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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老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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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槐聽了這話,就像被一個晴天霹靂打在了頭上。震得他目瞪口呆,戳在那里,一動不動,仿佛一截冒著黑煙的木頭。

  曹氏也坐不住了。

  老太太這是要鬧哪樣啊?!

  在鎮上生活的這兩年多,曹氏的小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老兩口兒心疼李槐瘸了腿,斷了舉業,時時處處不忘偏疼他。

  李槐做掌柜賺到的銀子,老兩口兒一分沒要,甚至連提都不曾提過。

  家里收了糧食、蔬菜,或者打到了野味,哪怕攢了些雞子兒,也都不忘了給李槐捎上一份兒。

  就連他們賃房子的租金,老兩口兒也給貼補了不少。

  兩年多優哉游哉的好日子過下來,曹氏幾乎忘了喬細妹是個怎樣的人。

  此時見話題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劃過去,她就忍不住想要插言。

  “娘……”

  誰曾想,一個“娘”字剛出口,話音還沒落地,喬細妹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那意思仿佛在說:

  “嗯?我看你能說出個什么來?”

  只一眼,曹氏就突然覺著心頭發慌,手腳發軟。

  簡直像是田雞遇到了松花蛇,全身都僵住了,動都不敢動一下。

  見曹氏鼠瞇了,喬細妹方才繼續盯緊了李槐:

  “老大,你看娘出的這個主意,咋樣?”

  李景福還沒反應過來,今兒個把大家伙兒都喊到家里來,不是要說征兵令的事兒么?

  媳婦兒這一出接一出地,咋就跟老大兩口子對上了?

  不過,這些事兒想不明白,其實也不打緊。

  只要媳婦兒指哪兒,他就打哪兒。

  媳婦兒沒說讓他動手,他就乖乖地在一邊待著。

  李景福又給自己裝了一袋煙,繼續“吧嗒”、“吧嗒”,自顧自地抽著他的旱煙袋。

  對李槐求助的目光,看見了也當沒看見。

  李槐見老爹指望不上,老婆也不敢炸刺兒,只好自己挺身而出:

  “娘,俺跟東家都簽了契書了,哪能說不干就不干呢?”

  “沒事,你抹不開面子不要緊,你東家那里,我去說。”

  喬細妹一句話就把李槐噎了回去。

  李槐知道,喬細妹這個人,一向說到做到。

  她既然說要親自去找東家,就會親自去找東家。說不定今兒個把話撂下了,明兒個就能找上門兒去。

  看來,今兒個不豁出去出點兒血,這事兒,怕是不能善了啊!

  “娘,你看你,咋說風就是雨涅?

  你老人家稀罕我,我也樂意待在你眼跟前兒盡孝。

  可是我一個人兒,再怎么孝順聽話,那也沒有一大家子,都熱熱鬧鬧地陪在你老身邊兒,來得舒坦不是?

  明個兒我就跟我們東家打聽打聽,看這征兵令里頭,有沒有啥內情。

  再看看有沒有啥法子,讓咱們家都能免征。

  哪怕拿銀錢代也成啊。”

  喬細妹把白眼一翻,嘴角一撇:

  “你說得倒輕巧!

  打聽內情是那么容易的?

  到時候你出去溜達一圈兒,告訴我打聽不著,我還能咬死你咋地?

  再說了,就算你真打聽到了門路,能拿錢糧代。

  我和你爹,這一輩子,都沒能沒水的。

  把你們兄弟幾個拉扯大,都已經頭拱地了。

  現在這立等下嗆滴,你讓我上哪兒整那么多錢糧去?

  我們老兩口兒,這一把老骨頭,就算砸碎了擱大鍋里熬,也榨不出那么多油來啊!”

  李槐擠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兒:

  “娘,你瞅你這話說滴,那哪能都讓你老掏錢呢?

  我這又不是死的。

  這兩年在鎮上糧鋪里做賬房,我也掙下來幾分銀子。曹氏也不是個大手大腳的。這兩年,正經攢下來一些銅錢。

  再說這不還有大姐、二姐呢么?

  家里有事兒,我們哥幾個,有多大章程,就得使多大章程。

  哪還能都指著你們老兩口兒呢?”

  李槐這兩年在鎮上住著,賃的房子離著他做賬房的糧鋪只有幾百步遠,每天就打打算盤,記賬對賬,再監督著伙計們進貨出貨,很是清閑自在。

  這才三年不到的時間,就把他將養得白白胖胖、身嬌肉貴的。

  活計雖然清閑,錢卻賺得不少。

  東家給他的工錢,是二兩銀子一個月。三節兩壽的,還有至少兩串錢的節禮。平時東家偶爾來巡查,或者安排他臨時加點什么活兒,還會隨手打賞。

  他一個月賺的銀錢,比老兩口兒外帶幾個泥腿子兄弟,擱家種大半年地的收入,還要多出一截。

  他怎么可能舍了這么好的一份工,回家跟老爹老娘出苦大力,從土里刨食?

  剛得了信兒那會兒,李槐就覺得,喬細妹這回把他們都叫回來,根本就是一場鴻門宴。

  可他琢磨著,這征兵令,怎么也征不到自己頭上來。

  到時候,只要老爹老娘露出來哪怕一丁點兒讓他拿錢的意思,他就一味哭窮,死活不往外掏銀子,就完了唄。

  難道老娘還能上手搜他的身不成?

  誰曾想,姜到底還是老的辣。

  老娘甚至提都沒提讓他掏銀子這一茬,只一招釜底抽薪,就讓他主動跳了出來,自動自覺地給家里做貢獻。

  不光得掏銀子,還得樂呵呵地掏!

  還得求著老娘收下!

  萬一要是把喬細妹惹毛了,她豁出去毀了自己的前程,有孝道壓在頭上,他就只能受著!

  “不孝”的名聲一旦坐實了,那可不光會失去糧鋪賬房這份工。

  自己的師長、同窗,乃至鄉親、鄰居,甚至街上的光棍潑皮破落戶,哪個都可以瞧不起自己,都可以面對面唾自己一臉!

  有那么一瞬間,李槐恨得牙根兒直癢癢。

  他想問喬細妹:

  你不是一直偏疼我嗎?這會兒怎么舍得這樣壓榨我了?

  可是他問不出口。

  一來,他怕把喬細妹惹毛了。

  二來,征兵是關乎性命的事兒。

  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能把銀錢看得比兄弟的性命重,但爹娘卻不可能這么想。

  三來,這話若是從他嘴里說出來,被幾個兄弟聽到了,那就把他們徹底得罪了。

  到頭來,自己不光掏了錢,還得不到別人的感激,甚至還得遭人恨。

  這個啞巴虧,他吃定了。

  但他到底不甘心,所以話里話外,就把李桃和李梅給捎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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