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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了斷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妖魔世界里的武夫

  洪山武堂,內堂。

  等到周彥來到師父陳康所在的臥室時,提前得到消息的曹濟才正在床前跟師父說著話。

  看到他來后先是一頓,接著小聲朝師父開口道:

  “師父,九師兄來了。”

  “嗯。”

  似乎剛剛蘇醒,精氣神不是很好。

  陳康睜開半瞇著的眼望向門口,看到周彥魁梧的身影后有些吃力地點了點頭,在老臉上撐出一個笑容:

  “小九來了?咳咳……”

  “師父。”

  周彥應了一聲,邁步來到躺在床上的師父跟前。

  一雙虎目俯視著曾經在武堂里意氣風發,宛如神人。

  如今躺在床上,卻連抬手都顯得有些吃力的師父,心頭不免一陣百感交集。

  “師父您和九師兄慢慢聊,我去安排下人準備些茶水。”

  “好。”

  “吱呀!”

  房門被曹濟才緩緩合上,一陣輕快的腳步漸漸走遠。

  “小九啊,坐,別那么拘謹,咳咳……”

  師父陳康細聲細語地說著,似乎頭上的傷勢也影響到了肺部,他忍不住捂著嘴巴咳嗽著。

  原本筋肉虬結的手臂,如今卻瘦的宛如竹竿,仿佛只剩一張皮包著骨頭,那粗大的關節落在眼里無比清晰。

  咳嗽中的喘息宛如破舊的風箱,聽起來與重病在床的普通老人已經沒有多少區別。

  “師父。”

  周彥趕忙將對方緩緩扶起,輕輕拍打著對方的后背。

  直到對方呼吸漸漸平緩下來后,才收了動作,轉而在床前坐下,靜靜地看著對方。

  許久后,才朝著陳康輕聲道:

  “師父,弟子突破到二流了。”

  “……二流啊,好,好啊!”

  陳康一怔,臉上露出一抹欣喜,蒼白的面龐也多了些紅潤,似乎也在為周彥感到高興。

  忍不住開始為周彥謀劃今后的出路起來,自顧自地輕喃著:

  “眼下托你七師兄的福,咱們武堂比以前好了不少,來學拳的弟子多了以后,武堂的營生也好起來了。”

  “外面的門店現在都是靠紫嫣一個人照顧著。”

  “她一個姑娘家,在外面打拼,終究是有些吃力,不過現在好了,你也到了二流,為師也能真正地把心放……”

  “師父!”

  周彥猛地開口打斷了陳康的自言自語,一雙眼睛平靜地望著他,卻沒有開口。

  陳康回過了神,他看著周彥。

  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身體猛地一顫。

  接著呼吸變得有些緊促,他的眼睛顫抖地望著周彥,目光里還帶著一抹希冀,聲音也充滿了期盼:

  “官府那邊,可有紫……可有你那二師姐的下落?”

  “暫時……還沒有。”

  “沒有……嗎?”

  陳康自顧自地輕喃道,隨后緩緩閉緊雙眼。

  他緊握著拳頭,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似乎在憤怒,又似乎在悔恨。

  臉上有種說不出是什么的表情。

  兩行渾濁的淚水從他皺紋叢生的臉頰上滑落,打在白色的絨被上,發出啪嗒的清響。

  周彥心頭嘆息,沒再看傷心欲絕的師父。

  他轉頭看了眼不遠處墻面上掛著的鳥籠,那里面的金絲雀不知何時跑出去了,小小的籠門敞開著。

  里面散落著幾根羽毛,帶了一坨鳥屎,有些臟。

  仿佛臨走時丟下的廢棄物,以此表明自己從來就沒有把這里當成家的想法。

  孰對孰錯,除了他們自己,作為旁觀的一個外人,又怎么能說得清?

