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禁不住揣摩的。
張元良不怕這之前的羅耀,因為羅耀只是軍統這個任務的話事人,他代表的只是軍統的利益。
他說什么,中統都是不用理會的,壓根兒也不會去相信。
但是,現在不同了,他有了調查組組長的名分,那這個調查報告是要直接呈送上峰的。
這話份量就不同了。
弄不好前程就沒了。
“主任,這是好事兒,您怎么愁眉苦臉的?”心腹手下不理解張元良接到這個消息,臉色卻不那么好看。
“如果這個案子我們自己調查,那下什么結論,那我們自己能定,可是現在,換一個人來,而且,我們這一次還明明擺了軍統一道,你說,對方會怎么做?”張元良問道。
“那肯定報復咱們了……”
“你說呢?”張元良白了手下一眼,這才反應過來呀,如果調查組組長換個人的,還好辦。
“主任,這方組長是軍統的人,他來調查這個案子,難道不知道避嫌嗎?”
“避嫌,上頭會不知道?”張元良斥道,就是上頭知道這一點,還這么做,那才是可怕的。
張元良哪里知道,羅耀的這個任命,根本就是軍技室權力斗爭的延伸,他又不在山城,具體情況并不了解。
也沒有人告訴他這些。
自然有些驚慌了。
武昌館,晚上,羅耀把幾個心腹召集到辦公室開小會,自己既然被任命了這個調查專案組組長,那肯定是推不掉的,但401小組的工作也不能撒手不管。
查案肯定牽扯時間和精力的,工作得要提前安排的,這也是題中之意。
“組長,這個什么‘共黨’死亡案跟咱們有啥關系,為啥要你擔任調查組組長?”
“我來五戰區,軍統戴先生給我一個秘密任務,就是將這個金參議帶回山城,你說這個案子跟不跟我有關?”
“那你就是涉案人了,這案子不應該回避嗎?”楊思瞪大眼睛問道。
“我是應該回避,我也給侍從室回電了,說明我的想法和立場,但被否決了。”羅耀不傻,怎么可能欣然接受呢,當然要拒絕了,而問題是,現在拒絕不了。
他總不能把戴雨農給賣了吧?
給出的理由只能說自己也是軍統成員,這個案子又涉及軍統,他來當這個調查組組長,恐其他兩方不滿,萬一有失偏頗,產生誤會,那原本可能很簡單的案子會變得復雜起來。
理由倒是很充分,況且,他也提到了401小組任務繁重,但上頭的意思是,自己是最合適的人選,駁回了他請求回避的建議。
楊思也不好開口了,這上頭都決定了,還真就只能執行了。
“行了,既然上頭非要我查,那我就查,至于能查到什么,那就還能看運氣了,能怎么辦,只能往前走了,還能后退不成?”羅耀道,“老嚴,401組的工作接下來就由你來主持了,我可能精力不在這上面。”
“組長放心,看家的本事我還是有的,但大事兒還得你拿主意。”楊思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做事兒沒問題,但決斷就差多了。
“嗯。”羅耀點了點頭,“一鳴,席敏,你們兩個協助老嚴,組里的工作不能放松,雖然現在戰事到了尾聲,但我們還是要盡職盡責的把工作收尾。”
“是,組長。”溫學仁和趙時音一齊答應一聲。
“老虎跟著我查案,你把采買的工作交給胡英杰,明天就交接一下。”羅耀吩咐楊帆一聲。
“明白。”
“好了,散了吧。”羅耀一揮手,這個小會就算是開完了。
第二天上午,羅耀就帶著楊帆前往上元村五戰區司令長官部臨時所在地。
這一路上,關卡嚴密,稍有出錯,就無法通行,顯然是上次吃過虧后,對于戰區司令部所在地的保衛工作進行了強化。
一路過來。
終于抵達司令長官部所在地。
“是方組長嗎,德公交代了,讓您稍等一會兒。”李德鄰的隨從副官劉英才將他迎了進去。
羅耀點了點,自行到偏廳等候,李德鄰是戰區司令官,軍務,政務繁忙,能抽出來時間見他就不錯了,尋常人,想見一面都難。
片刻之后,李德鄰過來,身后還跟著參謀長徐祖怡,還有熟悉的機要參謀黃雪村等人。
“德公。”羅耀上前敬禮。
“方組長來了,讓你久等了。”李德鄰微微一笑,招呼羅耀坐下來說道。
“剛到一小會兒。”
“新任命都知道了吧?”
