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瓊同李靈幽說起近日御王同榮清輝爭權之事。
李靈幽正聽得津津有味,素馨在門外稟報:“殿下,無望來了。”
賀瓊還沒想起來無望是哪個,就見李靈幽微微一笑:“叫他進來吧。”
素馨退下去叫人,李靈幽對賀瓊道:“你不記得無望了嗎,就是在東郊圍場替我馴服了金烏的那個青年。”
賀瓊這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神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那日李靈幽在永寧壽宴上為她們母女出頭,雖說她沒有全程在場,但事后她將李靈幽的所作所為打聽了個一清二楚,尤其是李靈幽通過一個馬夫借題發揮,狠狠削了梅氏一通的事。
因忌憚李靈幽威儀,外面沒什么人敢明目張膽地說三道四,可李靈幽將一個馬夫帶在身邊,舉止親密的風流事跡到底流傳了出來,就連賀瓊都聽了一耳朵。
貌美守寡的公主和孔武有力的馬夫,放在一起怎么能不招人臆測?
賀瓊之前只當是外面那些人胡思亂想,篤定李靈幽不可能和一個馬夫有什么,可親眼見著李靈幽允許那個馬夫出入她的寢居,還是不免多心。
李靈幽一看賀瓊的神情,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卻沒有解釋。
她懶洋洋地斜倚在貴妃榻上,云鬢松散,繡著一朵朵雪瓣翠葉的茉莉花披帛掛在臂彎上,沿著柔軟的腰肢蜿蜒垂下,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輕薄的罩衫遮不盡冰肌玉骨,這一幅美人臥榻圖,連賀瓊身為女子看了都有些吃不消,怕是世上沒幾個男子能抵擋得了。
賀瓊正想去幫李靈幽把披帛拉到肩上,就聽一陣腳步聲來到了門外,賀瓊轉過頭,就見一個身形健碩的青年立在門外。
一頭濃密的黑發高高束起,露出飽滿的天庭,濃眉鳳眼,鼻梁高挺,即便穿著一身再簡樸不過的齊膝裋褐,也難掩血氣方剛,英氣勃發。
賀瓊不由地在心里暗贊了一聲,沒來得及幫李靈幽整理衣裳。
“公主……”殷郁一進門就將目光落在了李靈幽身上,果不其然呆了一呆,一時間忘記了他是來干嘛的。
賀瓊咳嗽了一聲,引起殷郁注意。
殷郁這才發現廳堂里還有一個人,且是他好友展曜飛的夫人,殷郁自從領兵十年來都蓄著胡子,從沒以這副形象示人,且他如今的面貌和十四年前的文弱少年大相徑庭,因此不怕賀瓊認出自己。
“展夫人。”殷郁停在門口沒有上前,朝賀瓊拱手行禮。
賀瓊朝他點了點頭,不知該說些什么。
李靈幽卻很隨意地開了口:“今天又出門去玩了嗎,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殷郁心中苦笑,他哪里是出門去玩,分明是上朝去了,唯恐被她發現端倪,只能裝作玩時愒日的樣子。
“我在外頭尋著一樣好吃的,特來獻給公主。”
李靈幽聽到是食物,不怎么感興趣,但還是捧場地問道:“哦?是什么好吃的?拿過來我瞧瞧。”
這些時日,殷郁每天下朝回到公主府,總要給李靈幽帶些有趣的東西哄她高興,有時是一支顏色特別艷麗的鳥羽,有時是一本描寫奇聞異事的畫冊,有時是一柄用金烏掉下的馬尾毛做成的弓弦,還有一對用柳條編織的杯棬……
李靈幽并不都喜歡,可她都收了下來。
殷郁走上前,將懷中的白瓷小壇打開,遞到李靈幽面前。
李靈幽頓時聞見一陣酸酸甜甜、叫人口舌生津的氣味,有些好奇地看著壇子里一顆顆皺皺巴巴,裹著糖霜的青紅色果實。
“這是……梅子嗎?”
