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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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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一輛馬車組成的龐大隊伍,有如一條蜿蜒的長蛇,碾過中神州南部邊緣,探入靈湘州的北方。

  車輪接連壓過官道上的青石板,縫隙里的點點泥塵被反復挑逗,精疲力竭又不由自主地跳躍著。

  隊伍的最前方,胯下一匹瘦馬,背上一面鏢旗的青衫年輕人高高喊了一聲,“合吾!”

  喊鏢聲高高響起,和曾經在萬福縣想起過無數次的一樣。

  呂鳳仙看著那個背影,心頭一片溫暖。

  居中的一輛馬車里,一個年輕女子趴在馬車的側簾邊上,朝外看去,呢喃道:“陳公子又在喊鏢了呢。”

  經過了兩日相處,眾人都知道了陳三更那句調侃,。

  她身邊的女子忍不住在她腰下的豐潤上拍了一把,“浪丫頭,陳公子那也是你能想的?”

  車內一旁的另一位女子也笑著揚了揚手中的一張紙條,“別光顧著胡思亂想了,陳公子給你發的詩文背熟了沒?”

  年輕女子擺了擺手,“背熟了背熟了,陳公子寫的怎么會背不熟呢!我做夢都在背呢,我覺得那就是寫給我的。”

  “呸!沒臉沒皮的!”

  “還沒羞沒臊!”

  車內兩個女子都笑著罵了一句,狹小的空間內,充滿了愉快的空氣。

  隊伍最后,是神態清閑的范自然,她輕輕哼著一些詩句,學著讀書人的樣子搖頭晃腦。

  她一向很瞧不上讀書人,覺得他們酸腐又啰嗦,但現在,她忽然覺得,要是能夠寫出這些句子的讀書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啊!

  她驀地想起了那天忽然被人扯著手掌時,掌心似乎還有余溫;

  想起了瞧見那個方寸物里的那些物件,和某人那一臉無辜的表情......

  嘴角彎彎,眉眼彎彎。

  面具罩在臉上,將臉色完全遮掩,但若是伸手摸上去,便能發現似乎竟有些發燙。

  云香驅馬陪在陳三更的身旁,面紗迎風輕舞。

  “看路,別看我!”陳三更笑著提醒道。

  云香笑著道:“馬兒看路,我看你啊!”

  “這幾天冷落你了,不介意吧?”

  云香搖著頭,“怎么會呢,看著公子做這些事,云香也為公子覺得驕傲呢!”

  陳三更悻悻地收回目光,“驕傲就驕傲吧,就不用挺胸了。”

  云香嘻嘻一笑,調侃道:“好看嗎?”

  陳三更抬起頭,目光平視前方,正色道:“峰巒如聚,波濤如怒。”

  白鹿洞中,今日所有外門弟子盡數被安排了在后山較場的字課。

  、、、、、,白鹿洞六門功課中,和是最受學子們歡迎的。

  所以,大家都歡天喜地地跟著教習去了后山的大御場,鍛煉騎術。

  空蕩的前山,提前好幾日便返回山門安排各項事宜的蘇密站在山門處,目光順著面前的道路,延伸到盡頭。

  一頭瘦馬,從道路的拐角一下子闖進蘇密的視野。

  瘦馬身上,是一個笑意從容,好看到令四周山水失色的青衫年輕人。

  在他身后,長長的隊伍便慢慢顯露了出來。

  陳三更輕巧地躍下馬,在蘇密面前站定,笑著道:“蘇兄,辛苦了。”

  蘇密拱手,“陳兄辛苦。”

  與眾人分別見禮,姑娘們也各自走下馬車,慢慢在山門前聚齊。

  一名白鹿洞中的心腹執事引著這些馬車夫們去一旁的莊子上稍歇,而后再自行返回。

  馬車夫們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這些女子,對他們中的大多數人而言,這幾日的行程,就是他們這一生中離這些美人兒最近的時候了。

  可惜,對方有不少能人,那個兇神惡煞的大和尚,紅著臉的道士都不是什么善茬,最恐怖的還得是那個背著劍的女人,就因為一開始有人對她吹了聲口哨,就差點把人砍了。

  長得一般,脾氣不小。

  這些,都讓他們只敢輕舉,不敢妄動。

  如今多看幾眼,夢中再行相會吧!

