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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三教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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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貧僧講法三日,一日一經,今日便講我佛根本經文……”

  “往昔惡業,皆由貪嗔癡……”

  “除一切心毒,修最上智……”

  “……一切皆隨業力生!”

  妙善講經聲傳出廣場外,隨風飄出數里,猶如在行人人耳邊呢喃。

  佛法加持下,呢喃聲讓人通體舒暢,情不自禁的向廣場匯聚。不過片刻時候,廣場四周都擠滿了人,許多人在墻上樹上屋頂上聽經。

  妙善講妙處,手掐說法印,頓時天花亂墜,地涌金蓮。

  場中佛門信眾見此,席地盤坐,誦讀佛經。

  許多不信佛的聽眾,見到此異像,頓時對佛祖生出幾分敬仰。

  唯有場中聽經的修士,忍不住撇嘴,只是玄妙些的幻術而已。。

  其中有幾個桀驁不馴的道人書生,高呼無量天尊、子曰,發出噓聲怪叫。

  妙善對此視而不見,已經習以為常,一路東行百萬里,見過虔誠信眾,也見過惡佛甚至滅佛的佛敵。

  遇上這等人,當他不存在即可,無需理會。

  “……如此圓行圓證,終頓入佛地!”

  一部經講了近兩個時辰,站著聽經的人絲毫沒有感到疲倦,反而有種酣暢淋漓之感,如夏飲冰水,冬日暖陽,老婆孩子熱炕頭。

  妙善聲音漸落,聽眾從講經聲中清醒過來,心中生出不舍。

  人群中一些奇人異士,卻知曉正戲才剛剛開始。

  果然。

  妙善話音剛剛落下,臺上便多了兩個老者。

  其中清瘦老者,和顏悅色道:“禪師,聽你講經所悟頗多,還請幫忙解惑一二?”

  體胖老者話語頗有些咄咄逼人:“吾乃法家后學末進,有幾個佛門的案子,還請神僧評判一二。”

  二人一出現,原本起哄的人頓時安靜下來。

  “嘶!竟然是顏先生、商先生,這兩位幾十年沒露面了。這和尚,什么來頭?”

  張誠雙目靈光閃爍,手指掐算,絲毫看不懂妙善的底細。

  周易緩緩說道:“聽說是羅漢親傳大弟子,在佛域地位不凡。”

  “嗯?”

  張誠眉頭一挑,疑惑道:“老周你哪來的消息?”

  從來是周易向張誠打聽消息,畢竟才成就煉神幾年時間,關系網還沒有鋪開。張誠是三百年煉神高人,交游廣闊,基本上有什么新鮮事都能知道。

  周易早就想好了理由:“近些日在煉丹之道上頗有所得,從幾個求丹的道友那里得知。”

  “嘖嘖嘖!老周了不得,悟性非凡,功德在身,還精通丹道……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就陽神。”

  張誠嘖嘖稱奇,神色毫不掩飾的艷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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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常人交友是禮尚往來,慢慢有了交情。丹師尊貴,有的是人上趕著結交,關系網輕易就能超過別人百年積累。

  兩人說話聲沒有隱瞞,臺上時刻關注的妙善,神色忍不住的詭異。

  現在的真仙,都如此茍了嗎?

  妙善心中不斷回想,自己路上遇到的看不懂的人,有沒有可能是隱匿真仙,有沒有得罪對方。

  顏先生發覺妙善神情不屬,疑惑道:“禪師?”

  “貧僧初來寶地,有些認生,還請居士海涵。”

  妙善很隨意的尋了個借口,繼續說道:“不知居士聽經,有什么疑惑?”

  “吾疑惑,僧人不事生產,平日里就是參禪念經。嘴上說施恩大眾,卻是受信眾供養,恍如國家社稷之蛀蟲。”

  顏先生笑容滿面,話語如刀,問道:“禪師以為何解?”

  “居士所說不無道理,然而……”

  秒善說道:“普羅大眾務農,是在土地種田,得稻米黍麥。我佛便是在人心上種田,消除業障,導人向善,二者只是分工不同,實則無異也!”

  “禪師所說人心種田,哪里是為了消除業障?還不是為了自己修行,最大的好處還是落在自己身上!”

  顏先生笑著說道:“既然是為了自己修行,就不要宣揚什么度人,太過虛偽,只是度自己而已!”

