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逐北掂起兵卒的涼開水，將手帕打濕，然后一邊在臉上抹著，一邊朝外走去。
“小侯爺，走錯方向了，去府衙，去府衙，皇爺在府衙召集眾臣，讓您也過去呢！”
竇老六急忙跟了出來。
他踢了一腳只顧著吃早飯的家丁：“都快點跟上！”
永歷的臉色很不好看。
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昨天早上他才和馬吉翔一起‘移駕’騰越，當天晚上，當朝首輔就醉酒而死。
永歷當即大怒。
磨盤山大勝的消息，昨晚日暮才傳來，宵禁時分便死了首輔！
要知道這馬吉翔，可不單單是內閣首輔大學士這么簡單，他能夠以一介白衣之身，做到了朝臣之首，雖然說走的都是阿諛奉承的路子。
但耐不住他會鉆營，皇帝依賴他啊！
更何況，此人還兼著錦衣衛指揮使的差事呢！
這可是天子親軍之首啊，竟然就這樣死了？
朱由榔敏銳的意識到，這里面必然有蹊蹺！
永歷當即就將昨晚在馬府喝酒之人全部喊來了，直覺告訴他這件事絕對不簡單。
但是，一番盤問，眾人都說馬吉翔的死是意外——雖然是小爵爺竇逐北勸酒醉倒的……
但是，他們眾目睽睽之下，竇逐北根本就沒有刺殺馬吉翔的時間！
況且，以這兩人昨晚的表現來看，竇逐北也沒有刺殺馬吉翔的動機。
城中的醫官、仵作都說馬首輔是醉死的，并非他殺！
聽聞了竇逐北昨晚的表現，永歷不由得扶額……
這孩子他不止見了一次，自然知道竇逐北素來是一個老實人。
永歷已經相信馬吉翔是醉酒而死——在竇逐北的瘋狂勸酒下，醉死了！
若是普通人勸酒，自該為此負責才是！
但是，偏生這個勸酒的是竇逐北……
朱由榔覺得很是棘手，前番人家設計殺死叛徒，挽救了伏擊戰，更是發明戰壕，取得了磨盤山大勝……
后來又一力說動晉王再次設伏，取得了磨盤山后山大捷……
馬吉翔帶著他‘移駕’之后，軍營大亂，幾乎被吳三桂殘兵沖破，又是這小子挺身而出安穩亂局……
甚至，就在給自己報捷的路上，還追繳吳三桂所部，將霍亂天下的寧錦大叛徒軍團，殺得只剩下吳三桂只身而逃！
有了這些軍功，就算他想懲戒竇逐北，將士們也會不滿的啊！
朱由榔知道，竇逐北是動不了的了！
只不過這小子太過癲狂，還該敲打敲打……
竇逐北來到充作行營的府衙之后，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詭異的局面。
一眾大臣的眼睛中帶著驚喜，臉上卻全是哀悼……
首輔死了啊，那不是需要在推舉出一個首輔？
有人上升，自然是有了空缺的，這不是說明他們人人都有機會挪動一二……
竇逐北眼睛轉了轉：
我屮艸芔茻，莫非是這些大臣們都撿到后老大了？（后老大，后爹的意思。）
為何臉上的哀傷都這么應付？
竇逐北腹誹一句，施施然的走進了大堂，他彎腰拜下：“小臣竇逐北參見陛……”
哪知道一句話都還沒有說完，永歷皇帝已經猛然一拍桌子：
“竇逐北，你可知罪！”
竇逐北被嚇了一跳，抬起頭來卻見永歷滿臉鐵青。
完蛋了！
莫不是仵作們發現馬吉翔不是死于醉酒，而是死于空氣栓塞？
朱由榔看到堂下的少年郎一臉驚詫與茫然，心中不由苦笑一聲。
罷了罷了，這小子之前才被嚇癔癥了……
人家清醒之后，立刻挽救了晉王的伏擊，這是有大功啊！
朱由榔感慨一聲，自顧自的搖搖頭——若不是這小子，怕是，此時他想在騰越這破爛的府衙居住，都是奢望！
竇逐北四下打量一圈，見到周圍的侍衛身上并沒有殺氣，看向自己的眼神，反倒是充滿了欽佩。
他急欲逃走的心，這才冷靜下來。
“陛下，小臣不知道哪里惹怒了陛下……”
竇逐北茫然的撓撓頭，將亂糟糟的頭發弄得宛若雞窩。
“兀那小子，若不是你昨晚拼命勸酒，馬閣部焉有此殤！”朱由榔板著臉，滿臉的寒霜，眼中卻是帶著喜意。
妙啊！
這小子雖然是大西賊之后，但是，其父已經投靠朝廷多年，更是跟著晉王一并，成為了我大明的屏障。
若說竇名望、李定國他們身上還有著悍匪的血統，那此人可就是實打實的大明朝臣了！
自小就在大明朝野長大的他，心中對于大明的忠心，自然蓋過對那早已死了十幾年的張獻忠了！
況且……朱由榔的眼珠轉了轉，他唯一還在的兒子已經十二歲了，此子與太子年紀相仿，若是培育起來，未來必然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啊！
仵作已經仔細檢查了馬閣部的尸體，卻正是醉酒而死之狀……
馬吉翔之死，委實怪不得此子啊！
什么！
你說的是這個？
竇逐北眼睛都瞪大了。
我屮艸芔茻，兀那皇帝老兒，嚇了老子一跳！
竇逐北跳到了嗓子眼的心，這才放回了肚子里。
只見他的臉上慢慢交織著感慨、悲哀、震驚，甚至還帶著幾分的自得：
“皇上明鑒啊，昨日磨盤山大勝，我朝收復西南有望，再加上小臣全殲吳三桂遺部，心中激蕩。
一時情難已之下，倒是忘記了馬叔父乃是文臣，不似小子這自小廝混與軍中的，能夠大碗喝酒……
嗚嗚……”
朱由榔愕然的看著這小子說著說著，忽然之間就淚流滿面，淚水宛若斷了線的珠子……
看著哭的像是淚人一般的竇逐北，朱由榔驚呆了……
他和馬吉翔感情這么好？
“嗚嗚，昨晚馬叔父還在與小子說，他見到小子一見如故，要收我為義子呢，卻不想，小子宿醉醒來，竟然驚聞如此噩耗！”
“蒼天啊，大地啊，小子最是欽佩馬叔父，一直仰慕若父，若是讓我早知馬叔父不善酒力，小子就該替馬叔父喝了才是啊！”
“嗚嗚，馬叔父正值壯年，卻不想因為小子一時疏忽，竟然生生醉死，嗚嗚……是小子害的馬叔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