嘛,干嘛去吧。”楊宣岑直接就下逐客令了。
羅耀本來也沒想多待,趕緊起身告辭一聲,離開了。
他先前把楊帆支走了,就是為了接下來他單獨的行動,約了老吳見面,在給小海租住的屋內。
見面之前,要先處理一下形象。
皮包內,有易容的材料,準備好的胡子,還有粉彩等。
成衣店,隨意買了一件舊的灰布長袍,直接套在了外面,然后在再粘貼了一下胡子,換上一副茶色的眼鏡兒。
形象與之前大變。
確定身后沒有人跟蹤后,羅耀這才趕去給小海租住的房子。
按照約定的敲門暗號,老吳從屋內給他開了門,將他讓了進去,然后迅速的關上了們。
屋內有些暗,不過不敢開燈,免得被人發現屋內有人。
“你傳遞出來的情報,我們收到了,但是還是晚了一步……”老吳唏噓一聲說道。
“哎,我知道,人家精心設計的圈套,我們還就鉆進去了。”羅耀點了點頭。
“不過這個叛徒我們已經掌握了,此人叫沈林,民國二十七年到的陜北,之后就留在陜北,在抗日軍政大學讀了一年書,后來還在首長跟前待過一段時間,然后五年被派到新四軍做工作,因為他是江浙人,熟悉這邊的環境,事情發生之前一個星期,他被派往江北支部工作,之后就失聯了。”老吳解釋道。
“如果是派往江北工作的話,不會只有他一個人吧?”
“當然不只有他一個人,只是敵占區,肯定不能一起行動,那萬一出事兒,不就被一鍋端了,所以,都是分開走的,每個人走的路線還不同,其他人都安全抵達了,就他還沒到。”
“如果按照預定的行程,他是不是該到了?”
“是的,但是,這路上發生什么,也無法預料,而且,走的那條線上布滿了國民黨和日軍的封鎖線,若是在事情沒發生之前,想通過的話,還不會太難……”
“也就是說,他如果想解釋自己逾期未到的話,是可以解釋的通的,對嗎?”
“你是說,他們還會把叛徒再派回去?”
“如果沒暴露的話,為什么不回去呢?”羅耀道,“這個人能夠在陜北潛伏兩年多沒發現,說明這個家伙的隱藏能力很厲害,而且膽識絕對非一般人,戴雨農千辛萬苦才埋下這么一顆棋子,就這么舍得廢掉嗎?”
“可是,事情都過去這么長時間了,越早回去,不是越早不會暴露嗎?”老吳道。
“也許有可能是什么事情耽誤了,或者說,他們察覺到他有暴露的風險,不敢冒險了,畢竟是立下大功的人,再讓人家送死,那以后估計沒有人敢干這臥底的活兒了。”羅耀分析道。
“有這個可能。”
“對了,家里是怎么提醒他們有叛徒的?”羅耀問道。
“家里給發了一份緊急電報,提醒他們注意嚴肅軍紀,特別官兵開小差泄密。”老吳解釋道。
“他們能明白嗎?”
“應該能,都是經驗豐富的老行伍了,還有熟悉我們情報工作暗語的老政工,只要一分析,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不然,我們也不會知道叛徒的身份了。”老吳道。
“按理說,現在再回去,風險是極大的,但也不排除他們冒這個風險,就看這個叛徒自己有沒有這個膽量了。”羅耀說道。
“那依你的判斷?”
“我不知道,我沒見過這個人,而且我得到的消息也很偶然,老吳,如果鋤奸需要我配合的話,隨時通知我。”羅耀說道。
“不,伍先生說了,上一次鋤奸,雖然你做的滴水不漏,沒有被人懷疑,但是這一次不行,你的位置太重要了,不要做任何節外生枝的事情。”老吳鄭重的道,“任何意見小事都可能令你被懷疑,一旦被懷疑,那暴露的風險就會呈現百倍增加。”
“我知道,我不會亂來,凡是謀定而后動,我會考慮自身的安全,再量力而行。”羅耀點了點頭。
“另外,除了這個叛徒之外,我們被國民黨俘虜的高級指揮員只能夠也有人叛變了……”
“如此一來,那老家發的那條急電豈不是也可能被知道了?”羅耀馬上聯想道。
老吳愣了一下,這一點他是沒想到。
“壞了,應該就是這個,他們雖然不能完全推測我們這條緊急提醒的密電的具體內容是指什么,但他們對我們研究多年,肯定掌握一些東西,這么一來,叛徒就知道自己身份可能暴露,必然就不敢再回去了。”羅耀眉頭一緊道。
“那他們肯定會倒查泄密源頭呀!”老吳吃驚一聲,“會不會懷疑到你的身上?”
“叛徒是從皖南直接回的山城,按照時間推算,除了坐飛機,沒有第二個可能。”羅耀分析道。
“最近的空軍機場……”
“他們一定修建了一座臨時機場,不然,這么快的速度,根本無法趕回。”
羅耀其實不這么認為,三戰區所在位置,根本無法修建臨時機場,因為它所在的地區,完全被日軍的包圍著,這片地區的制空權完全在日軍掌控之中。
冒這么大的風險,就為了接一個人回來,那就地把情報交接不就完事兒了,還可以再潛伏回去,完全是一舉兩得事情。
這個叛徒回到山城,一定是另有途徑。
“難道是坐的日本人的飛機?”老吳被這個猜測嚇了一條,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
羅耀沒有說話,老吳這個無意中的話,很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在對付共產黨方面,日本人跟國民黨的利益是一致的,為什么不能暗地里合作一次呢?
甚至還可以情報共享,這沒什么不可能的。
軍統后期能夠在周福海身邊安插人手和電臺,把汪偽二號人物策反過來,甚至暗中跟日本人一起干掉了李士群,這也不新鮮呀。
只要有足夠大的利益,什么是不能做的。
這也就能解釋軍統暗地里跟日本人合作,為啥要繞過三戰區了,把人送到山城來,然后再把情報交給上官云相了。
叛徒,應該是“潛伏特務”一旦去了三戰區,就會有暴露的風險,那邊長期跟新四軍接觸,誰能保證里面沒有共黨分子?
而日本人估計也不知道“叛徒”的身份,只是應軍統暗地里的要求送個人,這個問題應不大,甚至未必會需要通過日本人,汪偽政府內的高官就能做到。
當然,這些都是猜測,想要證實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