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麥克的狀況很古怪,明明看起來很健康,很有活力的樣子,但偏偏他的陽氣幾乎要消失殆盡的樣子。
一個大活人沒有陽氣會怎樣?
當然就是死了!
蘇乙之所以說麥克活不過七天,就是因為在蘇乙的眼中,麥克所剩不多的陽氣還在飛速消減,最多不到七天,就會徹底清空。
但蘇乙并沒有在麥克身上發現鬼祟附身或者被詛咒、被施法的痕跡,這也是蘇乙感到很古怪的原因。
他完全沒有見過這種狀況。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陽氣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勝這么一點。
所以麥克的陽氣到哪里去了?
因為不了解情況,出于警惕,蘇乙沒有貿然出手,他目送麥克遠去,心中思索著該怎么面對這件事。
他沒有暗中跟上去探查的想法,因為如果這真是涉及鬼神,你再暗中,還能暗得過鬼神?
剛才他跟麥克說的那番話,其實已經算越界了,也算是蘇乙一個小小的試探。
如果這件事真涉及到鬼神,蘇乙覺得自己很快就會得到警告。
畢竟鬼神可不需要像是人一樣講情面,一般都是睚眥必報,不容冒犯的。
馬署長給蘇乙配的車子還算不錯,一輛看起來還有七八成新的紅色轎車。
除了顏色蘇乙不喜歡,其它都沒什么不好的。
其實按理來說,鬼是忌諱紅色的,所以人們在辦一些喜事的時候喜歡把到處裝扮成紅色,包括人在內。
但紅色只能克制一般的鬼祟,對于一些很厲害的鬼物來說,紅色反而會吸引它們。
不過現在很多人為了求心安,往往會給車上搞一些保護平安的裝飾,比如車前放一尊佛像,掛個佛珠、朱砂或者平安符什么的,只要是從有香火的地方求來的,或是自家請來祭拜的,都是很有作用的。
蘇乙開著車一路往大浦方向而去,心里卻一直在想著怎么介入麥克這件事中。
他的第一個任務是“渡化替身鬼,覆滅怪談協會”,所以蘇乙在想,麥克身上的異狀會不會是跟“替身鬼”有關。
替身鬼?鬼找替身?
這蘇乙并不陌生,他親手抓過好幾個找替身的厲鬼,甚至還有個水鬼。
但鬼找替身一般都是在特定的地方,特定的時間,誘導受害者以特定的方法死去。
有的厲鬼業力太大,有時候一個替身都不夠,需要找好幾個替身才行。
鬼找替身的目的都是為了讓別的鬼代它受業力焚燒之苦,幫它分擔業力。
被當做替身的鬼都很可憐,因為它不但要承擔自己生前的業力,還要承擔害死它的厲鬼的業力。
這些鬼通常會再找替身害人,就像是擊鼓傳花一樣,把自己的業力再分出去;
但更多的是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被業火焚燒而魂飛魄散了,畢竟以新鬼身去承擔厲鬼的業力,絕大多數鬼都很難做到。
麥克會是一個被厲鬼選中的替身嗎?
