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要讓自己這個哭瞎了眼睛，稍微離得遠點，就看不到東西的糟老太婆也上城頭防守作戰，孫婆婆不但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怒，甚至還帶著喜色。
朝廷大軍終于打來了！
好啊！
孫婆婆嘴角帶著笑容。
老頭子啊，大娃啊，二娃啊，玉娟啊，花啊，柱啊，石頭啊……
你們看到了嗎？
朝廷殺回來了啊！
他們要給咱家報仇了啊！
孫婆婆淚如雨下，卻又生生抹了一把之后，給強忍住了！
不能哭！
不能哭！
她的眼睛已經哭瞎了，只要是稍微哭了一會，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要親眼看著！
我要親眼看到你們被朝廷的大軍殺死，我要親眼看到這些畜生是怎么死的，然后去告訴老頭子，告訴兒子們，告訴孫子們，告訴媳婦們……
韃子死了啊！
作惡多端的韃子們，終于得到了報應了啊！
孫婆婆使勁咬了咬嘴唇，強烈的疼痛，讓她止住了哭泣的眼淚。
“吱呀！”
房門打開了。
而敲門的大兵，見到開門的只是一個糟老太婆，卻是毫不生疑。
“你家可還有活人？”
一個領催詢問道。
他的身后，是一樣滿臉麻木的百姓，只是那張眸子里，卻是閃爍著仇恨的光芒。
“都在這里了，你要是不信，放火燒了房子就是！”
孫婆婆一臉的平靜。
絲毫沒有在意當初為了修建這處房子，自家男人，整整給人幫了一年的忙，這才換購了工匠，幫著自家修建了這個房子。
然后爺幾個又用一輩子的時間，才將當初的兩間茅屋，給完善成了一座小院子。
那催領絲毫都沒有正是自己當初造下了孽，才使得孫婆婆全家只剩下了她一個人的覺悟。
他只是擺擺手，讓兵卒將孫婆婆捆起來，塞進了人群里。
孫婆婆扭頭，卻見身邊一個老婦人的打扮，也是他們彝族人的裝飾。
她當即用彝族語詢問道：“朝廷是不是到了城下？”
“可不是么，正因為這樣，這些畜生才會如此急切啊！”
旁邊一個聽得懂彝族話的教書匠用又快又急的土語開口道：
“你們怕是不知道，這一次前來報仇的，可是竇老伯爺，就是那位打贏了磨盤山的小神仙的父親！”
百姓們都是當地人縱然是有些少數民族的話語不會說，但是，卻是能夠聽得懂的。
當即有人詢問了起來。
“閉嘴！”為首的領催一鞭子抽在一個婦人的臉上，抽出了一道血痕。
“嗤啦！”
那小將身邊的兵卒，一把抽出了雪亮的刀子。惡狠狠的威脅道：
“誰要是在說話，老子砍死他！”
百姓們不吭聲了。
他們要活著！
家人的慘死，讓他們銘記在心，他們必須要活著！
若是年輕人，還要肩負起傳宗接代、將仇恨傳承下去的希望，卻是不能死的。
而他們，都是上歲數的人了，早就只能茍活，還在意什么呢？
死便死吧，死了也只是早一日解脫罷了。
但是，在死之前，他們要看到朝廷是如何殺這些豬狗不如的畜生的啊！
隊伍繼續在壯大，清兵粗暴的砸開每一處房門，從里面拽出來一個又一個幸存者。
也不是所有人都視死如歸的，只是當士兵們殺了幾個人，用長槍戳著人頭伸進了院子之后，所有人都不敢反抗了……
“轟轟轟轟！”
孫婆婆一行人麻木的走著，卻是忽然被接連不斷的炮聲驚醒。
仿佛是一道光，所有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那灰沉沉的眼睛，那麻木到了極致的臉頰，猛然煥發出了榮光。
甚至，百姓們灰敗的臉上，已經出現了紅潤！
“阿囃錫，將人給我帶上城頭，幫助守城，記住了要是有人敢跑，就給我砍殺了，將人頭用竹棍戳著，展示給他們看！
這些阿哈，只有刀子才能讓他們聽話！”
為首的領催下令道。
百姓算什么？
這天下這么多人，就算是他們殺完了，要不了多久，就又人滿為患了！
再說了，北方災禍不斷，他們不殺人，這些人沒有吃的不是要像張獻忠、李自成那樣，帶著吃不飽飯的流民造反么！
既然如此，還是殺了省事。
只要殺了吃不上飯的百姓，就像當年遼東大旱，他們做的那樣。
將漢人的糧食全搶了，然后在用刀子殺死沒有糧食的百姓，他們就有飯吃了，還沒有人因為沒有吃的而造反！
多么簡單的道理啊！
老皇帝努爾哈赤的辦法真好啊！
孫婆婆等人被押上了城頭的時候，明軍正在猛轟城頭。
“你、你、你，你們這些人跟我來！”
一個清兵用腰刀指著孫婆婆所在的這一小隊百姓，將她們帶到了一處城頭。
“守城會嗎？”
另一員領催詢問道。
見到百姓們不回答，他自顧自的一笑，卻是指著地上的磚石、木頭道：
“待會蠻子們攻城的時候，你們就給我搬起這些東西朝下砸，不管是誰，只要是砸死了一個南蠻子，本將就讓她做隊長，只要是砸死了兩個，我就放他回家！”
回家？
領催說完之后，自己都冷笑了一聲。
他們對面的這一波明軍，可不是普通的烏合之眾，這可是竇名望的大軍。
竇名望的忠貞營，在明廷可是足以排入前三的悍卒。
以他們的凌厲，怕是這些人也就是一輪攻城，就要全部報銷了。
領催眉頭皺了皺，地上的石塊太少了！
沒有男人們，就算是將軍已經下令拆除城墻附近百姓的房屋，以獲取磚頭、石塊，卻也沒有足夠的人手運送上來。
指望這些走路都顫顫巍巍的老女人……
一塊石頭怕是就要給她們累死了！
早知道這樣，當初拿下貴陽的時候，就該少殺一些人……
炮灰不足啊！
“轟轟轟轟！”
又一輪火炮打了上來，炙熱的炮彈在城頭上彈跳著，將上百個百姓掃倒在地，就連稀稀拉拉的清兵也給打倒了四五個。
很多人都驚呼起來，而孫婆婆卻是臉色變都沒變。
這一天她已經等了很久了！
復仇之日，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