  待到山門處擁擠漸消,秩序重歸,副山長朱曦也緩步出現。

  他在人群中發現了劉昭明,眉頭便微微一皺,輕輕的動作嚇得劉昭明身子一縮,可見積威深重。

  而當他看見居然來了這么多人時,眉頭更是深深皺起,望向陳三更。

  陳三更拱手行禮,“朱副山長放心,在下既然答應了,就不會胡來。”

  他扭頭看著紅姐,點了點頭,紅姐便轉身從隊伍中喊了三十個人出來。

  這都是早就定好的,所以集結得很快。

  這板上釘釘可以進入白鹿洞的三十人中,并無紅姐自己。

  朱曦面色稍緩,點了點頭,又一名心腹執事上前,對這三十人笑著道:“諸位,請隨我入內。”

  這些女子面色遲疑,看向紅姐,然后又隨著紅姐的目光一道看向陳三更。

  陳三更看著朱曦,“朱副山長,能否讓她們先在一邊旁觀一下?”

  朱曦眉頭一皺,“旁觀什么?你還不走?”

  陳三更微微一笑,忽然后退一步,肅容道:“其余諸位請求進行考核!”

  陳三更的話音一落,紅姐和身后諸位女子齊齊跪下,朗聲道:“我等請求進行考核,請仙長恩準!”

  朱曦面色難看至極,低聲道:“陳三更,你過分了!”

  陳三更平靜道:“請問朱副山長,這可有違規矩?有違那夜我們所議定的事情?”

  朱曦盯著陳三更看了許久,一甩袖子,“既然如此,那就來吧!希望一會兒失敗之時,你離開得干脆一點!”

  陳三更針鋒相對,“也希望若是她們僥幸通過,朱副山長也答應得干脆一點。”

  朱曦不再回話,直接拂袖而去。

  蘇密看著陳三更,嘆了口氣,“走吧,隨我進山,前往典禮大殿。”

  白鹿洞的建筑不算精巧,甚至單說美觀還比不上一些大戶人家,但走在其中,屋舍棟棟,四平八穩,大樹參天,堂堂正正,莫名就能給人一種大氣的安全感。

  眾人一路走一路看著,故地重游的劉昭明更是滿心感慨,眼眶發紅。

  在典禮大殿前站定,陳三更一眼就望見了那一口碩大的鐘。

  鐘身古樸,刻滿了各式的銘文,一旁沒有任何的撞鐘木,仿佛這就是用來當擺設的。

  瞧見這口鐘的瞬間,陳三更一直以來的自信忽然就有了幾分動搖。

萬一沒響怎么辦  山長李夢陽已經出現在了殿門,白發白須配白袍,依舊笑容和藹。

  比起他來,身旁副山長朱曦本就難看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他直接開口道:“入山考核規矩很簡單,各位即興賦詩、行文,引動文運清鐘鳴響即可。”

  他若有深意地看了陳三更一眼,“不過需要注意的是,但凡被白鹿洞歷代搜羅整理過的詩文,文運清鐘都有記載,不會鳴響,所以如果是抄襲的古籍或者自以為找到一些孤本的話,就要看看是你的運氣好還是白鹿洞數百年積淀的底蘊強了。”

  一直沉默的山長李夢陽大袖一揮,沉聲道:“每人只有一次機會,文運起,考核開始!”

  隨著他的衣袖飄舞,一陣清光從文運清鐘的下方蕩漾開來。

  眾人心神一凜,看向剩余的那七十余名女子。

  起初已經通過考核的三十個女子也不禁被這番陣仗嚇到。

  雖有人暗自慶幸自己被選中了無需參加考核,但在心頭也都希望其余姐妹能夠一起進山,道道憂慮的目光匯聚到一起受難的姐妹身上。

  陳三更走到她們面前,溫聲道:“不要害怕,就按我們說好那樣辦就是了,一定沒問題的。誰先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人敢邁出第一步。

  朱曦冷笑道:“陳三更,我們已經為你網開一面,讓她們參加考核了,若是她們自己不敢上,可怪不了我們啊!”

  “我先來!”

