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術的臉色變得有些陰霾,他的兩道目光猶如兩柄利箭,狠狠的射在劉琦身上。
廳中的氣氛驟然間變得有些冰冷,氣氛頗是尷尬。
就連劉琦身后的張任和魏延都感覺到了有些不太對勁。
袁術的右手邊,卻有他治下的主簿閻象見氣氛頗不對勁,忙道:“公子代劉使君前來借道,當是有示好之意,可吾主與劉使君借糧,公子卻一斛不與,這恐非相善之道吧?”
閻象的智慧和城府非一般人可比,他話里話外,是在給劉琦和袁術臺階下,緩和氣氛,同時也是在提點劉琦,你們既然是來借路的,但卻一毛不拔,是不是有些不太合規矩?
既是有求于人,那就要出些血才是。
但很可惜,閻象錯估了劉琦。
劉公子就是不肯下這個臺階。
“南陽郡與南郡皆隸屬荊州,本為一體,袁公代南陽郡借糧,嚴君本當應允,只是今年南郡之地也多遭動亂,倉敖已是入不敷出,恐難再借糧與袁公了。”
袁術冷笑一聲,出言逼迫:“景升不予吾糧,可也!至不濟,袁某擇日親自率兵去襄陽取糧就是了。”
劉琦身后的魏延聞言大怒,他眉目緊皺,雙眸緊緊地盯著袁術,似都要噴出火來。
紀靈似乎觀察到了魏延的變化,亦是對其怒目而視。
劉琦不急不緩地道:“袁公尊駕蒞臨之日,嚴君自當設五萬旌旗相迎。”
袁術聞言怒氣上涌,剛要發作,卻聽劉琦又一字一頓的補充了一句:“可嘆名門世家,不予人相善,空讓庶子稱雄。”
閻象一聽這話,頓時嚇得一激靈。
這劉公子怎么這般膽大,當著袁術的面,居然敢稱呼他為豎子?
這不是找死么?
閻象生怕袁術一時火大,砍了劉琦,那這麻煩可就真的惹大了。
畢竟劉琦是代表宗親之盟來的,袁術若真是動了他,那就等于將劉姓宗族全都逼到了己方的對立面,而對天下人而言,袁術也是將自己放置在了眾矢之的上。
若后將軍當真發怒,自己便是死諫也要保下劉琦。
閻象汗如雨下,轉眼看向袁術,卻發現他適才陰霾的表情全都沒有了,望向劉琦的表情竟是滿滿的詫異之色。
閻象見狀,心中不由驚奇。
一向性格倨傲的后將軍,今日被一小輩當眾羞辱,如何竟是不怒反驚呢?
這有些不合乎常理。
劉琦笑看袁術。
他相信在座諸人中,誰都可能聽不出,但袁術一定能聽出他的一語雙關。
他說的是庶子,而非豎子。
從后世來的劉琦,知道人類是有潛意識的。
人腦接受信息的方式分為有意識和無意識接收這兩種方式,每天都會受到不同程度有形或無形的刺激,引起注意而產生不同程度的反應,有意識接收是人腦對于周邊事物的刺激有知覺地接收信息;而無意識接收是人腦對于周邊事物的刺激不知不覺地接收。
這就是所謂的潛意識。
而劉琦知道,歷史上的袁術和袁紹兄弟不睦的程度已經接近仇人的范疇。
按時間算,在不久之后,爆發了以袁氏兩兄弟為中心的一場牧守鏖戰,范圍波及南北。
劉琦相信,袁術的潛意識里,會經常有意無意的會想到袁紹是他的競爭對手,并在心中對關于袁紹的事都極為敏感。
以袁術驕橫的性格,庶子袁紹的不斷坐大對他而言,就如同一個魔咒,日日困擾于他。
可袁門之中,除了袁紹和袁術之外,知名之士尚有袁基、袁遺、袁胤、袁敘等人,為何獨獨這兩人不睦?
追其根本,還是因袁紹身為庶子,卻已凌駕于袁術之上。
這對身為嫡子的袁術而言,在其內心中是絕對無法接受的。
可眼下的時局,是以袁氏兄弟為基石,連縱各路刺史郡守對抗董卓,在這種關鍵時刻,袁氏兄弟之間的不睦就在心中一直壓著,即使偶有表露,在外人看來不過是普通的不和而已,不足為慮。
這也是閻象等人一直沒有探究明白的,袁術內心深處最為焦慮之所在。
目下,只有劉琦這個后世人才知道,袁家兄弟對于彼此的態度,早就不是簡單的不睦。
根據他們明年的表現來分析,袁家兄弟……至少袁術對袁紹,已經達到了妒火中燒引發仇恨的地步。
袁術深吸口氣,對劉琦的話不置可否,接下來的酒宴他很少說話,只是心不在焉的應付劉琦,而且他也沒再繼續提出向劉琦索要糧秣的事。
劉琦心里明白,袁術心中的仇恨一直隱藏著,如今這股潛意識驟然被自己挖掘出來,他需要一個消化的過程。
他也相信,相比于那些糧秣,自己手里有更令他感興趣的事情。
“劉郎遠來魯陽,一路勞頓,且回驛館休息,借道之事,容吾細細思之。”
劉琦站起身,對袁術額首道:“多謝袁公,琦便先行告退了……劉琦有一件事,事關適才之所言,可助袁公解心中之惑。”
袁術瞇起了眼睛,尋思半晌道:“劉郎且先去,待袁某思慮清楚之后,再與公子詳談。”
待劉琦走后,陳蘭隨問袁術道:“后將軍,劉家小兒對將軍這般無禮,竟敢當面直呼將軍為、為那、那……”
豎子兩個字,他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袁術卻不以為意,道:“區區小事而已。”
在場眾人不由都愣住了。
這也算是小事?
當然,諸人中也并非有完全聽不出來個中蹊蹺的,諸如楊弘、韓胤等一些平日里善于揣摩袁術心思的人,多少聽出了一些劉琦話中的端倪。
袁術思慮了一會,突然問韓胤道:“給袁本初的書信,可以已經送出去了?”
韓胤急忙起身,道:“回稟后將軍,將軍吩咐卑下的事,卑職已經擬好了回書,派人晝夜不停北上去送,想來如今已是進入冀州之境。”
袁術滿意的點了點頭,道:“甚好。”
閻象聞言,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緊張感。
“后將軍送什么書信于袁紹?象如何不知?”
袁術微微一笑:“主簿諸事繁忙,還擔著替孫文臺籌備糧草的重任,區區小事,術不忍叨擾主簿,便自行做主了……回絕了袁紹之邀。”
閻象聞言大驚:“后將軍回了袁紹之請?如此兩家豈不有隙?屆時袁紹記恨將軍,可當如何?”
袁術的眸中驟然迸出兇光,他沒有當面直說,但潛意識里的那個聲音,又再次在腦海中響起。
記恨我?他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