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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舌綻蓮花掃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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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溶溶月光之下,高山樹巔,夏侯淳負手而立。

  披星戴月的白袍無聲降落,目光一閃后,幽幽道:“看來白日里先前說到某人痛處了,這說明他還是良心未泯。”

  轉過頭來,凝視著白衣長裳女子,淡眉薄唇,常言相由心生,如此這位魔宗圣女的性子也極其涼薄?

  他目光遠眺,輕聲道:“在我靖國襄鄧云麓山野,生長著一種靈草,名喚鬼燈檠,又名試劍草、無義草。

  其根狀如水慈菇,花狀如燈籠而顯朱赤色。此草花與葉不相見,故人惡種之,喚其無義草。”

  方熙柔鵝頸挺立,疏冷目光一抬,瞅了眼朗朗明月后,淡淡言道:“你想說什么?”

  對方口中靈草她自然一清二楚,其也稱為鹿蹄草,冬月生葉,狀若水仙;二月抽一莖,花白成簇;三月借子,四月枯苗即掘地根,去毛殼而用之。

  身手一探,似乎抓取了一把月光,輕輕一吹,溶月便灑滿大地。

  夏侯淳眼瞼閉合,旋即緩緩睜開,輕聲自語道:“無義草下藏慈菇,誰知鬼燈可祛毒?”

  方熙柔淡眉一挑,無義草可散瘀止血,亦可清熱解毒,莫非他是自喻無義草,看似無道昏聵,實則利國利民?

  她眸子掠過狐疑,瞅了又瞅那個消瘦的年輕背影,不知為何她似乎從其身上窺出了一絲獨孤的意味。

  沉默片刻后,夏侯淳打破寂靜,偏頭問道:“你接下來有何打算,莫不是要一直跟著本宮吧?”

  “切,想得美。”方熙柔翻了翻白眼,身形一躍,跳落樹梢,只留下一句:“天大地大,本姑娘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能奈我何?”

  夏侯淳失笑搖頭,這小妮子倒是有趣得很,看似一根筋,實則古靈精怪。

  他摸了摸下巴,另外還有些小可愛,唔,不動手的時候。

  翌日,初曙。

  載運泛江流,行船乘素波。假道河洛上,觀峰舟如梭。

  負重致遠,順河而下,直抵東都。

  千石金谷,兩千粗糠。這便是夏侯淳在永豐倉軍倉打來的秋風,也是一場心知肚明的‘投資’,回報如何,暫無人得知。

  圓盤高懸,曙色微瀾;河楊漁火,零星疏朗。

  驛道絡繹不絕,行人熙攘如織。

  船至水云間,坐看朝霞時。

  夏侯淳等人輕舟速行,沿河而下。

  千騎營乘坐十丈大船,載糧尾隨輕舟。

  褲腿輕卷,墮入河中,以混濁河水滌蕩污漬。

  一道幽幽聲響起:“你這究竟是‘身處陋室卻惟吾德馨’,還是‘藏身淤泥而纖塵不染’?”

  夏侯淳觀山望人,怡然自得,悠悠地回道:“回答你先前得問題,萬般劫難,我自一人挑之。”

  提裳露足,淺濯輕蕩,方熙柔狀若隨意地問道:“你的太子妃果真是霽月妹妹?”

  夏侯淳正欲回答,身后傳來噠噠踏板聲。

  剛出艙門的翁伯英目光幽怨,瞄了瞄那道曲線背影,探指輕觸腫塊,疼得他齜牙咧嘴。

  一想起先前自家橫路攔佳人的騷操作,再被一拳干翻,五錘打懵的慘烈場景,他便心有余悸,不禁憤憤地暗道:

  會修玄了不起啊,有本事跟我文斗啊!

  被幾道悶哼吃痛聲吵醒的諸葛誕打著呵欠,睡眼惺忪的走出,瞅了瞅翁伯英,頓時一樂,輕飄飄地微咳了好幾聲。

  翁伯英臉色唰地陰沉似水,不是冤家不碰頭,他直接轉身回廂,翁小爺今兒還就打死不出門了!