  周彥低垂著眸子,心里有種說不出的煩躁。

  他忽的有些懷念以往在爭鋒臺打拳的日子。

  “小九,我昏迷的這幾天的事,我都從濟才那里聽說了,你做的,很不錯。”

  許久后,似乎從情緒中走出。

  床上,師父陳康忽的朝周彥開口道。

  他睜著一雙有些泛黃的渾濁眼珠,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對方,這個他名下的九弟子。

  仿佛在思考什么。

  許久后,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

  他蠕動了下嘴唇,望著周彥的目光中出現一抹愧疚,蒼白的嘴唇緩緩張合,臉上露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

  “小九,上次為師記得,在和你談話時,有跟你說過會幫你尋一個好的謀生,這事你可還記得。”

  “弟子自然是記得的,不過,不是年后再說么?”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既然你已經突破到了二流,那么這好的謀生,便是提前安排給你也是沒問題的。”

  陳康笑了笑,一雙眼睛卻有些不敢再與周彥對視,他轉頭望著桌子上放著的那盒小弟子專門給自己帶來的精致點心,目光有些游移不定。

  似乎還在權衡當中的利弊。

  許久后,才在周彥沉默的目光下,悶聲開口道:

  “武堂教習這一位置,對你來說屬實有些屈才了,若是你感興趣的話,不如去接手你二師姐之前負責的那些鋪子,如何?”

  說完,才轉過頭看向周彥,皺紋叢生的老臉上擠出一個有些生硬的笑容:

  “這些鋪子里都有老師傅和賬房先生管著,屆時小九你只需負責對一下賬本,時不時出面與一些合作的鋪子對接下即可。”

  “這其間的事,若是不大明白,可以去問問城東鋪子的劉管家,他做這行做了二十多年了,經驗老道,若是有些事上他拿不定主意,屆時你過來找為師一一詢問也是可以的。”

  “月俸上,在將每月的鋪子的盈利,在刨除完本錢之后,屆時你可以抽上四成,之后將剩下的交給武館即可。”

  “對于為師這般的安排,小九你覺得意下如何?”

  陳康望著周彥,目光里有種說不出的歉疚。

  周彥沒說話,只是目光平靜地望著自己的師父。

  對于師父會將城內打點鋪子的生意交給自己的打算,說實話他卻是有些驚訝。

  因為他自認為在武館眾人面前表現出來的形象里,從未有展現出自己有經商方面的才能。

  但就是這般,師父陳康最后卻還是將這打點鋪子的生意交給了自己。

  甚至還將鋪子收成的四成給他充當月俸……

  ‘所以,這是對自己的補償么?’

  看了眼滿臉愧疚的師父,又看了看那桌子上擺著的精致糕點。

  腦海里回想起先前進來時師弟曹濟才和師父談話的景象,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著身前的師父,周彥心頭并沒有因為對方這么顯而易見的偏愛而感到悲憤和不甘。

  他只是目光平靜地看著。

  許久后才朝對方笑著開口道:

  “既然師父已經給弟子安排好了謀生,那么弟子自然是愿意的,不過,這日子上……”

  “若是小九你沒有要緊之事的話,明日便去城東那邊和劉管家交接一下,如何?”

  陳康趕忙開口,迎著周彥的目光微微一頓,隨后解釋道:

  “最近這些時日,鋪子那邊無人看管,生意淡了不少,所以如果能快的話,就盡量快些最好。”

  “原來如此,這樣的話,那弟子就依師父您的安排,明日去那鋪子便是。”

  “好,好。”

  陳康松了口氣,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自然了不少。

  他看著表情平靜不悲不喜的周彥,心頭忍不住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殘忍。

  正猶豫要不要再想辦法補償一下自己的這位天資平平的九弟子時。

  隨著一陣腳步聲響起,先前出去了的曹濟才正端著一份茶點笑著走入房門:

  “師父,茶點準備好了,您和師兄不如邊吃邊聊?”

  曹濟才一邊笑著一邊朝二人遞來手中的托盤,一臉的儒雅隨和,仿佛只是在關心師父與自己那位九師兄,沒有別的想法一般。

  “好,好。”

  師父陳康笑笑著從托盤上取過一塊帶著熱氣的桂花糕。

  隨后扭頭看著周彥,正想再說些什么。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周彥卻緩緩起身。

  他先是看了眼那擺在桌子上的精致糕點,又看了看曹濟才手中托盤上的各種點心,也沒說話,只是笑了笑。

  隨后便朝著對方擺了擺手:

  “不必了,我還有些事,就不再這里久留了,濟才你替師兄在這里陪師父說會話吧。”

  “師兄這不才剛來么,這么著急走作甚?”