但如果這樣的話,其身上必然會有厲鬼的標記,蘇乙卻沒再他身上發現任何問題。
古怪,真是古怪……
車子很快便到了大鵬灣,蘇乙將車停在碼頭,花了一百塊雇了條船出海,前往不遠處的海島。
這海島叫東坪洲,就是蘇乙此行的目的地。
說是海島,其實就是個很荒僻的小漁村。這漁村很少有外人來,村子和外界唯一的交通工具只有船。
島上有一個警務站,站里只有一個警察,人稱“風叔”,這位風叔,就是蘇乙此行的目標了。
到海島上的時候,天已經蒙蒙黑了,蘇乙來的時候正趕上中元節,村里家家戶戶都在燒紙,放眼望去,但見一路星火點點,猶如鬼火一團一團,顯得格外詭異陰森。
漁村被密林包圍著,海風瀟瀟,一路走過,路兩邊的林子枝葉肆意搖曳,像是數不清的鬼爪在陰暗中揮舞。風吹樹葉發出的“沙沙”響聲,又像是數不清的鬼祟在黑暗中不懷好意地竊竊私語。
蘇乙走著走著,總感覺身后跟著什么東西。
他知道這不是錯覺。事實上很多人走夜路都有被跟蹤的感覺,這都不是錯覺,但若是一般人的話,最好不要頻繁回頭去看。
因為你看十次都可能沒人,但可能看到第十一次的時候,你會看到一個影子,或者一張臉,這個時候你至少要生一場病才能消除掉身體里的陰祟之氣。
人跡罕至的郊外,絕對是鬼祟陰物的天堂,一個活人大晚上從這里經過,就像是一盞紅彤彤的燈籠一樣引人注目,鬼物雖不敢靠近你,但卻也覬覦你身上的陽氣,妒忌你的活力,所以它們會遠遠跟著你。
一般情況下,人只要不去搭理,只管走自己的,自然是“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了。
但有人實在怕得不得了,就在掌心里吐一口口水,在后腦勺摸三下,心里立刻就會安穩許多。
鬼是怕口水的,摸后腦勺是因為后腦勺又叫“異骨”,是人體最薄弱的地方。把口水抹在后腦勺上,等于防住了自己的要害,心自然會安穩許多。
心理學上講這叫分散焦慮,也能說得通。
蘇乙自然不會在意這些飄蕩在野外的孤魂野鬼,這些鬼別說來害他,就算靠近他都會受到灼傷。
但它們渾渾噩噩不知畏懼是何物,依然本能地遠遠跟著蘇乙。
直到蘇乙走到了村口,那些鬼才停了下來。
蘇乙笑呵呵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
在他的視界中,后面黑暗中影影幢幢跟著不少身影,陰風陣陣,鬼吼連連,場面非常壯觀。
這些鬼并非全是孤魂野鬼,平常應該也沒這么多。只是今日中元節,鬼門關大開,所以才有這么多鬼祟來到人間享受香燭紙錢。
但真正能吃到香燭的鬼早就進村了,這些徘回在村外的都是既沒有輪回,卻又失去子孫后輩祭拜的那類人。
它們已經被子孫后輩徹底遺忘了。
便在這時,蘇乙發現這些鬼一陣躁動,突然向村子西邊狂涌飄去,似乎受到了某種牽引。
蘇乙心中一動,向那邊看了過去。
就見在那邊的一處空地上,有人在那里點了一個很大的火堆,燒著紙錢香燭。
這些鬼全都是奔著那邊去的,蘇乙遠遠便看到這些鬼在圍繞著那邊的火堆爭奪著什么。
“這么有閑心去濟鬼?看來風叔就在那兒了。”蘇乙露出笑容,沒想到找人這么順利。
他邁步向那邊走去。
到了村子里,路兩邊燒紙的人見了蘇乙都臉色微變,低頭不語。要是迎面碰到,還會躲著走,嘴里念念有詞,仿佛見了瘟神。
其實這也是一種忌諱講究,在中元、清明這些日子,見了陌生人千萬不要跟他對視,更不要打招呼說話,因為你不知道這是人還是鬼。
漁村里的廣播還放著伊伊呀呀的戲曲:“冤難了,恨難消,跪對海神哀叫,跪對海神哭表,說什么天眼昭昭,我道神光普照……”
不知道是懷有偏見還是刻板印象,蘇乙總覺得粵曲本就給人一種很陰森詭異的感覺。
蘇乙往那邊走的時候,發現那邊布施濟鬼的人也離開了,而方向正好是往自己這邊而來。
《仙木奇緣》
那他就更不急了,悠哉悠哉走著。
路過一處巷口時,他看到一個花季少女也跪在路邊燒紙,火光映照在她臉上忽明忽暗,依稀可見其精致五官的輪廓。
不過這女孩不像是別的人,燒紙的時候心不在焉,還在四處張望著。
見到旁邊的阿婆搬著紙湖的電視機、電冰箱往火堆里扔,她“咦”了一聲問道:“三婆,怎么今年又給你兒子換電器了?”
三婆笑呵呵道:“是珠珠對她死去的爸爸有孝心,她寫信回來說,認識了新男朋友,還找到了新工作呢。”
少女聞言撅撅嘴,都囔道:“我也想出去找事做,叔叔又不許……”
那邊的三婆樂呵呵點燃一把紙錢向四方拜道:“紙錢開道,買通牛鬼蛇神包送到!今年有彩色電視錄像機全套,明年送汽車洋樓還帶一個酒窖……”
蘇乙聽著會心一笑,這還壓上韻了。
其實買通牛鬼蛇神這種話,完全是不該說的,三婆的兒子就在火堆旁站著,等著收貨呢,關牛鬼蛇神什么事?