  朱曦的嘲諷聲剛落,兩個聲音異口同聲地開口道。

  一個自然是領頭人,責無旁貸的紅姐,另一個卻赫然正是當日在馬車上癡迷陳三更的那個年輕女子。

  紅姐詫異扭頭,看清她時,很欣慰地點頭,“好樣的,青鳥,那就你先來!”

  名叫青鳥的姑娘在一剎那心神激蕩的開口之后,被這么多目光聚焦,立刻便有些膽怯地縮了縮,囁嚅道:“紅姐,我......”

  一個清朗的聲音在一旁溫柔響起,“原來你叫青鳥啊,名字真好聽,去吧,給大家做個榜樣!”

  青鳥扭過頭,瞬間便迷醉在那溫柔的眸光中,連自己怎么走出隊伍,站在文運清鐘的清光之中都不知道。

  她甚至覺得,如果那一刻,陳三更是讓她去死,可能她也會心甘情愿地抹掉自己的脖子吧。

  不過當文運清光罩在身上,她的心神便緩緩凝定。

  李夢陽笑著道:“女娃,有何詩作、文辭,盡管念來。”

  青鳥扭頭看了看眾人,又看了看陳三更,深吸一口氣,沉聲開口。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李夢陽捻須的手猛地一頓;

  朱曦臉上的冷笑驟然凝結;

  蘇密震驚地瞪大了眼;

  靠著一根柱子站著的范自然嘴角一翹,跟著青鳥的言語搖頭晃腦。

  “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半闕念完,青鳥收聲。

  場中一片寂靜。

  一聲悅耳清脆的鐘鳴清晰地傳進了眾人的耳中。

  開門見紅!

  眾人歡快地抱作一團,慶祝著。

  緊接著的又一聲鐘鳴響起,讓眾人為之一愣。

  文運清鐘一響為及格,也就是勉強可入山門求學,這也是白鹿洞收徒的最低限度。

  二響為尚可,能夠被網羅上千年詩文的文運清鐘評為這一級,已是不易,尋常一個讀書人終其一生或許也不能寫出一篇,若是能達到這個等級,白鹿洞便會在入學時直接按照優秀弟子給予特殊照顧。

  稍稍懂行的眾人正欲感慨一句,耳中忽然又響。

  又是四聲鐘鳴接連響起,讓李夢陽直接站不住了。

  六響!整整六響!

  一文念完,文運清鐘,六響!

  陳三更心里卻暗自一嘆,應該是自己只給了一半的原因,否則以這首詞的地位,不說九響,七八響絕對是沒問題的。

  李夢陽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居然能有六響!

  文運清鐘只看文運,能在考核時做出三響詩文的,那都是典型的讀書種子。

  四響為優選,可以大力培養。

  五響為一時之選,已然在詩文一道初窺門徑。

  六響就已經是足以傳揚當世的名篇了。

七響,那便是有可能成為傳世之作的水平,蘇密和劉昭明的入山考核,詩文都是這個水平  八響,板上釘釘的傳世名篇。

九響的傳世神作,更是文脈氣運所鐘  目前白鹿洞還沒有過誰在入山考核之時就能做出九響的詩文的。

  隨便一個姑娘做出的長短句,居然被文運清鐘評為了六響?

  如何能讓白鹿洞中的眾人不目瞪口呆。

  看著接下來還有的幾十個人,李夢陽心中猛地涌起一個猜測,莫非今日在入山考核時就有幸見到九響詩文?

  他旋即搖了搖頭,應該不至于,或許只是運氣罷了。

  有了青鳥打頭,其余諸女瞬間便都有了信心,開始邁步上前。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七響!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八響!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八響!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八響!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八響!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七響!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八響!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八響。

  一個個女子上前,一聲聲驚世駭俗的鐘鳴。

  白鹿洞眾人已經傻了。

  李夢陽忘了拈須,睜大了雙眼;

  朱曦顧不得說什么規矩,反復吟誦著這些女子念出的詩文;

  蘇密看著陳三更,終于知道了他信心的來源。

  漸漸地,他們都用一種麻木的神情看著場中。

  唯一的念想是,今日是否有幸,見證一篇九響詩文的問世。

  七十余位女子已經走了過半,紅姐這才緩緩上前,輕聲吟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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