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渡寺的歷史,都是桑信自己給蘇乙講的。
他親自驅車,載著蘇乙一家,還有黎叔、阿蓮來到了靈渡寺。
小明打了一圈醬油,莫名被牽連羈押室一日游,回去陪女朋友了。
在路上,桑信打開話匣子,有些感慨地講了自己的經歷。
他倒沒什么避諱,很坦然承認自己就是在圈錢,但不承認自己是騙。
“他們找我,是為了花錢買安心,我給他們安心,我問他們收費,難道不合情合理嗎?而且我這不是一錘子買賣,我管售后的,我已經很有良心了。”桑信理所當然道。
“一張符賣幾十萬,也算良心?”黎叔忍不住吐槽道。
“老黎啊,這就是你不懂了。”桑信嘆氣道,“我要是一張符只賣幾百塊,或者幾千塊,你信不信,很快就有人說我桑信欺世盜名,是個騙子?”
“就是因為我的符賣的貴,而且來買的人都是非富即貴的大人物,所以我才這么有名。如果我賣便宜了,那些大人物就不會來找我了,我的名氣也就不會這么大,你懂不懂?”
“不懂。”黎叔道。
“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但火土肯定是懂的。”桑信放棄跟他解釋。“火土,總之呢,到了我的地方你隨意就好,在我的地方,不管是當官的還是有錢的,都是來求我的,你都不用在意。還有弟妹,我那里住著女客的,你就當是住酒店就好了,不用管別的。”
“給您添麻煩了大師。”劉清芳很客氣地說道,她的手自始至終拉著蘇乙不肯松開。
“不麻煩不麻煩。”桑信笑呵呵擺手。
到了靈隱寺,已經是臨近午夜時分了。
幾人下了車,立刻有一個小沙彌迎上來,對著桑信合十一拜:“師父,小僧拜見各位施主。”
“是空義啊。”桑信把車鑰匙往他手里一拋,“找人把車停庫里去,禪房和齋飯都安排好了嗎?”
“都準備妥當了師父。”空義道。
“走走走,先吃飯,累一天了!”桑信熱情招呼眾人,“我們這兒的齋飯很不錯的,廚子以前是米其林餐廳的大廚,年薪上百萬那種,后來皈依,才來我這兒了。”
“那大師你也給他百萬年薪嗎?”阿蓮好奇問道。
“我給他百萬佛光。”桑信一本正經道。
“啊?”阿蓮還沒反應過來。
“哈哈,他拜我為師,又想在這兒修行,還要什么薪水?”桑信哈哈一笑,“天底下哪兒有這么好的事?”
“幫別人白打工——也算好事?”阿蓮滴咕著,很不能理解。
蘇乙卻笑瞇瞇私下欣賞著這里的景色。
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蘇乙突然看到兩個人,頓時眼神微瞇,下意識警惕起來。
一行人正要進去,卻不料有人突然從旁邊竄了出來,激動叫道:“桑信大師!”