“是的,德公,我也沒想到,這案子我本該避嫌的,沒想到上面居然會讓我來查這個案子。”羅耀點了點頭。
“恕我直言,方組長來五戰區之前,軍統的戴先生是否有什么交代?”徐祖怡問道。
“不瞞徐參謀長,戴先生的確有所交代,讓我將化名金兆孚的‘共黨投誠分子’向鴻運秘密帶回山城。”羅耀也不隱瞞,都開誠布公了,大家心里都有數的。
“方組長要是早提出來,可能就沒有后面的事情了。”徐祖怡惋惜一聲道。
“德公,徐參謀長,其實我是想說的,但歸程未定,我也就不好開口,況且人由調查室保護,安全可放心,但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羅耀道。
“那11日晚上的事情又該如何解釋?”韋永澄問道。
“韋主任,那是不得已為之,如果不是調查室有所行動,我們也不會那么做。”羅耀道。
韋永澄冷哼一聲。
老套路了,唱紅臉和唱白臉的,這韋永澄是下屬,必然是要做惡人,唱紅臉。
“這軍統老河口情報組的江志仁跟張元良關系密切,不知道方組長可知曉?”
“知道。”
“既然知道,那為何還要將人交給他?”
“那就要問那晚帶隊的龐科長了,龐科長想坐山觀虎斗,我們勢孤力單,難不成讓我們兩家火并不成?”羅耀反問道,“何況我的人也在現場,為了區區一個共黨叛徒,我們自己內部廝殺起來,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韋永澄被懟的一陣臉紅。
“好了,韋主任,方組長,既然上面讓你調查這個案子,我們五戰區是支持的,畢竟我們也想搞清楚人是怎么死的,總要有一個交代。”徐祖怡咳嗽一聲,打斷了兩人的爭吵。
“德公,徐參謀長,韋主任,這個調查組組長我本不想接任,奈何上峰非要如此,我也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來了,至于會查到什么,這個我也不好說,但我會本著從事實說話,不會冤枉任何一個人,盡可能的還事情一個真相。”羅耀擲地有聲的道。
“好,我想方組長能夠公正的調查這個案子,永澄,你和調查室全力配合方組長的調查,要人給人,要物給物!”李德鄰命令道。
“是,德公!”韋永澄答應一聲。
“張元良呢,我不是也叫他過來了嗎,怎么還沒來?”李德鄰冷哼一聲,質問道。
“張副主任差人來報,說是昨夜感染風寒,今天一早發高燒了,住院了。”侍從副官劉英才匯報道。
“嚴重嗎?”
“好像聽著挺嚴重的……”
“韋主任,我想從調查室抽掉一些人手協助調查,您看?”羅耀與韋永澄一道從戰區司令部走了出來。
“當然可以,不知道方組長需要多少人,可有合適的人選?”韋永澄問道。
“調查室三科有個調查員叫譚鑫,他是我舊友,我想把他暫時調過來,您看行不行?”
“就一個?”
“就一個。”羅耀肯定的說道。
“行,回頭通知龐雨聲讓他找你報道。”韋永澄愣了一下,還以為羅耀會要多少人的,沒想到就一個人。
“多謝韋主任了,回頭,我還有些事情要向您和龐科長詢問一下,不知道韋主任什么時候有時間?”
“方組長什么時候來找我都行。”韋永澄拉開車門,上車后,“嘭”的一聲關上,然后揚長而去。
“好……”
“哥,這家伙好囂張。”
“人家是戰區政治部主任,官大,級別高,當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羅耀呵呵一笑,這種人,啥都寫在臉上,他一點兒都不怕,反而是那種“和和氣氣”的,看不出深淺的,才要警惕。
“哥,這案子,咱怎么查?”楊帆問道,現在就他倆個,就算把還沒到位的譚鑫算上也就三個人。
“先去醫院,張元良不是發燒住院了嘛,怎么的也要去看望一下。”羅耀道。
“行。”
兩人問清楚了戰區戰地醫院的位置,驅車趕了過去。
戰區戰地醫院收治的是重傷員,病房不夠用,只能搭建帳篷在外面,好在天氣暖和起來了,帳篷搭建在外面,倒也不怕冷,但是天氣暖和了,細菌更容易滋生了。
這傷口就更容易感染了,一路走來,到處能看到受傷的士兵,有的干脆就草席一鋪,躺在了地上,傷口化膿,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味道。
羅耀心中難受之極,雖然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但起碼衛生工作是可以做好的,這不需要多少人力和物力,再者說,他是外人,不好干涉人家戰地醫院的工作。
張元良是五戰區的政治部副主任,那是高級將領了,自然不可能跟傷兵住在一起。
特權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