  嘖嘖幾聲,不敢攪擾太子撩妹,呸,是賞花觀月的大好事,他暗自癟嘴,今兒就放過你翁大才子一回。

  夏侯淳回頭瞥了一眼訕訕而退的諸葛誕,他掃過方熙柔隨風飄逸的三千青絲,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處子體香沁入鼻尖。

  素娟絲錦櫻紅袍之下,半遮半掩的雪膚鵝頸泛著異樣紅暈,似在透漏著某種奇異訊息。

  眸光掠來,倏然對視,觸之即回,曖昧氣氛應運而生。

  夏侯淳從未修佛,更不會念禪打坐,吐出一口七情六欲的濁氣后,他眼前似浮現出一個淺眉似柳葉、顰笑如月牙的純真姑娘。

  他溫柔一笑,輕聲道:“她如山間月,可照我桑田;她似水中魚,可游我心海。”

  方熙柔眸子閃又閃,紅袍顫了再顫,飛絲飄浮,如同躁心難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涌上心頭。

  她心中暗嘆,原來自家真的嫉妒了。

  倘若先前所言的‘為霽月而聲張正義’,乃是純粹不忿,不過一句戲言的話,那么而今便是鐫刻在心神最深處的一絲羨慕了。

  她撐著雙頰,眼神恍惚,喃喃自語道:“這莫非便是你們口中所言的‘兩情相悅’?”

  夏侯淳笑了笑,他不懂女人心思,可卻明白當日的佳人美意。

  青絲飛舞,紅袍履波,玉足蕩漾起水花,方熙柔幽幽地道:

  “一個是情愫初生,一個則芳心暗許,多好的一段朦朧青春之戀啊。可惜,世俗牽絆與家國恩怨終究會將一切幻想擊碎,碾成粉末,渣都不剩。”

  夏侯淳啞然,沒好氣地道:“能不能說點人話”。

  方熙柔戲謔一笑,目光一瞥岸上吹口哨、擺騷姿以及眉飛色舞故作風流之人,忽然問道:“你不去拜訪一下弘農楊氏么?”

  弘農楊氏,位于華陰縣境內,乃春秋羊舌氏后裔,后羊舌被滅族,殘余勢力逃至華陰。

  再經數百年繁衍生息,發展至而今的世家大族,自前燕伊始,再到群雄蜂蛹而起,并建邦立國,直至而今的大靖,足有近千年。

  “寧做四姓八族婿,不娶王侯將相女。”夏侯淳輕嘆道。

  眸光一抬,落在河洛堤岸楊柳依依下的春郊野游俊杰們,時而有詩詞悠悠傳來:

  “常聞青衫挽姬醉,不見垂髫倚紅拴。”

  有調戲話語更甚,只聞其戲謔道:

  “滿城盡束俄冠翠,可曾聽聞絨須肥?

  稚兒尚在尋初徑,老馬識途帶爾飛。”

  他霍然起身,赤腳立于船板之上,朗聲笑道:

  “蒲柳不厭新履至,矮床難傳老漢聲。”

  方熙柔臉色羞紅,輕啐一口無恥之徒。

  “臭小子,老夫跟你沒完!!”一道長須飄飄的中年儒者頭發豎起,仰天嘶吼道。

  對面一陣驚呼,儼然被夏侯淳氣暈了。

  對面沉寂片刻,很快傳來雞飛狗跳之聲,爭論良久后,方才嘿然一笑,吟聲幽幽:

  “鳥戲翻初葉,魚躍潛龍池。”

  居然罵老子逼格不夠?

  他袖袍一甩,不屑一顧地道:

  “皓月狼嚎野,清風鬼唱詩。”

  醞釀良久之后,對面有人冷笑道:“自詡北趙子,卻戴楚人冠。”

  方熙柔戲謔道:“聽,人家在夸你呢。”

  夏侯淳翻了翻白眼,以為本宮聽不懂人話?明顯是罵老子沐猴而冠、虛有其表。

  他哼了一聲,豎起中指,大聲鄙視道:“衣冠配玉帶,有心卻無膽。”

  看似衣冠楚楚,實則禽獸不如。

  那人怒吼道:“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夏侯淳倒吸口冷氣,狠人!這是個狠人!

  他朗聲大笑道:“眾鳥刀飛凈,孤耘獨享卿!”

  方熙柔驀然起身,甩下一句:“無恥!下流!”

  然而不待她反應過來,夏侯淳嗖地將她裹挾入艙。

  一陣呼嘯傳來,足足十幾柄大刀從船頭掠過。

  只留下一陣陣謾罵與怒吼之聲,還有后面如臨大敵的面面相覷。

  翁伯英全程黑著臉,剛才正要出艙,不料一陣刀光劍影破空襲來,嚇了他一跳。

  罵罵咧咧的返回船艙后,便聽到夏侯淳嘿然奸笑聲。

  他佯裝不經意地瞟掠黑發紅袍,適機恭維道:“殿下彈指間,弘農才子灰飛煙滅,跳梁小丑,也就技止于此矣。”

  夏侯淳朗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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