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竹墨書聽說李靈幽召喚,連忙換上了新作的袍衫,照常是一身青一深墨,只在領口袖口的位置繡著精致的花紋,便于李靈幽區分他們兄弟二人。
自從兄弟二人決心要做李靈幽的裙下之臣,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雖然住在內院,但不如殷郁出入自由,十天里僅能見上李靈幽一面而已,因此格外珍惜這樣的機會。
兩人換衣服耽誤了些時候,生怕李靈幽久等,健步如飛地進了隱香苑,把傳話的小宮女遠遠地落在了后頭。
直到李靈幽寢居門外,悅竹墨書才放慢了腳步,互相檢查了一番儀容,露出最得體的笑容,可等他們進了門,看到杵在李靈幽身旁的殷郁,那笑容便不由地僵硬了起來。
殷郁看到衣冠楚楚的雙生子,心里也是不爽,他還記得前不久他被攆出內院時,兩人是怎么冷嘲熱諷的,當時他滿心都是如何跟公主認錯,沒工夫搭理他,可到底是記了仇,當即冷哼一聲,道:
“從藏秀軒過來不過幾十步路,你們竟叫公主等了半天。”
別以為他看不出來,他們兩個特地換了新衣裳!
悅竹墨書暗自氣惱殷郁多嘴,面上卻露出一副慚愧的樣子,十分有默契地向李靈幽拜倒,異口同聲道:“無望大哥教訓的是,還請殿下恕罪。”
殷郁感覺自己一拳頭搗在棉花上,十分沒勁,只能暗罵兩人表里不一,當著公主的面稱呼他無望大哥,背著公主就喊他臭養馬的。
李靈幽饒有興致地旁觀他們勾心斗角,眼見殷郁沒了招,這才神色淡淡道:“下回若再有事耽擱,就不必來了。”
雙生子聞言,瞬間惶恐,俯首帖耳道:“悅竹不敢。”“墨書不敢。”
殷郁見狀,心頭暗爽。
李靈幽掃了他一眼,眼中閃過笑意,端起面前的梅子茶,慢條斯理地飲著,直到雙生子額頭冒出一層細汗,才再次開口。
“起來說話吧。”
她不是不知道雙生子跟殷郁的過節,但比起一碗水端平,她更樂意做一個偏心的人,誰更討她喜歡,她就對誰更好。
“多謝殿下。”
悅竹墨書站起身,進門時的自信滿滿一掃而空,只剩下謹慎小心。
“本宮叫你們過來,是想問問群芳樓的事,你們在南風館呆了那么久,可有聽說過群芳樓背后的東家是哪一位?本宮是否認得?”
悅竹墨書有些驚訝地對視了一眼,墨書遲疑道:“敢問公主,為何會想起來打聽群芳樓的事?”
李靈幽沒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
兄弟二人這便知道他們問了不該問的,墨書識相地閉上嘴,用手肘輕碰了悅竹一下,示意他來回答。
“回稟殿下,據我們兄弟所知,群芳樓和南風館如今的東家一樣,都是密王殿下。”
“密王?”李靈幽微微一愣,不是因為她對這個稱呼不熟,恰恰是因為太熟悉了。
密王李炫辰乃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也是先帝同父異母的弟弟,因為生母身為太祖皇帝后宮之中一位不受寵的低位嬪妾,李炫辰并不受太祖皇帝待見,直到先帝繼位,才封了他王位。
在李靈幽印象中,這位比她年長三歲的皇兄總是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李靈幽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他會同南風館群芳樓這等風月之地扯上關系。
“你們確定是密王?”李靈幽半信半疑。
悅竹墨書認真點頭。
李靈幽皺了皺眉毛,她同密王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他名下的青樓會突然編排起她和榮清輝的流言,總不能是底下人自作主張,他毫不知情吧?
李靈幽沉思片刻,又問雙生子:“群芳樓的百戲,一般都是什么時辰開演?”
這回是墨書答話:“大多是天黑之后,夜里客人最多的時候。”
李靈幽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將暗,轉頭打量殷郁一眼,忽然詢問起忍冬:“我交待給無望做的衣裳,都做好了嗎?”
“……奴婢去問問。”忍冬面無表情地看了殷郁一眼,退出門外。
殷郁困惑道:“公主,我這一季的衣裳已經領了的。”
他身上穿的裋褐就是公主府發放的,一季四套,身為一個馬夫,已經是很體面了。
李靈幽搖了搖,用挑剔的眼光看著他:“你穿成這樣不好看,我讓他們另外給你做了兩套。”
說是兩套,等忍冬領著七八個宮女太監將做好的新衣送到李靈幽面前,殷郁才知道她口中的“兩”只是個虛詞罷了。
胡服,襕袍,交領,翻領,窄袖,寬袖,長衫,半臂,幾乎是所有時興的顏色和樣式,都擺在眼前了,更甚者每一套新衣都有配套的長靴短靴絲履,金帶玉帶皮革,還有發冠發巾發簪,都是上等的料子,上等的手工,由一群裁縫和繡女連夜趕制出來的。
直叫悅竹墨書兄弟看得眼睛都紅了,恨不能取而代之。
殷郁受寵若驚:“這、這都是我的?”
李靈幽笑著反問他:“不然呢?”
殷郁被這從天而降的好事砸暈了頭,李靈幽送他一件東西,他都開心的不行,一下子送了他這么多,他簡直歡喜地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我一個人,怎么穿得下這么多衣裳?”
這副模樣落在悅竹墨書眼中,更加可惡,純粹就是得了便宜賣乖。
“一天換一件,又穿不了多久,”李靈幽壕無人性地回了一句,隨手指著一件蟹殼青色的窄袖胡服,吩咐殷郁:“去換上那身,等下隨我出門。”
殷郁一愣,忍冬搶先問道:“都這么晚了,殿下打算去哪兒?”
“去群芳樓看百戲,瞧瞧他們都是怎么編排我的。”李靈幽想不通密王為什么要招惹她,決定親自去探一探究竟。
一屋子人都傻了眼,沒想到李靈幽竟要去逛青樓。
忍冬嚇得直接跪下了:“殿下三思,您想知道他們唱的什么,奴婢派人去聽來學給您就是了,何必踏足那等污穢之地。”
雖說大涼女子不比前朝拘謹,可也絕沒有女人去逛青樓的說法,何況還是公主之尊,真被人認出來,那還了得!
悅竹墨書也跟著跪下了:“殿下三思。”
殷郁遲了一步,眼見李靈幽冷下臉來,猶豫道:“公主非去不可嗎?”
李靈幽看著跪在地上的三個人,心情煩悶,輕按了一下心口,語氣不悅:“非去不可。”
如今她只想隨心所欲,不想束手束腳,更不想被人管束,那會讓她覺自己根本沒有飛出羌國那座牢籠。
忍冬三人都跪著,沒人察覺李靈幽的舉動。
殷郁卻看得一清二楚,心頭一緊,脫口而出道:“那就去吧,我陪您去。”
殷郁一句話招來忍冬三人怒視,在李靈幽聽來卻無比順耳,那種快要喘不上氣的感覺頓時消失。
她朝他嫣然一笑,語氣輕快道:“那你還不快去換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