  曹濟才一臉驚訝,仿佛根本不清楚先前師父和周彥究竟談了什么一般。

  周彥也沒有揭破對方那顯而易見的偽裝,只是表情平靜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感受著對方緊繃的肌肉,他笑了笑,沒跟對方廢話。

  而是轉頭望向床上正費力撐起身子起身,似乎想讓自己留下來再說會話的師父,朝對方搖了搖頭:

  “前些日子盟會的那位余師父找弟子有個飯局,就定在了今日正午,那估么著沒多久人就要齊了,所以弟子眼下屬實沒有多少時間久留,還望師父見諒。”

  陳康張了張嘴,臉色一陣變換,最后還是恢復了往日的笑容,朝著周彥溫聲道:

  “原來如此,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小九你便快快前去吧,莫要怠慢了余師傅,為師這邊無礙的,等今后有時間了,再來找為師說說話即可。”

  “是。”

  周彥拱了拱手,隨后抬頭看了眼一旁微笑不語的曹濟才。

  他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么,遲疑了一會后,才朝著床上的師父問道:

  “師父,那第七重秘籍的原本,弟子如今能否借來一觀?”

  “第七重的秘籍?”

  聽到周彥提起這事,陳康先是一怔,隨后臉色變得格外復雜。

  如今他落得這個下場,整個洪山武堂也分崩離析。

  不就是因為這第七重的秘籍么?

  若是沒有這第七重的話,會不會,也就不會有眼下這種局面了?

  心頭涌現出一股悲哀,不過很快陳康便壓下心頭的情緒,轉而朝著周彥勉強地笑了笑。

  帶著一種無奈的語氣朝周彥回答道:

  “這第七重秘籍之事,想必你們二人也已經聽說了。”

  “若是血石還在,這秘籍還能修成,如今在沒了那血石后,這第七重的秘籍也就可以真正說是徹底廢掉了。”

  “就算天資再怎么卓越,那也是無法修煉的,所以你們二人還是去了這心思,好好地修煉洪山拳吧,在達到第六重境界后,一身實力比起那秘籍,其實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弟子知曉,只是,弟子還是想試試,不知師父可否滿足一下弟子的這個心愿?”

  “這……也罷。”

  陳康復雜地看著周彥,似乎明白了自己這個弟子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格,也沒再拒絕,而是嘆了口氣。

  隨后用吃力地抬起手掌,用手指指向那墻壁上寫著‘清心寡欲’的字畫方位,朝著周彥沉聲道:

  “那秘籍就在字畫后面的暗盒里,若你真的想要的話,就自個取下來拿走吧。”

  “是。”

  周彥點點頭,沒有猶豫,幾個邁步便來到那字畫后,照著陳康的說法拉開一個暗盒,一個羊皮卷軸頓時映入眼簾。

  他伸手將這卷軸取出,看著前方的兩人,想了想,還是朝著前方的曹濟才詢問了一句:

  “師弟若是需要的話,可自行來找我抄錄一份。”

  “謝過師兄,不過這份秘籍師弟已經提前看過了,確實如師父所說,無法繼續修煉,所以師兄若是想要的話,直接拿去便是。”

  曹濟才笑了笑,并沒有露出半分想要索取秘籍的方法,顯然早就已經得出了無法修煉的結果。

  “既然如此,那,請師父保重身體,弟子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周彥也沒放在心上,將卷軸收起后。

  朝著床上的陳康拱了拱手,便轉身朝著后方走去。

  迎面,走出內門后,感受著空中灑落的溫暖的陽光,他的腳步微微一頓。

  他望著不知何時已經結了冰的湖面,望著那原本有著的紫竹,如今卻空無一物的空地。

  望著那曾和師父真正談心過的庭院,那略顯古樸的石凳。

  望著那一處又一處這數個月來已經徹底習慣了的景象……

  心頭平靜如水。

  雙眼不知何時被他緩緩閉起。

  緩緩回想著師父教授自己練習洪山拳的片段。

  一幕幕畫面仿佛破碎的玻璃一般漸漸崩裂,最后徹底爆碎,在腦海里化成一片虛無。

  再重新睜開時,雙目中卻已經不再有任何的迷茫和遲疑。

  他沒有再回頭看身后的那處房門,沒有再思考師父會不會再對他提出挽留。

  只是邁著自己的腳步向前。

  一步,兩步。

  “嗒,嗒!”

  深棕色的皮靴踩過白色的石板,而后走出不知何時修復好的內堂大門,走過他坐了許久的教習交椅,走過一個個跟他打著招呼的武徒們的喧囂。

  穿過了那六階的石梯,闖過了那厚重的麒麟石像。

  背影正對著那鎏金的洪山武堂的牌匾。

  在蕭瑟的寒風中,沒入了洶涌的人潮。

  再也,不見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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