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梳洗過后的周彥照例在院子內打了遍洪山拳,接著才出門來到平安街外。
跟街上賣油條的老頭打了聲招呼,點了些食物,接著去一旁買了盆辣湯和一碗肉干。
找了個方桌一坐,便吃了起來。
“喀嚓!”
將剛炸出來的油條掰成兩段,在加了作料的辣湯里一攪后,往嘴里一塞。
隨著咀嚼,酥脆的油條和面筋被堅韌的牙齒碾碎,爆出一團團香氣,順著喉嚨化作一道熱流下沉,向外散出一股熱量。
周彥舒坦地呼出一口熱氣。
接著一邊吃著油條,一邊將肉干泡進盆里。
吃完油條,再把肉干撈出來的時候,肉干已經被泡的有些發軟。
被他用筷子夾著往嘴里一送,嚼上兩下,便下了肚子。
周彥用筷子吃著,但總覺得有些不痛快。
想了想后,他索性把筷子一扔。
接著便在周圍食客們驚嘆的目光下,抬手端起那攤主專門給他定做的大號湯盆。
嘴巴一張,淡白色的辣湯便化作一道水柱涌向他的嘴巴,呼嚕呼嚕幾口下去,那湯盆眨眼間便見了底。
“咣當!”
“呼!”
一把將空蕩蕩的湯盆放在桌上,周彥口中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感受著胃部食物不斷被消化,開始向四肢傳來的力量感,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起身跟那滿臉喜色的攤主結過賬后,便在眾人的注視下邁著步子朝城南的聚寶齋走去。
今個兒是他在聚寶齋坐鎮的日子,雖說對于那百十兩的銀子,他已經有些看不上眼,不過為了維持表面‘周彥’的身份,他還是沒有貿然取消聚寶齋內的掛名。
“看來今日是余某和周兄弟共同坐鎮了,甚巧,甚巧啊,哈哈!”
剛進聚寶齋的大堂,不遠處,一個穿著棕色棉服,頭戴方巾的胡茬壯漢便滿臉笑容地朝周彥走來。
“是余師傅啊。”
周彥仔細端詳了對方一眼,腦海里浮現出對方的身份。
眼前這人叫余明,是楓葉城內的一名二流高手。
因為一手鐵砂掌名氣不小,周彥在剛剛突破二流的時候有想過找對方踢館,所以腦海里對這人多少也有些印象。
不過,在看到對方和自己打招呼后,周彥心頭卻是有些疑惑。
因為在聚寶齋內,一般來說,作為二流高手,大多是會呆在自己單獨的休息房間內。
只有聚寶齋內出了大情況的時候,店鋪里的小廝才會親自去請對方出來。
尋常時候,哪能跟眼下這般出現在大堂的。
而且,自己才進門,對方便直接走過來,這想要找自己搭話的意圖是不是過于明顯了些?
周彥心頭正思量著的時候,前方那身為二流高手的余明卻自顧自地朝他笑道:
“周兄弟,今個是犬子百日誕辰,余某打算今晚在明月樓設宴請幾位好友一聚,若是今日有空的話,不如前來一聚,如何?”
宴請自己?為什么?
周彥心頭一陣詫異,他跟眼前這余明,頂多也就是點頭之交而已,像這種私人宴會,應該是不會請上他這種小小的三流高手才對。
難不成,是另有所求?
心頭似有所悟的周彥看了對方一眼,腦海里一陣思索后,便客套地跟對方婉拒道:
“在下前些日子兵器損壞,今個鎮完場子可能需要去衙門重新打上一把,所以……”
“無礙,無礙,今個這宴設在晚上,足夠周兄弟你去衙門辦完事了。”
余明笑了笑,仿佛并沒有聽出周彥剛才那婉拒的意思,露出一副都是好友,耽誤點時間也沒什么的姿態。
不過在看到周彥神色猶豫后,意識到不表明自己的態度,這黑旋風的熟人是不會給面子后,他便頓時佯裝發怒道:
“當然,若是周兄弟覺得余某不配和你同桌飲酒的話,那就請周兄弟當做余某沒邀請過周兄弟便是!”