嚇了大家一跳。
這竄出來的人蘇乙居然認識。
劉清芳也認識。
就是之前在機場見過的那對母女中的母親諾尹。
但不等她說話,就被空義攔住:“這位女施主,有什么事明天再說,我師父……”
“求求你讓我跟桑信大師說說話吧,我已經等了整整一天了……”諾尹哀求道。
“空義,你先帶這位女施主去藥師堂。”桑信吩咐道。
空義立刻躬身稱是。
桑信又轉過頭對諾尹和顏悅色道:“這位女檀悅,我這里有貴客臨門,若是不介意的話,不如等我安頓好了貴客,咱們再詳談?放心,要不了太久的。”
“可是,可是……”諾尹滿臉焦急。
“是你!”這時劉清芳認出了諾尹。
諾尹循聲望來,皺眉辨認幾秒,也認出了劉清芳,頓時露出又尷尬又驚喜的神色來。
“是你啊太太……您、您和桑信大師是朋友嗎?求求你幫幫忙,讓他救救我女兒,求求你……我女兒她有病,您之前也見到了,她真的很可憐……”諾尹突然哭泣起來。
“弟妹,你認識啊?”桑信詫異回頭問道。
“之前在機場認識的,火土當時也在。”劉清芳顯然動了惻隱之心,但又不好多說什么。
“桑信大師。”就在這時,蘇乙說話了。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一直鎖定在不遠處站在黑暗中的阿寧身上。
那個姑娘雙目無神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蘇乙吸取了之前的教訓,沒有再開陰陽眼看她。
但就算正常去看,也能明顯察覺到這個女人的不正常。
她現在的樣子,就像是被小黃父附身過后的樣子。
不一樣的是,她是有自我意識的,對外界的刺激,是能做出反應的。
蘇乙盯著她看的時候,她眼底突然顯出哀求之色,然后流出了眼淚。
但很快,她臉上的表情就抽搐著,恢復了木訥無神的樣子。
“黃老弟?”桑信大師怔了怔,順著蘇乙的目光看過去。
只是他沒有蘇乙夜能視物的本領,只是依稀看到有個人靜靜站在那兒。
“這個女孩很不對勁,”蘇乙緩緩開口道,“她身上的東西很不一般,我跟它打過照面,它能一次性操控上百只狗攻擊人。”
諾尹的臉色隨著蘇乙的話而產生變化,說不出是恐懼還是驚慌。
但話音剛落,她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大師!我求求你,救救我女兒!我求求你們了!”
“你先起來——空義,扶她起來!”桑信微微皺眉,后退兩步。
他看向蘇乙嚴肅道:“上百只狗——原來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消息,說狗群集體發瘋跳樓撞墻的事情跟黃老弟你有關?”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了嗎?”蘇乙一怔。
“當然,很多報刊都報道了,電視上都播了,只不過因為畫面太過血腥,沒有播出來。”桑信皺眉,“你覺得你遇見的是什么?”
“邪靈。”蘇乙吐出兩個字。
桑信的眉頭皺得更緊。
“大師,求求你,救救我女兒,求求你了……”諾尹仍在哀求。
蘇乙道:“這東西陰狠毒辣,報復心很強,我只是在機場看它一眼,它就找到我,打算操控狗群咬死我。它害我不成,還打算標記我,不過我當時情況特殊,才沒讓它得逞,要是換個人就不一定了。”
一直沒說話的黎叔突然道:“我知道有種邪靈能操控狗群的邪靈叫犬神,最早起源于東瀛,后來傳到暹羅一代,這東西很邪,祭奉過它的家族都不得善終,所以早在幾十年前就沒人祭請了。”
“犬神,我也聽說過……”桑信看向諾尹。
“我們家族沒有祭拜犬神,我們不知道犬神!”諾尹急忙哭訴道,“大師,我女兒她是無神論者,我是虔誠的基督徒,我們真的從來都沒有接觸過什么犬神!”
“那就是做了什么事情,被邪靈附身了?”桑信再次皺起眉頭,看向蘇乙,露出疑惑表情。
“火土,要是只是送邪靈,也沒什么,你的意思是……”桑信道。
桑信看出蘇乙是好意告戒他,這件事非同一般。
但邪靈附身這種事情要看怎么說了,如果只是把邪靈“恭送”出去,還是能做到的,不一定非要跟邪靈斗個你死我活,這樣的事情應該不值得蘇乙特意告戒才對。
“她沒說實話。”蘇乙看向諾尹,“這件事背后一定另有緣由。”
桑信立刻懂了,目光頓時轉冷。
他轉身笑呵呵對諾尹道:“對不起這位女士,我想我幫不了你。走吧,咱們進去。”
說罷,便對蘇乙做出請的姿勢,率先邁步往里走去。
“大師!桑信大師!”諾尹急忙就要往前撲,想要攔住桑信一行人,但卻被空義攔住。
“女士,請回吧!”