  廣場上傳出一陣喧嘩聲。

  佛門根本理念便是度人,經過這老頭一頓解釋,成了自私自利度自己。

  其中一些信眾臉色忽的慘白,情緒激烈的甚至要沖上臺去,將老頭拉下來打一頓,讓他明白什么叫物理度化。

  一道道靈光閃爍,或者道門定身術,或者儒家術法,將人群穩定下來。

  此時講經已經變成了辯經,一方是儒家頂梁柱,一方是佛域神僧。

  尋常人只聽到顏先生言語鋒利如刀,道行高妙的修士,看到的是儒家與佛門理念的交鋒。

  妙善沉吟片刻,話題一轉說道:“居士氣度不凡,可否告知姓名身份?”

  “老朽顏文山,曾任玉京書院山長!”

  顏文山名字傳道人群中,無需修士制止混亂,場中頓時安靜下來。

  妙善繼續問道:“顏先生可曾在朝廷任職?”

  顏文山回答道:“老朽當過幾十年官,六部尚書內閣首輔都有做過。”

  “貧僧曾聽大儒講經,讀書人要有大愿,治國齊家平天下。”

  妙善緩緩說道:“讀書人亦不事生產,亦在治國齊家過程中修行,不知是否自私自利?”

  顏文山沉吟片刻,拱手道:“佩服佩服!禪師好口舌!”

  “阿彌陀佛!”

  妙善宣了聲佛號,說道:“佛度人是修行,度己亦是修行,顏先生著相了!”

  “哈哈!和尚有趣,老朽想來看這廝偽善,偏偏說不過他。”

  法家門徒商先生笑聲都帶著冰冷:“今日總算遇上個更偽善的家伙,讓他受些教訓。”

  顏文山冷哼一聲,一甩袖子想要離去,不過還是留了下來。他倒要聽一聽,商老頭如何與妙善辯經。

  法家在經文辯論上,遠遠不如儒家,更如何與佛門相比?

  妙善問道:“不知老先生姓甚名誰?”

  “老朽商刑,不可商量的商,處以極刑的刑!”

  商刑說道:“老朽才疏學淺,未做過官,只研究些刑律。近些日子,遇到幾件案子,頗有些疑惑……”

  “還請商先生講!”

  妙善神色肅穆,嚴陣以待。

  法家可不同于儒家,關乎律法判定,今日若是回答錯了,說不得會害人性命。

  “前些日,六扇門搜查西郊普渡寺,發現幾個江洋大盜在寺中為僧。”

  商刑說道:“其中最老的一個,已經有九十多歲,五十年前作惡一方,滅門屠戶只是等閑。罪名最大的是個反賊頭子,三十年前破縣屠城……”

  “入寺最晚的不過三年,是個采花賊,一朝頓悟,便成了佛門僧人!”

  “六扇門捕快將其緝捕時候,主持竟然以死威脅,說什么既然放下屠刀遁入空門,凡塵俗世的律法就不該判罰!”

  “按照大乾律,窩藏江洋大盜等同犯,窩藏反賊為抄家滅族之罪,”

  “禪師,你覺得這主持該不該死?”

  妙善眉頭一皺,商刑問的不是那些僧人該不該死,而是普渡寺主持。

  佛門確是有些藏污納垢,妙善對此向來不支持,直接說當斬即可,還能彰顯佛門清凈。

  說不當斬,直接違逆了大乾律法,憑什么僧人窩藏罪犯不違法,很容易引起普羅大眾反感,于日后傳播佛法有害。

  說當斬,不止顯得妙善心冷,寒了同門僧人的心。

  更重要的是經過佛域神僧認證,大乾必然將此做成鐵案,將來寺廟發現江洋大盜,必然循此案判罰。

  當真是窩藏也就罷了,佛門僧人有許多不知來歷的,誰知道是不是罪犯?

  朝廷再黑心一些,故意放幾個罪犯成為僧人,再查上門來……、

  商刑的聲音,傳入廣場上聽經眾人耳中,引起嗡嗡聲議論不斷。比起信奉佛門,律法公正嚴謹,更受普羅大眾關心。

  顏文山撫掌笑道:“有趣有趣!老刑頭,你是如何想出此辯?”

  “吾與你不同,從來沒有特意想過辯經勝負。只是發現了律法不嚴,難以罰惡,今日有域外神僧在,便特意來請教。”

  商刑說話聲一板一眼,仿佛鋼鐵摩擦碰撞聲:“儒家天天空談治國,不如務實一些。”

  “哼!”