話說到這個份上,意識到再不答應就已經要跟對方結仇后,周彥也只得裝出身為‘三流高手’的樣子,笑著拱了拱手:
“既然余師傅盛情相邀,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希望余師傅別嫌周某因故去的晚些就好。”
“哈哈哈,好說好說,既然周兄弟肯賞臉,那晚不晚的都無所謂,今晚余某等人可就在明月樓恭候周兄弟大駕光臨了,到時咱們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似乎邀請到周彥前來讓他十分高興,鐵砂掌余明又同周彥閑聊了一會,接著才借機請辭去了那閣樓休息。
看著對方的背影,對于這余明邀請自己參加宴會一事,周彥心頭則是已經有了猜測。
“還是跟黑旋風有關么……”
周彥心頭低喃著,多少有些無奈。
自從周彥和黑旋風之間有來往的一事被趙耿爆出去之后。
這大半個月的時間里,城內無論是三流還是二流的高手,都時不時地來和他套近乎。
前些日子就連那便宜師父霹靂刀程一鳴,也在偶然遇到他的時候,更是直接問過他是否婚配,隱晦地透出他家里女兒今年房齡十六,已經可以出閣的意思。
顯然也是想借著他跟那一流高手黑旋風扯上關系。
“看來,必須得抽些時間安排一下了,不然再這么被關注下去的話,自己就是黑旋風一事,怕是遲早要暴露。”
周彥心頭思量著,一邊照舊找了個位置坐下,看著人來人往的聚寶齋大堂。
一邊開始在腦海里編制著尋找新目標來代替‘周彥’這個身份,成為黑旋風新的代言人的計劃……
或許是和近些日子里流民增多,城內物價飛漲的原因有關,所以今個聚寶齋里的客人比起往常要少了許多。
再加上前些日子爭鋒臺一事后,城南這邊被官府高度關注,街上幾乎走上一段就能看到帶刀的捕快在巡邏,敢冒險在風頭上犯事的人基本上沒有。
所以一天下來,周彥除了無聊的吃了一堆的瓜果點心外,并沒有遇到什么特別的事。
同那瘦的跟猴一樣的賬房先生取過月俸,接著周彥在路上叫了輛馬車便朝衙門的方位趕去。
棕色的大馬在車夫揮動的皮鞭下快速在石板上踩過,發出一陣清脆的‘噠噠’聲響。
馬車內,周彥透過窗戶看了眼窗外。
似乎因為城南臨近山林的緣故,所以從那瀘州城繞路逃難來的人都堆積在了這片。
街道上滿是衣不蔽體的乞丐,仔細看去的話,還能發現,在那城墻的陰影角落里,有著幾具一動不動的尸體。
渾身泛著烏青,像是被人拔掉丟在一邊的雜草,靜靜地堆積在角落里,任由寒風吹動朽壞腐爛。
周彥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聽著耳畔宛如鼓點的馬蹄聲,緩緩合上了雙眼。
隨著車夫拉起韁繩,奔跑的馬車很快停在了衙門的兩座石獅前。
周彥跳下車,掏出了些碎銀結賬,便輕車熟路地來了之前打造兵器的地方。
照舊掏了武堂的令牌,拿了證明后便去了打造兵器的老頭那里。
剛進院門,一股熱浪就迎面撲來。
院子內一個個壯漢赤裸著上身,正拿起錘子奮力地敲打著燒紅的鐵塊,掄動鐵錘的呼呼聲跟號子聲不斷響起。
“哧!”
通紅的鐵刀被打鐵的漢子放進裝著油脂的木桶內,發出一陣刺拉拉的聲響,青黑色的煙霧緩緩升騰開來。
周彥在院門口觀摩了一會,之后才上前跟那旁邊為刀刃開鋒的壯漢詢問之前幫他打刀的那位老師傅在哪,繞了一圈后,才在后堂找到對方。
“打刀?小老兒前些日子不是才給周師傅您剛打過一把么?這么快就用壞了么?”
“用鐵木練刀的時候用力過了些,刀身裂的沒法用了,所以這次想打把材料好點的刀。”
周彥隨口解釋了句,聽到這話的老師傅倒也不疑有他,而是認同的點了點頭:
“終究是普通的材料,砍鐵木確實是不夠格的。”
之后一番商量問話,又反映了下自己的訴求后,這新刀的規格周彥也就跟這老師傅敲定下來。
交了三百兩銀子,將這新刀一事確定下來后,此時已經到了傍晚。
同那打刀的老師傅寒暄了幾句,周彥便直接走向衙門外,正想著叫輛馬車去那明月樓找那余明吃酒時。
迎面,兩道穿著黑色披風,頭戴斗笠的身影踉蹌著走來。
似乎遇到了什么著急的事情,兩人的腳步十分匆忙,并沒有在意站在走廊側邊的周彥,各自攙扶著便快步朝前走去。
“嗒嗒!”