“不,桑信大師,求求你慈悲心腸……”諾尹哭喊著,但卻沒人理她,大家魚貫而入,仿佛看不到她。
蘇乙進門之前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那個女孩阿寧。
她靜靜站在黑夜里,仿佛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靈渡寺的齋菜果然如桑信所夸口的那樣,堪稱一絕。
只是蘇乙卻無福享受。
他只吃了一口,就深深皺起眉頭,又把嘴里的食物吐出來,搖頭嘆了口氣,放下快子。
“怎么了黃老弟,菜不合胃口?”桑信見狀問道。
蘇乙搖頭:“菜是好菜,只是我暫時無福消受。我現在尸毒攻心,五臟六腑都靠內力吊著,能不受損已是幸事,想要跟常人一樣滿足口腹之欲,只怕是不行了。”
別說吃飯,喝水都不行。
眾人都擔憂看著蘇乙。
蘇乙受傷的事情也沒瞞著劉清芳,劉清芳擔憂握住蘇乙的手道:“不吃飯怎么行?”
蘇乙搖搖頭笑道:“放心,只是暫時的。”
其實蘇乙只是在安慰劉清芳,他心中此刻卻沉甸甸的。
他的傷勢比他想象得還要嚴重。
蘇乙的易經洗髓經號稱可解百毒,甚至可以斷肢重生,純陽內力也天生克制陰邪之氣,這也是蘇乙至今還活著的原因。
攝青鬼那一握,把蘇乙的整個心臟都握成了“尸心”,這樣嚴重的傷勢換了任何人早都死了。蘇乙卻能支撐到現在,絕對是個奇跡。
只是這也是蘇乙的極限了,原本按蘇乙的預估,如果沒有外力介入和其他什么變化,他需要耗費十多年的時間慢慢祛除心臟里的尸毒。
但現在看來,別說十多年,他連半年都未必能堅持下去。
因為他失去了進食和喝水的能力。
以蘇乙的狀況,他就算十幾天不吃不喝都沒問題。
現在科技這么發達,十多天后,他也可以繼續打營養針維持自己的生命。
至于五臟六腑,他也可以用內力滋養,保證自己的臟器不會衰竭。
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這樣下去蘇乙的身體等于是“坐吃山空”,他不可能在身體越來越差的情況下,還能每天保持運轉大部分內力去抵制尸毒侵襲,祛除毒素。
也就是說,如果不想別的辦法,蘇乙要么遲早中毒身亡,要么就用免死卡離開,或者是在中毒身亡前死于非命,除了這些外,他別無他路。
桑信的表情很凝重,他放下快子,先是看了眼劉清芳,然后道:“我先去地藏堂布置一下,你們先吃。”
顯然他也意識到蘇乙的狀況比預想中還要糟糕嚴重。
“沒那么急的。”蘇乙道。
黎叔也站起來道:“我也得去準備準備,桑信,你派個人帶我去禪房。”
“好!”桑信也沒有拒絕。
“喂,不用這么夸張,先吃飯再說咯?”蘇乙無奈道。
桑信笑呵呵道:“你們先吃,我和老黎待會兒再說。”
說罷他揮揮手,和黎叔離去了。
蘇乙搖搖頭,看向妻女和阿蓮:“你們接著吃,別看我。”
“火土叔,我也吃不下。”阿蓮癟癟嘴放下快子。
劉清芳擔憂道:“火土,你到底受了什么傷?如果去醫院的話……”
蘇乙搖頭:“醫院沒用的。不過你真的不用擔心,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劉清芳嘆了口氣道:“我什么都幫不到你。”
“照顧好女兒,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蘇乙道,“等明天風哥到了,我就請他們看看能不能幫到妹妹。”
劉清芳默默點頭:“其實最重要的是你沒事。”
蘇乙笑了笑:“我肯定沒事。”
劉清芳終于暫時放下點心來,她微微猶豫,又道:“你們剛才提到邪靈附身……火土,妹妹會不會也是這種情況?”
“不一樣的。”蘇乙搖頭,卻沒多說什么。
“那之前桑信大師本來都答應了諾尹,為什么最后卻又改變主意,將她們拒之門外了。”劉清芳好奇問道。
“因為有時候無知和自以為是是會害死人的。”蘇乙道,“就像是醫生幫你看病,如果你明明想自己康復,卻又刻意隱瞞自己的病情,不配合醫生,你覺得最終會害了誰?”
“她自己。”劉清芳道。
“但在驅邪這種事情上,如果當事人隱瞞真相不說實話,害的就不光是她自己了。”蘇乙澹澹道,“她會害死每個幫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