要是真有牛鬼蛇神經過這里把這三婆的話當了真,那三婆燒的錢就會被牛鬼蛇神分去一份。
其實燒紙錢、燒電視元寶,甚至是別墅美女,做鬼的真會收到這些東西嗎?
并非如此,鬼收到的只是“香火”,這是能壯大他們的東西,也是地府里的硬通貨。
當然,有條件的家庭還會擺供桉,用食物和酒水祭拜先祖,這些東西鬼也是吃不到喝不到的,但這些東西同樣算作香火,而且是帶有陽氣的香火,對鬼來說更珍貴。
有人在祭拜后,就把貢品吃了,這算不算跟鬼搶吃的?
并非如此,鬼吃的只是這些食物里的香火念力和陽氣而已,食物還是食物,對鬼來說只是載體,就像是咱們吃飯時的碗,喝水的杯子一樣。
在鬼神看來,他們享用美食后,后輩把碗快杯子給吃了,他們又豈會在乎?
紙錢這些東西也是一樣,你燒元寶還是紙錢,香還是蠟燭,其實對鬼來說都只是包裝而已,真正重要的是里面蘊含的香火。
燒紙錢的多少會關乎香火的多少嗎?
這是肯定的,心越誠,香火越多。活人怎么表現自己的心誠?
兩個辦法,要么你天天上香祭拜,要么你就在清明、中元這些日子多花錢燒紙。
錢往往代表著誠意,這是走到哪里都通行的顛撲不滅的真理。
蘇乙的到來也引起了這少女的注意,許是這村子很少來生人,少女瞪大眼睛看著蘇乙,一副很好奇的樣子。
一邊的三婆也被蘇乙吸引了注意力,一個沒留神碰到了正在燃燒的一人高的電冰箱。
火勢轟然轉大,燒到了一邊的草垛上。
三婆頓時驚覺,跺腳驚叫道:“哎呀,不好了!”
她急得在原地直跺腳,但人老腦子反應不過來了,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少女驚叫著起來嘗試滅火卻沒能成功,急忙跑回了一邊的院子里。
蘇乙正巧碰到這事當然不會袖手旁觀,二話不說便摸起墻角一根木板,迅速用她挑開燃燒的火,使得草垛和火分離開來。
“哎呀,我真是老湖涂了,怎么就著火了呢?”三婆還急得跺腳,說完也轉身往另一個院子里跑了。
蘇乙正要叫住她,便聽院子里喊著“水來啦水來啦”,剛才那少女端著一盆水跑了出來,二話不說就要往水上潑。
“不要潑!”
兩個聲音異口同聲阻止她。
前一聲來自蘇乙,后一聲卻來自另一邊的路口。
少女及時停住動作,瞪大眼睛看著蘇乙。
“已經沒事了。”蘇乙對她笑了笑,“這里的火就讓它自己燒完吧。”
說著他目光落在了另一邊路口,就見一個穿著警服,長著一字眉的中年男人正快步往這邊走了過來。
他一臉嚴肅的打量著蘇乙,過來一把將少女拉在身后。
“啊?是叔叔啊。”少女叫了一聲。
一字眉頭也不回地道:“燒紙最忌諱燒一半就撲滅,以后記得不要用水剿滅燒夜的火堆了。”
“為什么?”少女嘴里問著,眼睛卻仍好奇打量著蘇乙。
“因為每年活人祭拜鬼神每年也就那么幾次,對它們來說這機會很難得,不容錯過,”蘇乙笑呵呵道,“要是它們乘興而來敗興而回的話,就會惹怒它們。遇到脾氣好的也就罷了,脾氣不好的,肯定要跟你算賬的。”
少女聞言縮了縮脖子,吐吐舌頭道:“是不是真的啊?說這么嚴重?”
“這是真的,”一字眉看著蘇乙,“阿蓮,把水端回去先!”
“是,叔叔。”阿蓮在背后對一字眉做個鬼臉,又看了眼蘇乙,這才轉身往院子里走去。
“這位先生看起來很陌生啊,這么晚來我們東坪洲,不知道有何貴干?”一字眉問道。
“我來找一個人。”蘇乙笑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要向他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