殷郁點頭:“是用冰糖腌出來的青梅,您嘗嘗?”
李靈幽點了點頭,一旁奉茶的蓮蓬取來一雙銀頭小箸,從壇子里夾了一顆,用荷葉形狀的粉彩碟子托住,喂到李靈幽嘴邊。
李靈幽張嘴含住,當即被酸地皺起了臉,彎彎月眉和秀挺的鼻子一抽一抽,煞是可愛。
殷郁緊張地問道:“不好吃嗎?”
“不……”李靈幽捂著嘴,沒把話說完,待到她適應了那股酸味兒,用牙齒咬破脆脆軟軟的梅子,品出一絲絲爽口的清甜,這才舒緩了眉眼,放下手,嘴里含著梅子,用明亮的眼神看著殷郁:“好吃。”
殷郁頓時開心起來:“公主喜歡就好,這梅子還能泡在茶水里,生津止渴,另有一番風味。”心里想著,她今晚總能多吃半碗飯吧。
李靈幽示意賀瓊:“你也嘗嘗。”
賀瓊連連擺手,她從小就最怕吃酸的,看李靈幽剛才的表情,她的牙都快倒了。
“你嘗嘗嘛,真的好吃。”李靈幽不依,拿過蓮蓬手中的銀頭小箸,又從壇子里夾了一顆梅子,非要喂給賀瓊,嚇得賀瓊連忙起身告辭。
“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等菁兒的傷口脫痂,我再帶她來拜謝殿下。”
賀瓊逃也似的離開,李靈幽看著她倉皇的背影,笑出聲來,轉手將手中的梅子放進茶盞里泡著,放下銀頭小箸,抬眼看向殷郁。
“好了,她走了,你有什么事就說吧。”
殷郁一愣:“公主知道我有話要說?”
他的確有話不方便當著賀瓊的面講,卻沒想到會被公主一眼看穿。
“不然我干嘛嚇唬展夫人?”李靈幽翹起嘴角,朝他眨了眨眼睛。
她同瓊娘從小一起長大,還不知道她寧愿挨打也不愿意吃酸嗎?
殷郁被李靈幽俏皮的樣子撩得心頭亂顫,一想到她這副樣子日后還會做給別人看,那滋味就好像生吞了一整壇酸梅,他稍一猶豫,徑直問道:
“我聽人說,公主要嫁給榮大人了,是真的嗎?”
李靈幽笑容頓失,皺起眉,冷下臉:“誰跟你說的?”
“求賢閣的門客,一個姓戚,一個姓固。”殷郁毫不猶豫地把那兩個搬弄是非的門客給賣了。
李靈幽當即吩咐門外的素馨道:“叫你們忍冬姐姐去一趟求賢閣,問問清楚是從哪里傳出來的風言風語。”
素馨應聲離去。
殷郁聽到李靈幽口中“風言風語”四個字,心已放下一半,但還是眼巴巴地看著她,等著聽她親口說出來。
李靈幽對上他清可見底的目光,又好氣又好笑:“你傻不傻,什么話都信?”
殷郁眼前一亮,執著地追問:“公主不會嫁給榮大人嗎?”
李靈幽白了他一眼:“不會……我誰都不會嫁,就想一個人過日子。”
殷郁的嘴角咧到一半,忽然僵住了,明明是該高興的事,可他竟有些笑不出來,耳邊不由地回想起老家丞的話——
‘王爺若真有心,就該正大光明地去公主府提親,懇求公主下嫁于您。’
這個念頭剛冒出頭,就被驚慌和羞恥壓了下去,他怎么敢有這種荒唐的念頭呢,他怎么配?
殷郁硬生生揚起嘴角,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那就好,我就知道公主瞧不上榮大人那等朝三暮四之人。”
心中冷笑:連他都配不上公主,榮清輝算什么東西?
叫他知道是誰亂傳謠言,非把那人的舌頭揪下來不可。