  顏文山冷哼一聲,沒有多說。

  今日主要矛盾是妙善,否則按照他的脾氣,必然引經據典說的商刑啞口無言。

  “商先生大善!”

  妙善聞言,面露羞愧之色:“主持雖是行善,卻也縱惡。善行不抵業障,依律當斬!”

  “多謝禪師!”

  商刑僵硬的面上微微露出笑容,明明贏了,卻躬身施了一禮。

  妙善此言,讓大乾律有言可依,必然大幅減少寺廟隱匿罪犯,可謂功德無量。

  “商先生無需多禮,貧僧也有生出貪念,想要庇佑那主持。”

  妙善說道:“幸好先生只為罰惡之言,點醒了貧僧,差一點就惹下業障。”

  一僧一儒一法,一勝一負,可謂平局。

  短短幾句話,比起天花亂墜的講經,似乎更加平淡。然而在修士耳中,無異于道路之論,比起講經要玄妙十倍百倍。

  從影響深遠論,好聽的經文也比不上幾句辯經。

  “今日講經結束,諸位明日可再來,三日之后貧僧便繼續東行而去……”

  妙善說完正待離去,忽然臺子下方近處,一道身影站了起來。

  若是尋常位置,妙善或許不會注意,偏偏是緊挨真仙的座位,而且此人與真仙言笑晏晏,關系顯然非同尋常。

  “禪師留步,小僧不戒,有佛法不明,想要請教一二。”

  張誠雙手合十,姿勢端正,神態恭謹,可惜地上大片的菩提子殼,以及滾落椅子下的錫杖,很難讓人相信他虔誠信佛。

  妙善和顏悅色道:“不戒法師請說?”

  張誠說道:“小僧只問一句,修佛,可得長生么?”

  “長生?”

  妙善心思一顫,認定此人就是受仙人指使,畢竟昨日才與仙人講過佛祖長生不死。

  小心斟酌了語句,說道:“修佛不是為長生……”

  話音還未落地,張誠就將明黃僧衣脫下來,露出里面藏青色道袍。

  “和尚?”

  “道士?”

  “張子長?”

  “那就沒事了……”

  聽經人群中有幾個煉神高人,認出張誠后,立刻就不奇怪了。

  妙善當沒看見,自顧自繼續說道:“不過修佛可以得長生!”

  “哎呀!怎么起風了?有些冷!”

  張誠說著話,將僧衣重新穿上了,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小僧謝禪師解惑,日后必然勤加修行佛法。”

  “不戒法師,貧僧觀你氣象不凡,便多言奉勸一二。”

  妙善的聲音傳入所有人耳中:“色即是空,紅粉骷髏,以后少去春風樓,免得壞了佛法修行!”

  “哈哈哈!”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笑聲,誰不知道春風樓,是洛京一等一的勾欄。

  張誠不以為恥,反而面露喜色。

  “不愧是佛域神僧,竟然也看我不凡?我自己看也是!”

  妙善默不作聲的消失不見,與張誠說話,比顏、商二人還要心累。

  商先生對著張誠微微點頭,施展挪移律法,回了稷下學宮。

  顏先生贊許道:“你小子不錯,有時間去玉京書院做客!”

  神僧講經第一日,便以此落下了帷幕。

  天降金蓮的妙處,天花亂墜的異象,佛門經文的玄妙,以及佛儒法辯經,立刻傳遍了洛京大街小巷。

  第二日聽經人數,翻了幾倍不止,擠滿了整個尚善坊。

  京衙派人來維持秩序,比起昨日漠不關心,態度好了許多。

  妙善冒佛門之大不韙,應下大乾律法,得到了朝廷官吏認可,確實與云洲佛門有些不同。

  當然流傳最廣的永遠不是正經事,誰沒事看嚴肅新聞,花邊小道消息才最有趣。

  繼呂天成之后,洛京又多了位神人,名為不戒法師,只聽這法號便不同尋常,不戒酒不戒肉,以及不戒色。

  一些腦子靈光的說書人,已經開始講述不戒法師的傳說。

  題材很多,比如將某禁書中的主角,換成不戒法師,經過修改編纂,成了喜聞樂見的新故事。

  張誠對此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老張我長生難得,又無鴻篇巨著傳世,想要證明世上來過,這就是個法子!”

  “呂天成和不戒法師,就是老張留下的印記,會代替我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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