兩道身影與周彥錯身而過。
但和對方錯身而過的周彥卻猛地頓住,仿佛聞到了什么,他在兩人背對自己走過的瞬間,不著痕跡地轉頭瞥了眼直奔官府內堂走去的兩道人影。
受傷了么?
細嗅著剛才空氣中一閃而逝的熟悉血腥味,周彥緩緩瞇起雙眼,心頭低喃一句。
接著卻迅速轉過腦袋,裝作一副若無其事地樣子邁步朝著前方的大門走去。
他叫過一旁候著的車夫,說了住處后便直接上了馬車,緩緩閉上眼。
腦海里,在浮現出剛剛走過的那兩人中,被另一人攙扶著,斗笠下隱隱露出一抹紅色碎發的身影后。
不知何時睜開的雙眼里,一抹冷意一閃而逝。
衙門內堂,穿著黑色披風的兩道身影猛地把門撞開,接著攙著另一人的身影取下斗笠,露出一張陰柔的面龐,正是那名為向風的神秘人。
不過和昨日的風光相比,此時對方臉上的表情則是格外的難看,一張臉上充滿了陰沉,似乎也受了不小的內傷,身上透著股強烈的虛弱。
沒有理會正表情驚愕望著他的知府呂光宗,向風臉色難看地拖著已經昏迷的申屠衛來到窗前,將其丟在了床上,順手將身上的包裹一并扔下。
“……都下去吧。”
似乎意識到眼前這兩位的事情不順,呂光宗趕忙讓身邊的下人退下,同時將門關緊后,這才快步來到了那向風身后。
在瞥到那躺在床上的申屠衛時。
一雙眼睛卻緊縮到了極點,整個人也滿臉駭然地后退一步,接著驚疑不定地望著一旁臉色陰沉的向風:
“向大人,申屠大人莫不是……”
“死不了,當然,短時間內也發揮不了啥作用就是了。”
向風冷聲說著,腦海里在回想起那邪祟領域內一戰的景象后,一張臉頓時變得更加陰沉了。
他冷冷地看了眼渾身覆蓋紫色經絡,雙唇緊閉不語的申屠衛,心頭暗罵對方廢物的同時,不由得開始為己方此行的任務感到焦慮起來。
他嘆了口氣,轉頭看了眼陰云齊聚的窗外,臉色猶如天上的云彩般灰暗不定。
許久后才冷聲朝著身后,那正面色驚懼望著床上宛如干尸般的申屠衛的呂光宗道:
“今夜子時,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須給我湊夠百名死囚,放置在爭鋒臺一帶,今夜我有用。”
“敢問大人,這百名死囚是用來……”
有所猜測的呂光宗頭上泛起一絲冷汗,猶豫不定地朝著身前這位來頭神秘的巡司大人試探道。
“做好你的知府,不該問的別問。”
向風沒有回答呂光宗,而是緩緩地轉過了腦袋。
“!”
在呂光宗慘白的面容下,那一張陰柔的面龐上。
右側的半張臉不知何時變得干癟灰暗,涌現出一道道灰綠色的尸斑,一顆眼珠也被青灰色覆蓋,向外閃爍著攝人的光彩,冰冷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令呂光宗的心臟都不由得停了半拍:
“這樣,才能活得久,你,懂么?”
“!”
呂光宗猛地低下腦袋,渾身不由自主地打著顫,一道道冷汗如雨般從他身上朝外冒出,他強忍著心頭的恐懼,顫著聲朝身前宛如怪物般的大人開口道:
“……下,下官明白。”
“去吧,百名死囚,一個都不能少,少一個,你就上去頂包吧。”
“……是!”
聽到向風的話后,呂光宗頓時如蒙大赦般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內堂,許久后才后怕地看了眼那兩個怪物所在的方向,一顆心臟擂鼓般不停地跳著。
因為恐懼顫抖的雙手過了段時間后才平復下來。
他深吸了口氣,回過神時,卻發現自己那一身的官袍都已然不知在何時徹底濕透了。
渾身上下的衣物都宛如用水泡過一般,緊緊地黏在了他的身上,十分難受。
褲襠里也是一陣發涼。
他臉色陰晴不定地看了眼那兩個怪物所在的內堂,稍微遲疑后終究還是沒敢違背對方的要求,黑著一張臉叫過管家換了身上泛著尿騷味的官服后,便叫上了衙門里的幾個衙役朝關押犯人的大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